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老鼠
夜裡回到太子府,周茂還有事情需要處理。我去看了熟睡的小愚兒,細問了乳母他今日如何,然後回到自己房裡休息。
夏日的夜晚有蟲鳴之聲傳進屋子,只要我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成群結隊的老鼠在眼前跑來跑去。我害怕得不敢睡,又不忍心叫醒每天都很辛苦的玉荷她們幾個過來陪我。就這樣輾轉反側一直到天微微亮。
周茂推門進來時,我正在想北商的十四皇子看起來其貌不揚,沒想到心腸卻如此歹毒。原來聽別人說他的斑斑劣跡我還有一點懷疑。華榮公主的話讓我堅信之前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怎麼還沒睡?」
我看周茂進來,撐著上半身坐了起來。
「我害怕睡不著。」我苦惱地回答他:「晚上,華榮公主跟我說北商十四皇子把她弟弟吊在布滿老鼠的屋子裡威脅她。我現在閉上眼睛就是老鼠。」
周茂脫了外衣,過來床上抱著我說:「知道你怕蛇鼠,過來之前我吩咐青荷把這院子里裡外外都撒了藥粉。」
「他怎麼這麼壞啊!」我靠在周茂的身上說:「靜安公主嫁給他能有好日子過嗎?」
「皇姐她可能嫁不了了。」周茂聲音低沉地說:「太醫看過她舊疾複發,這會兒除非有林俏俏的回魂丹。否則今秋她過不去了。」
「怎麼會這樣!」我感慨世事無常。
「她嫁不了了,誰去和親啊?不會是黃月月吧!她已經嫁人了。」
周茂笑著說:「怎麼輪也輪不到她!估計是從幾位王爺府里選吧!」
「我的老天爺啊!一定要犧牲女人嗎?」我心裡難受,覺得一股子怨恨發不出來。
「漠北幾個部落互相廝殺吞併日漸壯大,咱們和北商都需要休養生息,以面對將來或許會很強大的敵人。」周茂回答說:「父皇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病懨懨的女兒嫁那麼遠。可她既然是公主,生在了皇家,就要肩負起公主的責任。」
我心情極差,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那把彎刀,想起那群舞姬。
「那些彎刀怎麼樣?查了嗎?」我問。
周茂說:「這事兒涉及到皇叔,不能往下查了。」
「林俏俏不會真的躲在榮慶王府吧!」我說:「老王爺跟林氏也有淵源嗎?」
周茂笑著說:「這裡糾葛太複雜,就不要細問了。等以後有時間我慢慢跟你說。」
我點了點頭,說:「你快睡吧!明日一定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你去辦,我聽說陛下最近都不管事。全都交給你打理,你小心,我和孩子的命都綁在你身上了。」
「沒什麼事兒了。」周茂說:「朝中的大事我現在不能也不敢做主,小事輪不到我過問,就是北商使團一件事兒。老皇叔為盡地主之誼把北商十四皇子灌得爛醉,估計他能老實兩天。明天我帶你出去遊玩兒。」
「不要。」我搖頭說:「華榮公主說得對,男人一直沉迷小情小愛不是好事兒。你都不知道北商十四皇子有四十幾個女人,我說你就三個還被華榮公主嘲笑。那麼多女人你說他能記得住誰是誰嗎?他還殺自己的兄弟,用荒淫無道來形容他再貼切不過了。」
「傻瓜,他真是如此地荒淫,怎麼可能贏過他的那些兄弟。這幾天下來我反而覺得他是個強大的對手,絕對不是如傳言中那樣會纏綿床笫之歡的傢伙。」周茂捏了一下我的鼻頭兒說:「了解一個人不要聽別人說什麼,要自己親自看看這個人到底怎麼樣。自己親自看過都有可能看不全一個人。何況是從別人嘴裡聽說。」
「華榮公主總不會說謊吧!而且她說的都是醉話。」我說。
「她跟著弟弟叛亂被抓。」周茂說:「自己都算不得好人,你覺得她嘴裡能有好人嗎?」
「那你還每天讓我陪著她。」我生氣地錘了他一拳頭說。
周茂說:「她是在北商叛亂,又不是南夏。在南夏你是主,她是客。她以後還要做南夏的媳婦,巴結你還來不及,怎麼敢害你。」
經過周茂點撥才想明白的我坐直了身子。
「那她每天還敢這麼折騰我!」
「我就說你看著就很想讓人欺負。」周茂又把我擁入懷裡笑著說。
我懊惱地說:「明天起我不理她了。」
周茂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趁我不備,在我臉頰親了一下,我的心砰砰砰亂跳。
「我看見過你肚子上的小蟲子。」周茂臉上略帶著一絲曖昧地笑意說:「你呀!夜裡做夢說自己肚子疼,還說有蟲子爬,我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是怎麼會事兒。」
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再也不出來了。
「是不是很嚇人很嫌棄。」
「又不十幾分明顯,怎麼可能嚇到我。你懷孕的時候吃了多少苦頭,要是因為這點兒事兒就嫌棄你,那我還算什麼丈夫。」周茂輕聲細語地說。
「你不就是因為這個厭棄了金良娣嗎?」我抬頭看向他說。
「誰告訴你的?」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外頭說。
「我自己猜的。」我回答說:「不然你為什麼會突然就不理金良娣了。」
周茂笑了。
「原來你還怕我厭棄你?」
「我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忍辱負重地說:「就算是為了小愚兒我也不能失寵。」
「那你想不想更得寵。」他的臉距離我越來越近。我本能地向後躲。
「我累了要睡了。」
