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死於……勇敢
在荷蘭隊發動反擊的時候，看台上就充斥著中國球迷們的噓聲和尖叫：
看見中國隊后場的情況，不少人只能感到絕望。
不過在胡來突然加速追上去之後，很多人內心又重燃起了希望。
看台上的謝蘭激動地大喊大叫：「鏟他，兒子！」
然後她迅速改口：「啊不要鏟！不要犯規！」
緊接著又自己問道：「可是不犯規攔得住嗎？」
她沒有繼續陷入痛苦的抉擇，因為她兒子給出了答桉——犯規！
看著胡來伸手死死拉住凱里的球衣，謝蘭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再沒有聲音發出。
她希望兒子能成功，卻又擔心兒子這麼做給自己招致一張黃牌……
在比賽第五十二分鐘的時候，胡來就因為前場反搶時犯規，從後面踢倒丹尼·德魯，吃到了一張黃牌。
如果再吃一張黃牌，就給被罰下了。
沒有了胡來，就算中國隊能夠打進加時賽，又怎麼贏荷蘭呢？難道真能拖到點球大戰？
退一萬步說，就算中國隊真的用點球大戰淘汰了荷蘭隊，失去了胡來之後，又要怎麼在半決賽擊敗義大利？
就在謝蘭胡思亂想的時候，現實給了她更殘酷的一擊——她兒子的犯規並沒有阻止荷蘭隊的反擊！
凱里在被拉倒的同時，將足球傳給了特西斯！
謝蘭周圍響起了中國球迷們更大的尖叫。
他們的尖叫聲就像是海潮一樣。
在特西斯把足球傳向中路的時候，漲起來。
看見丁元海還守在中路，落下去。
看見賈登·范布魯根漏球，又漲起來。
直到最後羅賓·菲尼把足球踢進了中國隊的球門……
海潮徹底落下去。
中國球迷的心也跟著沉入海底。
能夠容納四萬五千人的卡薩瓦拉球場里，只有荷蘭球迷們震耳欲聾的歡呼。
進球的荷蘭球員羅賓·菲尼從地上爬起來，張開手臂跑向角旗區，他的臉上是狂喜的表情。
漏球給他的賈登·范布魯根同樣從地上爬起來，追向他。
還有更多的荷蘭球員。
他們從后場一路跑來，彷彿就是為了來進行慶祝似的。
在足球被傳向賈登·范布魯根的時候，馬克西·凱里就嘗試著從地上爬起來了，但他第一下起身沒能成功。
因為胡來的手還死死拽著他的球衣呢……似乎是生怕他前插參與到進攻中去。
現在他單膝跪在地上，回頭對依然拽著他球衣的胡來說：「別拽了，我們都進球了。」
但坐在地上的胡來依然沒鬆手。
凱里又揚起手臂，稍作用力，這次他卻很輕易就掙脫了出來。
回頭又看了一眼依然坐在地上的胡來，凱里轉身跑走去慶祝了。
在中國隊的禁區里，雖然鏟倒了羅賓·菲尼，卻沒能阻止他進球的羅凱，就躺在地上，氣喘吁吁，胸膛劇烈起伏著。
….丁元海也沒起來。
林致遠趴在地上，扭頭看向球門，足球確實在那裡面。於是他又重新把頭轉回來，將臉埋在了草皮中。
在足球飛進球門的時候，周子經才剛剛跑過中圈。看見丟球，他停下了腳步，獃獃站在那裡。
然後他聽見身邊突然傳來一聲痛呼。
他扭頭循聲望去，發現夏小宇就在他旁邊不遠處，重新坐了下來，雙手抱住自己的右腿——正是他剛才抽筋的那條腿。
在一瘸一拐跑回來之後，他又抽筋了。
周子經連忙去壓腿。
場邊的荷蘭教練席前，主教練約瑟夫·德羅斯特和自己的教練們抱在一起。而替補的荷蘭球員已經一窩蜂離開了替補席，沖向中國隊的角旗區，和場上隊友們慶祝去了。
他們經過了死寂一般的中國隊替補席。
之前忍不住站著看球的中國隊替補球員們，現在要麼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要麼蹲跪在地上。
主教練豪爾赫·迪隆面對這個最後時刻的丟球，沒有任何錶示，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依然站在場邊。
他身後是雙手抱頭的教練們。
在中國隊替補席後方不遠處的看台上，王光偉用手緊緊攥著鐵質欄杆，攥得指節發白，攥出了「咯吱」的響聲。
