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鴻湘樓的窯姐兒
永定侯府後門偏院,一女子手捧書卷,一彎柳眉縈縈微皺,右手執黑棋反覆把玩,猶豫良久沒有落下。
那女子身段窈窕,側靠在榻上,纖瘦的身姿被寬大的衣袍包裹,鵝黃的褙子耷拉下來,將將就就蓋住她蜷曲的玉足。
正值春初,清冷的春陽催開了滿院海棠,唯獨女子身後是兩株半高不高的櫻樹,粉得晶瑩透亮的櫻花團簇枝頭,風一吹便飄灑落下,跌落在女子身側發梢,更是那人比花嬌,美艷明芳。
這般如夢似幻的景象卻在小丫鬟的一聲驚呼中破碎一地:「小姐!不好了!王爺真的去鴻湘樓了!還要了兩個窯姐兒作陪!」
耳邊是慈心炸了天的聲音,宋嬈的手抖三抖,差點沒將書扔出去。定下心神,她整理好衣服,抖落身上粉嫩的花瓣,心平氣和地呵斥了兩句:「胡鬧!鴻湘樓的怎麼能叫窯姐兒?那是歌伎。」
只是,她藏在袖口裡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她緊張的真相。
趙景淮還是去鴻湘樓了,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慈心,叫上林廷玉和阮言,帶上傢伙事兒,咱們去鴻湘樓!」
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地朝著鴻湘樓出發,宋嬈鑽進馬車裡,原本氣定神閑的模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蒼白。這一戰要是贏了,她就安全了,但如果輸了,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宋嬈有一個秘密——這個陌生的世界根本不是真實存在的,這隻不過是一本未完結的小說!
在小說里最悲催的是,自己不是主角,但更悲催的是,她是個炮灰,出場三章就死翹翹,連完整姓名都沒有的炮灰。
然而,相比她,還有一個炮灰更慘,就是因為他,宋嬈才落得滿門抄斬,家產充公的下場,那個人就是她現在趕過去救的永定王爺,趙景淮。
原書中,趙景淮在青樓身中情毒,毒發時死在了青樓伎子的身上,眾所周知那青樓伎子賣藝不賣身,趙景淮也就被安上了淫邪的罪名,之後更是被皇帝視為皇族恥辱,將其貶為庶民,滿門抄斬。宋嬈這個他迎娶多年卻素未謀面的夫人也就跟著稀里糊塗地香消玉殞了。
「小姐,前面通往鴻湘樓的路被堵住了。」阮言坐在車外偏頭彙報,目光緊緊注視著街上不對勁的景象。
他們不是沒有出來過,這條路寬闊平坦,不應該堵得這麼嚴重才對。
起初不懂小姐為何最近對王爺那麼用心,現在阮言總算察覺到貓膩了,王爺前腳去了鴻湘樓,這條路就堵上了,哪兒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必定是有人針對!
宋嬈的思緒被阮言的聲音拉回來,聞言蹙眉,掀開帘子,外面的路果然水泄不通。
「還有沒有別的路?」她不假思索地問道,既然趙景淮已經去鴻湘樓叫了兩個女人,難保他不是已經中毒了,必須儘快趕過去。
「小姐,我知道有一條近道直通鴻湘樓後院,就是……」林廷玉話說一半哽住,不敢再繼續往下說。
「那就抄近道!別就是了,帶路!」宋嬈心急如焚,不由分說催促道。
片刻過後,主僕四人站在一臭氣熏天的茅房前,捂著鼻子不知所措。
「這就是你說的近道?」慈心說完這幾個字,眼睛都要被熏哭了。這哪是近道,這簡直是死路!
「趕緊的!」宋嬈淚眼婆娑地催促,這地方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我和小姐先進去。」阮言上前抱起宋嬈,足下生風,飛身翻進鴻湘樓後院。身後林廷玉抱著慈心緊隨而來。
但鴻湘樓無比安靜,後院連個鬼影都沒有,更別說護院了。
宋嬈幾人貓著腰,躡手躡腳地從樓梯往上爬,剛一拐彎便直直對上一打手,那打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林廷玉一掌打暈。
「小姐,王爺定就是在樓上。」林廷玉抬頭一看了一眼,從懷裡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兩張人皮面具,「我先過去探路,阮言保護你們。」
「行,看見趙景淮直接打暈藏起來!」宋嬈一臉平靜地放狠話。
林廷玉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一個人反而輕鬆,沒一會兒就摸到了趙景淮的房間,推開門,滿屋異香,煙霧繚繞,還有三名衣不蔽體的歌伎……
「來人啊!有刺客!」粉衣歌伎最先叫出口,引來打手之餘,也幫宋嬈確定了趙景淮的位置。
林廷玉左右開弓,一手一個打暈兩個女人,只留下那名粉衣歌伎,綁成肉粽扔在一旁。
「廷玉,開門。」門外傳來宋嬈的聲音,林廷玉果斷開門。
宋嬈閃身進來,一邊給趙景淮戴面具,一邊吩咐:「頂樓被清空,必定是提前設計好的,阮言慈心,你們帶上趙景淮和那個女人躲起來。我和廷玉拖延時間。」
趙景淮披頭散髮地被綁成一團扔給了阮言,林廷玉也換上了人皮面具,赫然就是趙景淮的俊朗模樣。他抬腳把兩個歌伎踢進床底,撿起散落的衣服隨意耷拉下來,擋住了床底的景象。
阮言背著趙景淮,推開窗子跳下去,慈心不會武功,拖著粉衣女子藏在雅間內室,屏氣凝神,沒過一會兒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蓮湘姑娘開開門,屬下進來查刺客。」
話音剛落,一道低沉的男人聲音就傳了出來,「滾!」
打手一驚,沒想到裡面會有人,更是緊張得不行:「蓮湘姑娘,是不是有人強迫你?蓮湘姑娘!」
見裡面的人不開門,打手一腳踹開,闖進去惡狠狠道:「哪兒來的王八犢子竟敢肖想蓮湘姑娘!給我打!」
蓮湘是鴻湘樓的頭牌,眾所周知的賣藝不賣身,要是蓮湘姑娘有什麼差池,媽媽殺了他們的心都有了!