想跑是跑不了了,於是我跟以前一樣硬的不行來軟的。撒嬌裝可憐,想要矇混過去。
「想不想?」周茂視乎沒有放過我的意思,繼續輕聲地問我。
我幾乎團成了一團,他靠過來,我就向後靠,最後倒在了床上。
「我真不想生那麼多孩子。」我哀求著說。
「哪有那麼容易啊!」周茂一臉壞笑地說:「小愚兒過了多久才懷上。」
我死死地抓著自己的衣領搖頭說:「你不懂,我可能比農戶家的母豬還好生養。」
周茂被我的話逗得大笑起來,「好吧!暫且放過你這隻小母豬。」
說完,他側身躺在我身邊。一隻手搭在我的腰間,在我耳邊輕聲說:「快睡吧!跑了一天又熬了大半宿,一定累壞了。」
我以為今晚無論如何自己也躲不過去了,沒想到他又一次容忍了我。以至於我的心再一次動搖了,月色下我看著矮柜上擺著的那個包子鋪,心裡想或許他真的可以依靠。過了一會兒,周茂均勻的呼吸撲在我的脖頸處。我心裡又冒出一個想法。
「說,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吃野果子了?」
我翻身面對著他,用手指戳著他的鼻頭兒小聲質問他。
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以為他睡熟了,其實並沒有。
「早說過了讓你別招我。」他突然睜開眼睛對我說。
毫無徵兆地,彷彿又回到了白馬寺那間破客房裡。這下任憑我再怎麼求饒也沒用了,他根本聽不見,氣得我在他胳膊上咬了兩口。結果他在我耳邊氣喘吁吁地壞笑說:「小笨蛋你有沒有想過我是故意招你咬我?」
我氣急了要打他,他卻沒給我半點機會,到最後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還在笑著對我說:「小母豬,快點兒把輸給我的那個兒子還了吧!」
我應該掐死他,早就該這麼做了。到底是什麼讓我放下了戒備,以為他是個好人了呢?他就是個騙子,我生氣想把那包子鋪扔了。一雙手卻被他死死地按在床上活動不得。
混蛋混蛋,周茂就是個烏龜王八蛋。再信他我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我夢裡的老鼠全都換上了周茂的臉。
「死老鼠給我滾遠點。」
我用棍子打它們,用火燒它們都沒用,它們就像永遠都不會被消滅一樣越聚越多。
「你是在打老鼠還是在打我?」
打老鼠打醒了的我睜開雙眼就看見笑眯眯的周茂。
「你又欺負我。」伸手要打他,卻被抓住手腕。
「老實點兒,不然還欺負你。」他壞笑著說。
我氣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但只能忍著。周茂這個人太壞了,尤其在這種事情上,他特別喜歡說到做到。
「睡好了就起來,咱們出遊玩兒。」
「又是這樣。」我雙手掐住他的耳朵說:「是不是還打算給我烤兔子肉吃啊?」
他拉著我從床上起來說:「附近的河裡面有大魚,抓了給你做烤魚吃怎麼樣?」
「不去!」我賭氣說:「好幾天沒陪兒子了,我今天哪也不去。」
周茂一臉為難地說:「那就難辦了,父皇命人把小愚兒抱過去了。」
我緊張起來。
「陛下這時候抱小愚兒過去幹什麼?」
「別怕,或許是母后想孫子了。」周茂說。
「還是晚上抱回來嗎?」我向周茂確認。他點了點頭兒算是回答了。
「要是不抱回來,我跟你拚命。」我掐著他的脖子說。
周茂被我晃得臉上笑開了花兒。然後就是沒頭腦地亂親。正好被青荷綠荷撞見,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實在受不了她們兩個的嘲笑,吃過早飯後我就跟著周茂出門了。
夏宮很大,除了星羅棋布的各府宅邸。餘下的地方跑個三天三夜也跑不完。
周茂帶我去河邊抓魚,然後躲進樹林里陰涼的地方烤熟了兩人分著吃。
閑聊的時候周茂提起我們兩個一起種得那棵樹。
我想起那棵兩三年都沒長几片葉子的木棍子嫌棄地說:「派人去挖了吧!那塊地種點茶樹或草藥還能有點收穫。等那個破棍子長大了給我做妝盒,我怕是老得牙都要掉光了。」
周茂笑著說:「那可是名貴樹種,而且是咱們兩個親手挖坑填土種下的,怎麼能挖了呢!」
我對此嗤之以鼻。前一晚我就沒睡好,昨天晚上又被折騰半死,這會兒吃飽了人就犯困。跟周茂說著話,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一睡就是一個下午。傍晚,西邊的天空被染紅的時候,我被一聲烏鴉的哀鳴驚醒了。
「這麼不吉利,哪裡來的烏鴉。」我猛地坐起來,茫然地看向四周。
周茂靠坐在大樹旁,我坐在他身邊,身體幾乎蜷縮在他的懷裡。此時,他正活動自己的肩膀。而我們兩個不遠的地方,城陽郡主舉著一塊大石頭,她對面,脖子和臉都被抓傷的齊王手裡握著她武的武器玄鐵鞭。
「出什麼事兒了?」我微微側頭問周茂,眼睛還盯著眼前兩個人。
就在這時,一隻箭從我頭頂飛過。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晉王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從我們面前經過。順著箭飛來的方向,一身狩獵裝扮的林俏俏正在搭箭。
「林俏俏你還真是命大,房子都給燒沒了,你還能活下來。」說話的是城陽郡主。
「閉嘴!等我殺了這個王八蛋再找你算賬。」一身黑綠色衣著,背著箭筒拿著弓的林俏俏目不斜視,追著晉王去了。
她那種殺人的眼神跟那隻襲擊我的孤狼一模一樣。
她是真的要殺了晉王。
「不把那個混蛋紮成刺蝟你別回來。」憤怒的齊王對著林俏俏遠去的背影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