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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畫中自我

  老實說,遇見這位先生是個意外之喜。

  他是在小旅伴出門時找到的。

  原本阿多尼斯只是打算找個工具…咳咳,好心人來搭把手的,鑒於醫生之前在她心中的靠譜形象,毋須多想,這姑娘已經擅自決定先去找霍桑醫生來幫忙了。

  至於「拒絕」這個選項,她想是不可能的。

  畢竟醫生是那種「會幫素不相識的小女孩提過重的行李箱」、「火車上有嬰兒燙傷趕忙分開人群進行急救」、「別人怎麼看我不在意,只是我想搭把手,就付出行動」的好人類型。

  有時候小姑娘都懷疑對方有沒有「生氣」這種負面情緒。

  她甚至裝作不經意地問過對方:

  「假如昨天,在火車上差點跌倒的人,您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什麼人,是乞丐、流浪漢、酒鬼,或者……哎呀,反正是一些邋遢無禮人物,這種情況下,您也會出手嗎?」

  哪怕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她還是想聽對方認真地說一次,有些話,只有親耳聽到,才能真正讓人放下心來。

  醫生只是靜靜地看著阿多尼斯,反問道:

  「為什麼不呢?」

  從那一刻開始,霍桑先生就光榮登上了阿多尼斯心中的「好人榜」第一名,備註「絕佳工具人」的那種。

  也是因為這個答案。

  阿多尼斯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她漸漸放下疏離,選擇主動交談,會替對方擔憂,會因為把副本一事而愧疚。

  真正意義上把對方當做朋友來看待。

  因此,在發現自己身高不夠,需要幫助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去尋找醫生。

  醫生,醫生,平易近人。

  先生,先生,心胸開闊。

  你是老好人中的老好人。

  有誰不會把你當做朋友呢?

  又有誰不會向你尋求幫助呢?

  阿多尼斯心裡編起歌謠,差點哼出聲來,至於當事人是怎麼想的,她可全然不管,畢竟她有正當理由呢。

  「我是個孩子」,小姑娘如此說道,「遇到困難找大人不是常規操作嗎?」

  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

  某人就是這麼有自知之明。

  ……

  ……

  然而在出門找醫生之前,阿多尼斯卻是先在房間里仔細搜索了一番,從壁爐前鋪好的毛絨墊子,到布滿灰塵掛著蜘蛛網的書架,再到堆滿了繃帶藥瓶的衣櫃。

  她通通翻找了一遍。

  小姑娘回憶起前世玩的各種遊戲,決定按照以往套路,先把房間翻個底朝天,挨個找完道路和線索,再出門找人也不遲。

  ——反正她是管理員。

  ——副本懲罰機制落不到她頭上來。

  ——自己只是來修bug的來著。

  阿多尼斯意識到這點后,就迅速發揮了熊孩子的破壞力。

  她像是回到了自己的領地一樣。

  不,這就是她的「地盤」,在最初開局遇到吊屍后,接受了突如其來地驚嚇,她反而大膽了起來,畢竟遊戲面板都打開了。

  地圖明晃晃地擺在那裡,除了挑戰者之外,任何副本里的東西都不會傷害她,這是專屬於管理員的許可權,準確點說:

  「npc都是我的員工。」

  「副本是我私有財產。」

  「我就是幕後黑手(劃掉)老闆。」

  「GM就是如此快樂!」

  一想到這裡,阿多尼斯就忍不住想要放飛自我了。

  幸好這人還記得自己的正事,要去找到故障,要去修bug,要去補完劇情線,才壓下心中的脫韁之馬,正經嚴肅起來。

  啊,見鬼的,消息提示根本沒說具體哪故障了。

  讓她自己手動處理也是抓瞎。

  說實話,關於副本故障這塊,她是沒什麼好點子的,阿多尼斯小姐到底不算聰明人,最多是個有點小聰明的普通人罷了。

  讓她一眼看出bug在哪,屬實有些為難她了。

  所以,在房間醒來后,她乾脆做出了決斷:這次副本,我要參與進去,偷偷摸摸混進挑戰者裡面,跟著他們一起通關。

  跟著大部隊走,反而更能發現副本里的問題。

  ……

  ……

  阿多尼斯決心要做,就會好好做。

  她搜颳了房間里的東西,只找到了一堆破爛,看不懂文字書寫的書籍,唯二稍微有用點的,就是一柄略帶銹跡的裁紙刀,和一張發霉的舊報紙了。

  舊報紙折好,小刀藏袖子里。

  阿多尼斯正要推門,卻被另外東西所吸引。

  視線掃過去。

  書桌上的鳥類標本毫無用處,深色綢幔帳后是壁紙上的古怪「眼睛」,畫像是隨處可見的風景畫,不是素描,是色彩濃郁的油畫,上面是她家莊園附近的風信子花田。

  「風信子,怎麼又是風信子?」

  她好像沒有添加關於風信子的特殊設定。

  阿多尼斯反握小刀,望著油畫出神,她想到了交際圈裡流傳已久的消息,關於繪畫這件事的。

  有種說法是「畫家會在畫中傾注自我。」

  人們以為,作品會反應繪畫者的內心。

  對這種傳聞,阿多尼斯不可置否。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畫家大多數作品都是接受定製的,也就是先受到邀約再進行繪畫,比起表達作者的想法,她覺得更像是展現甲方自己的喜好。