「混賬!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裡哪兒來的蓮湘?」林廷玉將被子一掀,只著中衣抽出佩劍砍在打手的胳膊上,擋住床上的女人,氣恨不已。
打手吃痛,捂著胳膊正要發作,卻嚇得跪倒在地:「我明明聽到……永定王爺!王爺恕罪,是小人有眼無珠,衝撞了王爺!王爺饒命!」
每人告訴他這房間里的是永定王爺啊!換做別的王爺就算了,可永定王家裡可是有個母老虎的,那位江南巨賈的女兒出了名的彪悍,要是讓她知道王爺出現在鴻湘樓,明兒鴻湘樓就能被拆個乾乾淨淨!
「知道還不趕緊滾!衝撞了本王和王妃,本王挖了你的眼睛!」林廷玉學得有模有樣,那群打手只敢看一眼地上的衣服,就匆匆離開了。
聽到是王妃,打手的腦袋更低了。雖然沒看清楚床上的人是誰,但地上的衣服確實不是蓮湘姑娘的,他們鴻湘樓的衣服飄逸如紗,輕薄如煙,不是那樣的質感。
宋嬈穿好衣服,拉著耳朵通紅的林廷玉往外走:「咱們從正門出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部小說她沒來得及看完,還不知道下藥害趙景淮的人是誰,只能先躲過一劫再說。
鴻湘樓空空蕩蕩,似乎是被趙景淮包場了,二人從樓上下來,只有老鴇守在門口,可看見趙景淮身邊的宋嬈,老鴇手裡的扇子突然就搖不動了,「你你你……蓮湘姑娘呢?她她她是誰?」
「能和永定王爺站在一起的,除了本王妃還有誰?沒眼力見的狗奴才!」宋嬈不由分說,上去就是兩耳光,打的老鴇耳朵嗡嗡作響,天旋地轉。
「要是傷著王妃的手,本王剁了你的腦袋。」林廷玉頂著趙景淮的臉,一本正經地維護宋嬈,這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這還是那個懼內到不敢回家的永定王爺嗎?什麼時候這麼疼愛王妃了?
趁老鴇沒有反應過來,宋嬈冷著臉甩著袖子離開,林廷玉佯裝去追,緊隨其後,待老鴇反應過來,兩人早就上了馬車,逃之夭夭了。
阮言又回去一趟,把慈心和粉衣女人帶回馬車,等到小姐的林廷玉回來,直接駕車離開,卻沒有回王府,而是駕車去郊外的別院,他們還要好好審一審這個女人。
馬車上,除了昏迷的粉衣女人,就是那位永定王趙景淮了。
慈心診脈過後,臉色不是太好:「小姐,王爺身中的不是春藥,而是情毒。王爺難道分不清春藥和情毒嗎?這都能吃錯。」
「他要是不吃錯藥,我還犯得著費盡心思去救他?」宋嬈嫌棄地瞥了一眼,「看看能不能救回來,要是救不回來,正好就讓廷玉當王爺,索性頂替個徹底。」
見小姐一臉認真的模樣,慈心差點當真,說笑道:「王爺才不會死,他當初娶您不就是為了您的錢嗎?錢還沒到手,他哪兒捨得啊?就是死也是假死詐您呢。」
「我聽說這世上有種假死葯,吃了和死人無異,王爺神通廣大,說不定就有。」林廷玉一邊駕車一邊道。
這看似玩笑的話,卻在宋嬈的心裡埋下了種子。
他們的馬車剛出城不久,後面就跟上來三五個黑衣人,看樣子是早有準備。
「阮言,保護好小姐,後面的交給我。」林廷玉撕下人皮面具,搓著通紅的耳朵,痛得直抽冷氣,這可比挨上一刀疼多了。
沒有廢話,他掏出藏在腰上的軟劍跳下馬車,馬車揚長而去,留下他一個人奮力抵抗。
宋嬈掀開帘子,眼見林廷玉雙拳難敵四手,將趙景淮的佩劍扔給阮言,出去替代了她的位置:「阮言,你去幫林廷玉,我來駕車!務必把他帶回來。」
「是!小姐。」阮言不假思索地跳下馬車,緊追上林廷玉的身影,劍影交錯,兵刃作響,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漸漸放緩,阮言才帶著昏迷的林廷玉回來。
「他怎麼了?」宋嬈急忙扶著林廷玉躺在趙景淮的身旁,因為位置不夠,索性就把趙景淮壓在了身下。
「被人擊中後腦,不知道能不能醒過來。」阮言一身血腥,盯著林廷玉出神。
「慈心,先別管趙景淮了,快來看看林廷玉!」宋嬈一把拽過正在給趙景淮的腦袋扎針的慈心,慌忙駕車趕去別院。
趙景淮死不死不要緊,林廷玉絕對不能死!
京城聚賢酒樓,聽到宋嬈出現在鴻湘樓,玄衣男子震驚無比:「你確定是宋嬈?她不是殘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