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無人區」
能夠容納八萬人的山海球場已經座無虛席，還有大量沒票的球迷在球場外徘徊等待。
等待有人退票。
就算沒人退票，他們也不願意離去。
這是中國足球的歷史性時刻，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想儘可能離歷史的中心近一些。
這會讓他們有很強烈的參與感。
韓書雨和李慶亮屬於有票的幸運兒。
他們確實很幸運，因為半決賽的門票一票難求。
而他們之所以能夠拿到票，是因為有贊助商為他們提供門票。贊助商除了為他們提供門票之外，也提供金錢上的報酬，要求他們在拍攝看球VLOG的同時，也要宣傳贊助商。
韓書雨和李慶亮早就從大學畢業，他們現在也不再是以前單純因為熱愛而拍攝看球視頻了，這其實就是他們的工作。
他們組了個兩個人的工作室。
韓書雨兼任主持人和攝影，李慶亮則是攝影兼後期。
如果不是這層身份，想要在現場看中國隊的半決賽可謂難於登天——在半決賽之前的比賽，他們都還能托關係或者動用「鈔能力」搞到票。
但是從半決賽開始，中國足球正式進入此前從未涉足的領域，這場每一分鐘都在書寫新歷史的比賽，門票已經被炒上了天價。
就算韓書雨和李慶亮再怎麼托關係欠人情也不管用，他們的「鈔能力」在此時此刻也遠遠不夠看。
一張普通門票能炒到超過十萬，包廂票更是有價無市。
等李慶亮拍完空鏡，關掉機器后，韓書雨對著人頭攢動的看台感慨道：「哎呀，咱們拍了這麼多年的看球VLOG，要說賺多少錢，那真是沒有。但我覺得今天咱們倆能夠站在半決賽的看台上，那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李慶亮也覺得能夠站在歷史的路口，是與有榮焉的事情：「確實，這能讓我吹一輩子！」
韓書雨調侃道：「自信點，老李。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以後足夠咱們吹一輩子的事情還多著呢！」
接著她又開始吐槽韓國：「棒子簡直了……我們打進四強，他們媒體竟然還說什麼『恭喜中國隊成為第二支打進世界盃四強的亞洲球隊』……我呲奧！他們還有臉提這事兒！媽的！就因為這個，噁心了我兩天時間！」
中國隊擊敗英格蘭，殺入四強，中國網路上普天同慶，大家紛紛表示中國隊踏足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這當然是中國球迷們自嗨的舉動。
但偏偏韓國人要來插一腳，有好事之徒把中文網路上的那些言論翻譯之後發到韓國網路上，引來了一群韓國球迷大秀優越感：
「中國足球：這是無人涉足的新領域！韓國足球：誰？誰在說話？」
「中國球迷：我們是除了韓國之外第一支打進世界盃四強的亞洲球隊！」
「中國球迷：亞洲地圖，但沒有韓國」
「中國隊打進了世界盃四強？真是可憐，他們永遠都只能當老二。」
……
如果只是韓國球迷們玩梗也就罷了，韓國媒體還加入其中。
於是就有了讓韓書雨生理不適兩天的那個新聞。
「恭喜中國隊成為第二支打進世界盃四強的亞洲球隊！」
韓國媒體真的是用很官方很正式的語氣這麼報道的。
問題是韓國隊那個世界盃四強是怎麼來的，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從球迷到官方媒體，竟然還有臉拿出來當做一件很榮耀的事情，到處炫耀顯擺。
而且他們把中國隊打進四強這件事情和他們的那個四強相提並論，似乎顯得中國隊的這個四強和他們的四強是一回事。
但真是一回事兒嗎？
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得來的四強，和靠各種歪門邪道的手段拿到的四強，能是一回事兒嗎？
棒子的做法根本就是侮辱了中國隊，也侮辱了中國球迷。
靠強行綁定來碰瓷中國隊，如果中國球迷接受認可這種做法，就等於讓棒子洗白了他們的四強，或者顯得中國隊的這個四強也來路不正……
這誰受得了？
「沒事兒。」李慶亮安慰韓書雨，「今天之後，我們就是亞洲第一了。」
韓書雨瞪大了眼睛：「誒？老李，這可不像你啊……」
三十二年前的那屆世界盃，韓國隊憑藉「主場之利」打進四強。最後的成績是殿軍，也就是第四名。
如今中國隊已經打進四強，哪怕輸掉半決賽，他們也追平了韓國隊的「亞洲球隊世界盃最好戰績」。
李慶亮卻說中國隊能夠成為亞洲第一，就意味著他認為中國隊今天肯定能夠擊敗巴西隊。
畢竟如果輸給巴西隊，還要去參加三四名決賽，萬一也是個殿軍呢？
如此信誓旦旦，就只有一種可能。
韓書雨之所以奇怪，是在她印象中，李慶亮可不會這麼提前「敗人品」。
