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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拆家小能手:大馬

  目睹大馬彪悍,小樓內鴉雀無聲。

  眼看顧安民臉露不耐……

  濃眉大眼的矮壯漢子,也就是水泥廠廠長孫興,起身走向電視櫃,拿鑰匙打開底層抽屜,取出裡面所有藍色偉人鈔。

  「小顧,額……顧廠長,其實,早在聽聞磚窯出事的時候,我就打算把錢送過去,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嚴重,後來仔細想想,覺得與其被銀行沒收,不如把錢放我這,哪怕您父親進去,我也能用這些錢幫你讀完大學。」

  「承蒙好意,我認為,還是把錢握在自己手中比較踏實。」

  顧安民說完,看向張偉。

  後者清點賬款,數上三遍,抬頭道:「五萬五,缺兩萬。」

  「孫廠長,什麼意思?」

  「對不住,我手頭現在只有這麼多……」

  話未說完,大馬掀桌子。

  打牌的漢子伸手阻攔,卻見這位壯如蠻牛的野獸,怒吼著抬腳迴旋踢,將打牌的木製方桌踢了個四分五裂。

  不等眾人有所反應,其高高躍起,左手扯下頂部吊燈,右手握住邊緣吊頂……

  嘩啦……

  吊燈肢解,吊頂碎裂,廳內塵土飛揚,大馬興奮咆哮,「這是一場戰爭!」

  下一刻。

  黑白電視被踹飛,長條電視櫃被搗爛,窗戶欞子被踹到樓下,地板磚被跺出無數裂痕……

  轟……

  牆破了個大洞。

  整棟小樓都在顫抖。

  留在廠區大門口的孫幹事,叼著煙捲目瞪口呆,打牌的漢子們做群獸散……

  顧安民摟著張偉,躲在門后,見躲在另一個門后的孫興看向自己,「孫廠長,不瞞你說,我這安保大隊長發起飆,連我都怕。」

  孫興眼角抽動,「顧、顧廠長,我手裡真的只有這麼多,最近查環保,我這廠子打點關係,差點把老本陪進去。」

  「胡說八道,來之前我早就打聽清楚,你水泥廠日產百噸,每噸售價一百七,毛利二十,每天凈賺兩千塊,每月進賬六萬,年收益七十多萬。」

  「可我打點關係就要花掉一大半,加上養幾個閑人,再吃吃喝喝,年終兜里剩不下幾個……您父親也做這行生意,不可能不明白。」

  「你可別亂說,我家手續齊全。」

  「所以你家破產了。」

  「……」

  好有道理。

  顧安民愣愣神,眼看勇士已經開始徒手拆牆,連忙喝止,「大馬,走了!」

  「好的老闆!」

  「孫廠長,給你一周時間,把剩下的兩萬,不,加上兩年利息,總計六萬,如數送到磚窯,要不然……我讓張海炸了你的破水泥廠。」

  「六萬?不可能!再說,張海不敢。」

  「我欠他23萬,你不還我,我不還他,你說他敢不敢?」

  「……」

  等顧安民離去,打牌的漢子們,顫抖著聚集到孫興身邊。

  「廠長,要不要拿噴子?」

  「沒看到大門口的李幹事?再說,真動手,以後還做不做生意?」

  「那怎麼辦?」

  「靜觀其變,能拖一天是一天,等到法院上門,手寫紙條無效,或許咱們不用還了。」

  「萬一張海來炸水泥廠……」

  「草特么,這個死放高利貸的,只是跟著民兵連爆破一座廢棄老橋,還真以為自己啥都敢炸?」

  這時。

  一名全身蒙灰的勞力,急匆匆跑來,「廠長,不好了,有人把拖掛開走了。」

  「嗯?」

  孫興墊腳一瞧。

  只見自家裝滿昨天庫存的拖掛,由派出所的小垮斗開路,拖著一屁股煙塵遙遙遠去……

  「我xxx!」

  「廠長,咱的車怎麼辦?」

  「證件都是咱的,怕啥?沒車就先放假歇兩天,各回各家,看誰能熬過誰!」

  孫興說完,忽然陰惻惻一笑,「另外,告訴張海,老顧的兒子從我這拿走10萬塊。」

  「不是5萬5嗎?」

  「你是不是傻?老顧借張海10萬,年底要還23萬,磚窯遇到這破事,你認為張海能拿到全部利息?現在告訴張海,老顧兒子手裡有10萬,張海會怎麼做?」

  「廠長妙計安天下……」

  「滾,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周瑜!」

  「……」

  ……………

  禿啦啦……

  大號拖拉機引擎聲,遮掩小垮斗的咆哮,疾馳在前往十里營的省道上。

  顧安民一手方向盤,一手搓動水泥樣品,仔細研究其成分。

  賣相還算可以,至少不次於325,但質量如何,依舊要回去做一下性能試驗……

  張偉坐在駕駛室側旁,感覺就像做夢一樣。

  跟老顧那麼多年,跑前跑后,端茶倒水,送禮賠笑,何時這麼爽過?

