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瓊林夜宴 下
「表姐生產的時候我去太子府里探望，那時候太子妃生著病，看著嬌滴滴的樣子十分惹人心疼。」黃燕燕也參合進來。「當時還想太子妃待客的茶那麼難喝，一定是在府里飽受欺辱。還說下次帶著好茶過去。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興許就我那杯茶難喝。」
嚯！小姑娘年紀不大，嘴巴倒是厲害。
「我對喝茶沒什麼講究，也喝不出好壞，所有待客的茶都是大婚時皇帝陛下的賞賜。黃小姐那天說茶難喝我還納悶，畢竟皇家御賜，還能怎麼難喝。叫嬤嬤拆了兩三包，分給院子里的婢女品嘗，所有人都說好喝。」我笑著說。「後來想想像黃小姐這樣的鐘鳴鼎食人家什麼好東西沒吃過沒用過，或許是太平常了，所以才不覺得好。」
「果然得寵就是不一樣。」黃燕燕委屈的好像什麼似得說。「我又沒說什麼，還扯上我們家了。」
「是黃小姐先扯我們家的。」我更委屈地說。「你表姐生孩子，你跑我房裡嘰嘰喳喳說了一個下午。我這個人好清凈都沒說什麼，你可好，到處說我們家的茶難喝。我惹不起躲著，躲還躲錯了。還有人在背後說我妒忌！我要是真妒忌能讓謝良娣坐我的馬車？」
「呦！原來燕燕喝了太子府上的茶了。」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臉生的夫人笑盈盈地說。「那什麼時候去做太子府的媳婦啊？」
我瞪了那夫人一眼，此時酒宴上的氣氛已經緊張起來。所有人都靜下來看著我。我真是討厭他們，恨不能挨個罵一遍。
許嬤嬤在我身後小聲說：「這是金夫人，那年氣得清平縣主跳拜月樓的金夫人。」
「是她嗎？」我輕輕低頭向許嬤嬤確認。
許嬤嬤點了點頭兒。
許嬤嬤不說還好，說了我更生氣。她逼清平縣主跳次樓，還沒摔死她，真是沒用。
「照夫人這麼說，以後到別人家做客千萬別喝人家的茶。還有這王府里的茶夫人也別喝了，聽說世子還沒成親呢！」我不客氣地說。
「你，你胡說什麼呢？」金夫人叫我氣得不行，坐起身子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來話。
「你什麼你，我出身再卑微現在也是太子妃，夫人指著我的鼻子罵是大不敬。」我站起身繼續說。「啊！我忘了，縣主那樣尊貴的人，都能叫夫人氣得跳樓。皇後娘娘也能被移出中宮。想來應該是夫人覺得自己比她們二位還要尊重。自然也不把我一個小小的太子妃放在眼裡了。」
「我沒有。」金夫人慌張地看了一眼周茂。
我也看了他一眼，看他端坐著穩如泰山，心裡想他應該是不管我，任憑我鬧了。
不能太過，我心裡告誡自己。
金氏和清平縣主有過節，連累皇後娘娘，周茂是皇后養子，看得出來他們還是有母子情分。他或許是因為這個才沒管我罵金夫人。
我長出了口氣。「算了算了，今天是老王爺的壽宴，我不應該提這些，擾了老王爺的喜事兒。這就出去走走，散散心。」
說完，向老王爺微微頷首，算是禮數到了。
老王爺真是個好熱鬧的主兒，壽宴之上吵成這樣，他還能笑眯眯地看熱鬧。
離開酒席，許嬤嬤一路跟著我往山下走。半路上她沒忍住笑出來。
笑什麼？我看山莊里花開得正好，腳步慢下來，看一隻蜜蜂在兩朵粉白色的花兒之間忙碌。
「奴婢還擔心太子妃被她們欺負住，將來更難立足。沒想到太子妃嘴巴竟然這麼厲害。有點兒潑，但說的句句在理。」她想想道。
我努努嘴，我要不厲害點，早就被那些宮女和嬤嬤給欺負死了。也就是在周茂這裡被掐住了七寸總是吃虧。
想想就生氣，不行，趕明兒找機會出去找郎中配點葯，自己弄廢了他。反正他現在也有兒子了，這種烏龜王八蛋，就應該徹底斷了他念想。
我胡思亂想，目光放到遠處。
「那是誰？她怎麼往水裡走？」我大聲地說。
「什麼？」一直低頭的許嬤嬤抬頭，順著我手指的方向。