面對韓書雨驚訝的目光，李慶亮微微一笑：「都到了半決賽，難道還想著輸，不想贏嗎？不管最後能不能做到，想一想總不犯法吧？」
韓書雨很喜歡李慶亮這麼說，她開心地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樣！先不管結果如何，氣勢上不能輸！」
兩個人正說著，球場廣播里播放起一首歌，韓書雨一聽就笑起來。
在副歌部分，她乾脆和全場球迷一起高聲合唱：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是個好日子……」
※※※
當中國隊全體球員身穿統一制服魚貫走出酒店大門，走向印有金色巨龍圖案的紅色大巴車時，在現場等候多時的中國球迷們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酒店的工作人員們也全都在門口列隊歡送球員們。
「中國隊！加油！」
「中國隊！加油！」
每個中國球員在登車之前都會向周圍的球迷們揮手。
隨著他們的動作，歡呼聲的分貝就像是潮汐一樣起伏。
二十六名中國球員，一個不少都上車了。
包括因傷沒有進入比賽大名單的張清歡。
當張清歡出現時，現場的歡呼聲中還夾雜著尖叫。
央視的攝像師也迅速將焦距增加，把特寫鏡頭懟了上去。
鏡頭中的張清歡穿著和隊友們一樣的藏青色西服，左胸口是中國足球男子國家隊的龍騰祥雲徽標。
雖然無法參加本場半決賽，但是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沮喪和失落。
面對那些尖叫與歡呼，他還是很有風度的揮手致意，臉上帶著迷死人的微笑。
在所有球員和教練都已經上車之後，車門緩緩關閉，車燈閃爍兩下，然後緩緩起步。滿載這支創造歷史的中國隊的大巴車，便在呼喊聲、快門聲和掌聲中離開了酒店。
就著這個畫面，在現場報道的央視記者嘶吼著向後方演播室發出報道：
「國足大巴車出發了！從這一刻起，中國足球進入了一個此前從未涉足的『無人區』！沒有前人經驗，在未知的前方等待我們的究竟是什麼無人知曉！我們是世界盃四強中唯一一支沒有打過半決賽的球隊……但就像國家隊主教練秦指導所說的那樣，一張白紙好作畫！沒有經驗也意味著不會被舊有經驗所束縛，讓我們期待這幫小夥子們在白紙上為我們畫出一幅宏偉藍圖！」
※※※
「……一張白紙好作畫！說得好啊！」
後方演播室里，被李青青取代了現場評論嘉賓的顏康感慨道。
「這句話體現了秦指導的信心和決心。對他和他的球隊來說，從未接觸過的世界盃半決賽，並不是讓人畏懼的『無人區』。而是一張白紙，具備無限可能。原本我們在賽前一直都很擔心中國隊面對衛冕冠軍，是否能夠發揮出正常水平。聽了秦指導這番話，我個人對球隊在比賽中的表現還是充滿了信心的，我也相信這幫小夥子們是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七月份，錦城的晚上八點，天才剛剛黑下去，西邊的天空還有些彩色雲霞。
萊青足球公園，安東閃星足球俱樂部的一塊十一人制標準足球場里，白色的巨型幕布被懸挂在鐵絲網牆上，兩個巨大的音箱立在幕布兩側。
綠色人造草皮上擺放著一排排塑料椅。
現在這座椅全都坐滿了人。
這些人不僅僅有穿著中國隊球衣的球迷，還有穿著居家服的嬢嬢，她們搖著手裡的扇子，在比賽還沒開始的時候，和周圍的鄰居們聊著家長里短。
哪家菜市場的排骨便宜了五毛錢，哪家超市又打折了，哪家的孩子考上了重點中學，哪家的男人和女人吵架了……
嚴炎和楚一帆，帶著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們，在給前來看球的街坊們發礦泉水。
在「觀眾席」的後面，有兩個巨大的電風扇，將風機後面的水箱里所散發出來的冷氣抽出來，源源不斷輸送到前面的觀眾席，給大家帶來絲絲涼意。
所有的塑料椅子全都有人坐，現場還有很多人沒有地方坐，他們乾脆自己從家裡搬來戶外摺疊椅，以至於將一個標準足球場擠得滿滿當當。
而在這座十一人的足球場旁邊，有一個七人制足球場，趁著比賽開始前，有不少小孩子正在那上面追逐足球奔跑嬉鬧。
畫面從後方演播室里切到山海球場后，傳來了正在播放的現場音樂。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今天是個好日子……」
從遙遠山海球場傳來的歌聲，和萊青足球公園裡嘈雜喧鬧的人聲，以及旁邊小孩子們追逐足球時的歡笑聲和尖叫聲混在一起。
就好像真的置身比賽現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