  萬幸昨天下午'玄武門驚變',沒有站隊太上皇,而是腦子一熱,投奔五太子。

  舒服!

  張偉取出紅塔山……

  「抽這玩意幹啥?來根華子。」

  「謝謝廠長。」

  「收回來的五萬五,留下五千,其餘拿去修車,不止林蔭大道,還有挖機,順便再買幾箱好酒。」

  這年頭,做生意,要麼能打,要麼能喝。

  顧安民思前想後,決定選擇後者,因為選擇前者的大多進去了。

  因此,要提前備幾箱檔次各一的白酒,用於應對不同場合。

  「廠長,挖機暫時沒法修。」

  「嗯?」

  「洪水來的時候,挖機正在河堤裝土,來不及撤離,後來挖機被衝進大溝,32噸重,周圍又全是兩米深的泥湯,拖拉機進不去,人力更拉不上來。」

  張偉悶口煙,面帶愁容,「而咱家燒磚用的都是黏土,等洪水退去,挖機被稀巴爛糊住,自身又無法啟動,拖拉機打滑……」

  「所以,直到現在還丟在原地?」

  「嗯。」

  張偉點點頭,「另外,咱家沒住人的那兩間房子,堆滿磚機雜物,放不下這麼多水泥。」

  「磚廠有空地沒?」

  「有,窯洞全空著。」

  「那就去磚廠。」

  燒磚需要粘土。

  數遍十里營,有黏土的地方,唯有『大澤』。

  大澤,顧名思義,一片遼闊的窪地。

  曾經黃河從此過,築堤修壩,用的全是黏土。

  後來黃河改道,留下八百里水泊。

  再後來,水泊消失,僅剩一條條黏土崗和黃河沖積的鹽鹼地。

  鹽鹼地,又叫『不毛之地』,在這年頭,完全無法種植莊稼,因此諾大土地,一直荒廢。

  等到八十年代,十里營考慮到鄉里發展,來此投資磚窯,受資金影響,就起蓋一座老式的一部火,擁有16個門洞的輪窯。

  然而,燒窯是個技術活,鄉里搞來搞去,不是烘窯的時候燒裂窯牆,就是急升溫整塌拱頂,又或者將窯頭燒倒,頻繁出現『過火磚』和『裂紋磚』。

  折騰好幾年,虧了幾十萬,湊巧官企私營化改革,最終便宜老顧。

  老顧不懂磚窯,但喜歡瞎折騰,五湖四海到處搖人,請來一批又一批專家,嘿,還真燒了起來。

  再然後,就有了老顧輝煌發家史,和成為全鄉首負的故事。

  顧安民一邊開車,一邊傾聽張偉講述。

  等路過派出所,跟李幹事告別,隨後一路南下,進入大澤,跑上五里地,來到建軍磚廠。

  遠遠望去。

  遼闊場地上,橫成排,豎成列,擺放著無數等待晾乾的磚坯,它們或散亂,或坍塌,或化成土堆…

  而避免其暴晒的草席,被洪水卷進路溝,即便相隔甚遠,依稀可以聞到漚爛的餿味。

  磚窯前,煤矸石粉碎機、混合攪拌機、碼坯機、分坯機……全都沾滿乾裂爛泥巴。

  磚窯后,順著一條長滿雜草的溝壑小路,數不清的'白磚垛'林立左右,延伸向視野盡頭。

  白磚垛,也就是以前的紅磚垛。

  由於嚴重返鹼,酷似長白毛,析出鹽晶一般的物事,因此變成白色。

  如果拿去砌牆,且不說能否與混凝土粘合,哪怕砌牆成功,後續刷膩子、噴塗乳膠漆,必然鼓皮、乾裂,甚至無法貼瓷磚。

  並且,經過風吹日晒,紅磚粉化、脆化,說不定已經變成'餅乾',一掰就碎。

  整個磚窯佔地150畝,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蓋滿建築看不出什麼,但若以這種方式鋪滿所有場地……

  壯觀場面令人頭皮發麻。

  再加上,

  維修挖機需要花錢,

  清理場地需要花錢,

  重啟磚窯需要花錢,

  恢復生產需要花錢……

  顧安民深吸一口氣,壓下湧上心頭的絕望,「不要慫,萬能小顧絕不會被煩惱熬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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