距離我們大約兩百多步遠的地方，有一個衣著艷麗的女子整正往一處水灣走，我給許嬤嬤指的時候，水已經齊腰了。
「哪裡？」許嬤嬤一臉茫然。
「快救人。」我提著裙子，取最近的路向那女子跑去。一邊跑一邊喊救人，還向那女子喊話，希望她能聽見，別做傻事兒。
可惜，我和許嬤嬤離她太遠。還有幾十步距離的時候，那女子的頭已經淹沒在水裡。也就是這時候，一位身穿皂色衣裳的武將跳進水裡。等到我跑到近前的時候，他已經把那女子一步一步往岸邊拉了。
「讓我死了算了，還救我幹嘛！。」
聽見那女子還能說話，我稍稍放心了些。
「閉嘴！」救她的武將好像拎著小雞一樣，雙手握著肩膀，把她從水裡拉回來。女子看見岸邊的我，立即閉嘴，只是一個勁兒地哭。
停下腳步，我認出救人的武將是嘉誠公主的庶子李長治。他和周茂關係很好，之前也來過東宮一兩次，所以我記得他。
至於那個尋死的女子我就沒見過了。
這時，聽見我呼喊的王府家丁跑過來問怎麼了。
我和許嬤嬤擋住有些狼狽的女子。許嬤嬤道：「沒事兒，一位小姐不慎落水，已經救上來了，都散了吧！」
我轉回身，再看那女子，她垂目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頭低沉著看不清面目。
「我是太子妃，你是誰？」我問她。
「臣女黃月月。」她緩過神兒來，艱難地想要起來行禮。
「算了算了。」我說。「看你這樣子下山也難，先去我哪兒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吧！」
「我送她回去。」同樣一身濕透了的李長治說：「不勞煩太子妃了。」
我上下打量了他這落魄模樣，他和周茂長得很像。身高差不多，都很清瘦，肩膀寬闊。但是他自幼練武，眉宇間的殺氣比周茂重很多。冷著一張臉，比周茂嚇人十倍。他那神情就好像一言不合，我就要砍死你。
「男女有別，小將軍還是自回去吧！」我說。「黃小姐交給我，換了衣裳再叫嬤嬤送她回去，保證沒事兒。」
李長治顯然不放心。
雖然眼前這對男女毫無交流，但還是一眼就能叫人看出來他倆之間有貓膩。
許嬤嬤道：「公子放心，奴婢稍後送黃二小姐回去。」
他許是認識許嬤嬤，猶豫了一下，點頭兒答應。
綠荷拿著黃二小姐換下來的衣裳過來問我怎麼處置。
「你們收了，洗乾淨留著穿吧！」我說。
「這顏色太輕佻了。」綠荷有點嫌棄。
我仔細看看也覺得是，如果黃燕燕衣服華麗，色澤艷麗還算俏皮。黃月月衣裳的顏色真是一般有點兒眼光的財主家小姐也看不上。
「那也收著吧！」我說。
綠荷答應一聲，拿著衣裳下去了。
這時，黃月月已經換了新衣裳，從卧房裡走出來。她長得很漂亮，至少比黃燕燕漂亮。素色衣裳襯得她端莊嫻靜。
「給太子妃請安。」她施禮道。
「坐吧！」我最討厭那些虛禮，除了累人，沒好處。
「這是薑茶，你喝兩口，山裡的水冷。」
黃月月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喝了兩口薑茶，淚水就落了下來。她不說，我也不問。當做沒看見，叫許嬤嬤一會兒送她回去。我還向許嬤嬤遞眼神，叫她背地裡勸勸。
許嬤嬤點了點頭兒，扶著黃月月回去了。
伺候黃月月更衣的青荷在黃月月走後，低聲在我耳邊兒說：「黃二小姐胳膊還有腿上全是掐傷。」
「什麼？」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應該是家裡有人虐待她吧！」青荷可憐道。
「什麼樣的掐傷。」我心中隱隱有不好預感。
「就是這樣的掐傷。」青荷握住自己的上臂道。
「就是這樣？」我雙手掐住她的雙臂確認。
「啊！」青荷連連點頭兒。「腿上也是。」
我應該沒猜錯，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恨充斥著我的心房。一直到傍晚周茂回來，這股子恨意也沒消散。