  至於畫展,那都是「文藝青年」、「藝術家」的自留地。

  回歸正題。

  眼前的畫就是典型的定製品。

  以她的家庭教育培養的欣賞水平來看,這幅畫,既不古典也不浪漫,也就是既「沒有採用神話和典故」,也「沒有過於感性的內容」。

  看起來就跟照片差不多。

  結構和光線中規中矩,用色一塌糊塗。

  是近年興起的印象派都不會認同的「平庸」程度。

  「奇怪」,阿多尼斯若有所思,「畫的丑,署名也不是知名畫家,難道房間主人收這幅畫,只是單純覺得好看?不會吧,不會吧,沒有人審美會這麼差吧!」

  「圖便宜,還是有特殊意義?」

  阿多尼斯湊近了觀摩,她眼尖瞥見右下角有幾行小字,特意用金墨水寫就的花體字,上面的內容是,「送給我親愛的萊妮。」

  「你是……」

  恍然間有道靈光沖透了迷霧,腦中嗡嗡亂叫的野蜂消失殆盡,她瞬間明悟。

  我說怎麼總覺得這幅畫怪怪的呢,還有幾次出現的風信子。

  萊妮萊妮,她記得副本npc里設定的三個幽靈女士中,其中一位萊妮就正好死前談過戀愛,原來……阿多尼斯舔了下犬齒,眼神幽深,彷彿發現了什麼秘密,饒有興味道:

  「是戀人啊!」

  ……

  ……

  似乎是為了應景,話音剛落,隔壁房間傳來了鋼琴聲,彈琴的明顯是位熟手,在最初的試音后,很快就能上手了。

  只是好像不太熟悉譜子,一首曲子彈的斷斷續續地,但基本功還行,至少沒什麼不和諧的音符。

  歌劇院房間材質不太好,隔音效果極差。

  阿多尼斯思付,這跟前世情侶酒店的隔音效果差遠了,大概半夜活動都能聽到聲響吧,嘖,話說這譜曲的人是誰啊!

  這調子明顯是夜曲,不過感覺作者水平挺…

  【三流!】

  啊,這可不是我說的。

  還以為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小姑娘嚇了一跳,接著又反應過來,剛剛中氣十足罵人作曲『三流』的,就是隔壁彈鋼琴的人。

  怎麼回事,這不是他自己譜的嗎?

  自己罵自己?

  聽聲音,應該是男性。

  還沒等阿多尼斯多想,隔壁又開始彈奏下一段了,還是跟上次一樣,對方彈得斷斷續續,彈到中段的時候,彷彿是終於忍受不了,砸牆的聲音清楚地從那邊傳來。

  這可真是……

  【白痴!】

  看吧,這次也不是我說的。

  小旅伴聳了聳肩,收拾東西,反握小刀,打算推門去隔壁一探究竟,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隔壁又又叒開始了。

  不知道到這下能堅持幾秒,七秒?八秒?

  聽到戛然而止的樂曲,她若有所思。

  看來是十秒呢,真了不起。

  隔壁先生真是厲害,她都覺得這曲子寫的太難聽了,拿來催眠她都不幹,就這還能繼續彈下去,可見對方一定是個……

  【蠢貨!】

  漂亮,我宣布隔壁先生先得三分!

  阿多尼斯差點被彈琴的先生逗笑了,她心說,對方一定是個「固執」又「堅持」的人,這樣的人,會是個好工具…咳咳,會幫助她一個弱小無辜的小女孩子嗎?

  不清楚。

  她看了眼繼續吊在半空的女屍,總讓人吊著也不太好。

  果然還是先去打個招呼吧!

  然後,就出現了起先的那幕。

  阿多尼斯小姐推門進去時,對方還在罵罵咧咧,各種粗鄙之語和粗口噴洒而出,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地方伷語。

  顯然是在問候寫曲子人的親朋友好友。

  「哈!就這曲子,還給我寄信說希望斧正一二,我呸,不愁吃穿的二世祖追女人花錢買的甜膩歌都比這通順,通篇都是『致敬』,也能叫『創作』?」

  「我寫曲子這麼多年,還真沒見過幾個像他這樣譜曲的!」

  聽到身後傳來的推門聲,倒是打斷了這位先生的喋喋不休,他像是某種警覺的動物,收到了隱秘的信號般,立馬止住了話語。

  他迅速收拾了下衣裝,不耐煩地轉頭呵斥道:「沒聽見剛剛的聲音嗎?知道有人還進來?你是哪裡來的毛頭小……」

  又頓住了。

  這下倒像被掐住喉嚨的鴨子了。

  阿多尼斯想。

  對方的反應很奇怪,驚愕不已。

  他的目光瞥見裙角,瞳孔緊縮,竟無端緊張起來,接著視線上移,沒有看到喉結,更緊張了。待那道女性特有的柔和輪廓出現在視野中時,即使意識到那只是個小女孩,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女,女…女…

  他繼續哆嗦道:「小…小…女…」

  阿多尼斯歪頭:「嗯?」

  對方徹底禁聲了。

  小姑娘無聲地微笑起來,雖然看上去是個「社恐」,但似乎能交流,看身材也是個有力氣的,太好了。

  失禮了,應該先打個招呼的。

  阿多尼斯上前自我介紹道:「您好,先生,剛剛聽您的話,您似乎是位作曲家,是嘛,太好了,我非常喜歡您的見解,您一定是名成功的藝術家。」

  她的語氣是如此真摯,對方卻忍不住後退,看一眼,退一步。

  女孩見狀,覺得有戲,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凳子上,狀似誠懇地發出了詢問:

  「請告訴我您的名字。」

  「另外,請問您是否能施捨點時間,幫我一個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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