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信物

  張炎陷入了沉默。

  對於旁人來說,消災人衙門絕對是一個好去處,僅憑一塊腰牌,就能在街上橫著走,人稱活閻王,任誰見到都會懼怕三分。比起整天和死人打交道,還處於社會最底層的收屍人,強了何止千百倍。

  可對於張炎來說,收屍才是主業啊。

  當了消災人,還怎麼收屍?枉死簿還怎麼吸收陰魂,獲取獎勵?

  「大人,小人恕難從命。」

  「哦?」

  陳素衣抬起頭,神色詫異道:「為什麼?」

  「小人何德何能,能蒙受大人器重。」

  張炎後退一步,恭敬道:「路老大對我不薄,我還要去為他修墳。」

  「所以,你是真的推辭,還是在假客套?我可只給你一次機會。」陳素衣眉頭一掀,似乎有些看不透這個年輕人。

  「義莊年久失修,小人還要回去修葺,為亡者提供一個好歸宿。」

  張炎不卑不亢,說的全是心裡話,畢竟義莊才是他的根基,也只有在那裡,才能穩住發育。

  如今沒了路老大,他就是資歷最老的,到時候還不是天高任鳥飛。

  正打著一手好算盤,陳素衣使了個眼色,一旁的黑衣校尉便來到張炎身前,笑眯眯地拔出了長刀,朗聲道:

  「收屍人張炎,涉嫌謀害朱河縣義莊同僚,理應押入大獄審理。」

  張炎愣住了,這臉也翻得太快了吧?

  一言不合就拔刀?

  不過很快,張炎就看到陳素衣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行了,別動不動就拔刀,怪嚇人的。」

  陳素衣拍了拍黑衣校尉的肩膀,後者頓時將刀收入鞘中。

  張炎這才鬆了口氣,消災人果然都陰晴不定,難以琢磨,難怪令那麼多人害怕。

  陳素衣頗有深意地看了張炎一眼,便轉頭離去,身後的縣令朱海光連忙馬不停蹄地跟上,生怕慢了半步。

  張炎也準備回去,卻又被那名黑衣校尉給攔了下來。

  「小旗大人交代了,讓我查查你的底,不不不……是讓我記錄一下你的生平資料,說是日後有用。」

  「大人問吧,知無不言。」張炎耐著性子道。

  黑衣校尉打開了冊子,記錄了起來。

  「張炎,字玄焰,23歲,鏡州人士,三年前,也就是乾武29年,父親張太吾戰死於北疆戰場,同年母親張周氏悲慟而亡。」

  黑衣校尉一邊寫一邊念,還不忘插上一句:「家世清白,沒想到還是功勛之後。」

  「為何流落至朱河縣?」

  「尋親。」

  「所尋之人姓甚名誰?」

  「西寧侯宋青虎。」

  話音未落,黑衣校尉抬起了頭,滿臉詫異,問道:「西寧侯和你什麼關係?」

  「他是先父的結義兄弟。」張炎實話實說。

  當初降臨這個世界,腦袋一片混沌,只知道要尋親,卻不知對象是誰,記憶是後來才逐漸恢復。

  張炎也是今早在床板下面,才發現了父親留下的信物。

  是一塊破損的甲片,以及一封書信。

  由於要出門埋屍,那封信到現在都沒來得及查看。

  「張兄,資料我已經記下,相信很快就能核實,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

  「自然是回義莊,繼續收屍了。」

  黑衣校尉點了點頭,關上冊子,來到了衙門外,對著一群捕快衙役喝道:「大人已經交代過了,今後張炎便是義莊的老大,可別讓我發現你們有剋扣的地方,不然……」

  「小的明白!」

  一名青衣衙役連忙附和,每次負責給義莊補缺人手和發餉的都是他,其中自然吃了不少油水。以往路老大見他剋扣其他收屍人的糧餉,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也不以為然,可如今有消災人撐腰,他自然得收斂起來。

  「張老大,要不讓我送你回去?義莊缺人手,我明天就安排!」

  「不必了,我自己會走。」

  張炎看了他一眼,轉頭朝黑衣校尉拱手道:「大人,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張兄客氣,今後可直呼兄弟本名,我叫楊亞。」

  「楊兄,告辭。」

  ……

  回到義莊,已是亥時。

  還未進門,今早衙役送來的兩名新人就迎了上來。

  「你們怎麼還沒睡?」張炎疑惑。

  「大哥,明早該如何安排啊?」其中一名黑瘦的年輕人問道。

  「明天先熟悉情況,修葺義莊。」

  張炎打了個哈欠,繼續道:「先去睡,剩下的明天再說。」

  另外一名不苟言笑的青年連忙點頭,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打發了兩人之後,張炎這才來到牆角,踢了一腳正在打呼嚕的老黑。

  「老黑,快醒醒,你蛋蛋不見了!」

  「誰?誰敢割大爺蛋蛋!」老黑瞬間炸毛,一下子跳了起來,汗毛倒立。

  一抬頭,見是張炎回來了,這才鬆了口氣。

  「老張,你沒事了?」

  「當然沒事了。」

  張炎笑眯眯地擼了一把老黑的毛,說道:「從今往後,這義莊就是我說了算,以後得叫我張老大。」

  「哇,好厲害啊,老張。」

  老黑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敷衍道:「張老大你好,張老大再見。」

  說完直接轉身,屁股一扭一扭地上了塌,繼續呼呼大睡。

  張炎無奈地搖了搖頭,來到了義莊後院的宿舍里,點燃一支蠟燭,從床板下翻出了一個布包。

  正是一塊破損的甲片,和一封被拆開多次,已經毛邊了的信封。

  這就是那個便宜父親留給他的尋親信物。

  打開信封,是一張略微泛黃的親筆信,字跡粗糙,卻又剛勁有力,一看就是出自武人之手。

  信的抬頭,自然是西寧侯宋青虎,父親張太吾稱之為大哥的那位。

  張太吾年輕的時候,還是一名小先鋒,在戰場上救過宋青虎不止一次,落下舊疾,時不時複發。

  兩人也因此結為了異姓兄弟,一起出生入死,交情好得幾乎穿同一條褲子。

  後來宋青虎立下赫赫戰功,被聖上封侯,留在了玉京城享福,張太吾卻留戀戰場,最終戰死在了北疆。

  看完整封信,張炎抬起頭,長嘆一口氣。

  「沒想到重活一世,居然連媳婦都給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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