「還生氣呢！一個下午都沒消？」他低頭看我。
「滾，不想看見你。」我轉過身，背對著他。
「懟了黃燕燕，罵了金夫人，脾氣又來了是不是？」
他又陰沉起那張臭臉。
青荷退出去，並關上房門。
「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越想我心裡越委屈。
頭一次我懵懵懂懂，事後才明白。第二次第三次他連哄再騙也算沒傷到我。後來他追到白馬寺我就不願意了，可他就是不放過我，好幾次都把我弄得渾身疼。我也是被欺負急了，才開始對他拳打腳踢，又撓又咬。
青荷不懂，可她一說我就明白了。黃月月一定也是被人欺負了才尋死。至於是誰欺負她，我也大概猜出來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王八八一窩，你們不是親兄弟，可乾的壞事兒跟親兄弟一樣。」
因周茂一直問我，我忍不住對他說。
「你說明白，誰幹什麼了？」他掐著我臉蛋兒狠狠地問，那神情好像要把我吃了。
「你表弟。要是我猜的沒錯兒，他把人家黃二小姐欺負了。」我裝作要咬他手腕的樣子，迫使他放開我的臉蛋兒。
「你怎麼知道？」周茂警惕地問。
「黃二小姐要自盡被我撞見了。才換衣裳的時候青荷說她那一身的傷，我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兒了。」我說。「大家都在宴席上，李長治怎麼那麼巧就路過，他還叫黃二小姐閉嘴。那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啊！」
周茂緊張的神情放鬆下來。他笑著對我說：「那是對兒苦命鴛鴦，李長治無論做什麼都是被黃夫人氣得。你別只看事情表面。」
「苦命鴛鴦？」我疑問，「他們兩個是一對兒嗎？」
周茂點頭兒，「姑姑去黃家提親好幾次了。黃夫人非說黃月月庶出，配不上李長治，不肯點頭兒答應。」
「李長治不也是庶出嗎？還是公主府里的庶子。」我說。「細論出身，恐怕還會有人嘲笑他吧！」
「那可不一樣。」周茂道：「就算庶出，也是南平侯府的長子。更何況嘉誠姑姑對他一直視如己出。」
「那不是更應該答應嗎！黃家庶出的女兒能攀上這樣的婚事，那嫡出的女兒不是會嫁得更好。」我說。
「黃葉葉訂婚的夫家僅僅是中樞省一個小官吏。」周茂道：「這裡面牽扯很多，黃氏這一支原配嫡母已經過世，黃父前幾年也病逝了。現在當家的繼室黃夫人很不喜歡庶出養在前嫡母名下的黃月月。日常受委屈不算，在婚事上她像是拿定了什麼主意。這兩年誰家提親都不答應。逼得黃葉葉兩年孝期過了，硬是又守兩年。就是為了給自己這個妹妹找個好歸宿。現在她未婚夫家也有微詞，她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前些日子嘉誠姑姑又去提親，黃夫人還是拒絕。姑姑求父皇賜婚，父皇有其他顧忌沒答應。長治也是被氣瘋了心，才會走我的路。」
我瞪了他一眼。「那他就沒想過這麼做會害死黃月月。而且如果黃夫人為了家族名聲，把黃月月弄死了怎麼辦？」
「所以一會兒晚宴的時候會有另一出大戲。」周茂笑著道。「這會兒嘉誠姑姑應該已經到了。李長治也應該去磕頭認錯兒了吧！宴席上那麼多人，黃夫人就算為了她女兒黃燕燕，也得點頭兒答應。」
「也對，黃葉葉婚期已定，黃月月還怕呢！更何況還沒說人家的黃燕燕。」我道：「她還等著進東宮呢！」
「誰說的？」周茂又不耐煩了。
「所有人都說啊！」我道。
「別聽風就是雨。」他說：「府里有謝金兩家已經夠煩得了，我可沒有那麼多閑暇跟她們鬥法。」
我鄙夷地轉過頭去。
「不喜歡她們還跟她們生孩子，果然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