在他周圍，是中國隊工作人員的哀嘆。
他其實從未後悔過在對陣英格蘭比賽時的那一次手球犯規。
因為如果沒有那次手球犯規，中國隊甚至都走不到今天。
但他現在確實感到很不甘心……
※※※
「小心荷蘭隊的反擊！」
「胡來！他拉倒了凱里！但凱里已經把足球傳出去了！」
「特西斯！傳中！」
「危險！危險！」
「范布魯根……漏了！！」
「菲尼！啊——」
「唉！」
賀峰和顏康看見足球飛進球門之後同時重重地嘆出了聲。
然後賀峰想起自己的職責，強忍著痛苦說道：
「中國隊……中國隊最終還是丟球了……在比賽的最後時刻，角球開出后被荷蘭隊打了個反擊……」
接著他就覺得自己嗓子發緊，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電視機前的眾人也都說不出話來。
每一個球迷，哪怕平時不看球的非球迷，看見這一幕都很清楚。
這個時候丟球，中國隊很難扳的回來。
因為……沒時間了！
傷停補時八分鐘，按理說九十八分鐘的時候，比賽就該結束了。
因為夏小宇抽筋，以及其他死球情況，所以主裁判又酌情給了一點補時。
傷停補時的補時，不可能還按照常規時間的補時那樣，缺多少分鐘就補多少分鐘。
基本上能夠給兩分鐘也就差不多到頭了。
所以中國隊在一百分鐘的丟球，意味著他們可能都沒有開球的機會，比賽就會結束。
就算主裁判沒有直接吹響比賽結束的哨音，估計也是中國隊剛剛把足球開出去，比賽就結束。
….所以，中國隊輸定了。
「嗚……」
客廳里響起嗚咽聲。
來自姜茵。
在其他人沉默的時候，她已經忍不住哭泣起來。
在這屆世界盃之前，她並不是一個球迷，也幾乎沒看過足球比賽。
可以說，正是因為這屆世界盃，讓她開始逐漸走進足球世界，嘗試著看比賽，和別人討論足球。
她已經開始成為了「足球迷」。
但作為一個萌新球迷，她或許還不太能夠接受足球世界的殘酷。
明明那麼努力了，明明之前對英格蘭最後一刻被罰點球，都還能反敗為勝的……
可為什麼？
為什麼這次就不行了呢？
聽見哭聲，大家都扭頭去看她，其中也包括嚴炎。
姜茵哽咽著問嚴炎：「嚴哥……你說，胡來這次還能……還能中圈進球扳平比分嗎？」
面對這個問題，平時總是說著「你永遠可以相信胡來」的大教主嚴炎，卻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摟住了女孩哭到不停聳動的肩膀。
※※※
「起來！」
本場比賽代替王光偉戴隊長袖標的張清歡，沖著躺在地上的隊友們大喝。
「比賽還沒結束呢！主裁判還沒吹哨！說不定還有機會！」
在他的喊聲中，原本躺在地上的羅凱翻身而起，扭頭看主裁判。
發現他他果然沒有吹終場哨！
「只要比賽不是在這個時候結束，就別放棄！」
張清歡繼續高呼，像個真正的隊長。
目前場上就數他的年齡最大，資歷最老，確實也有資格當這個隊長。
「歡哥說得對！」胡來也走上前來，對沮喪的大家喊話。「不管接下來還有多長時間，咱們和他們拼了！」
「怎麼拼？」周子經把夏小宇從地上拉起來后，扭頭問他。
「一會兒我們開球的時候，所有人都同時往前沖，能沖多遠沖多遠。後面就留……留林致遠在。」胡來說道。
聽見他這麼說，大家都把目光投了過來，其中林致遠更是驚訝地指著自己：「我？」
「你別站在門前了，小林子。」胡來對他說，「你就站在中圈後面，到時候我把足球傳回給你，你就用開球門球的方法把足球往前踢。」
林致遠對胡來腦洞大開的想法，沒有表示異議，他很乾脆地點頭答應下來：「好。」
胡來再對其他人說：「我和肘子精站在中圈裡開球，你們就全都站在中線上吧，等主裁判鳴哨后，就一窩蜂往前沖。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迅速把球打到荷蘭隊禁區前的辦法了。」
「我覺得可以。」張清歡作為隊長，站出來對胡來表示支持。
其他人也沒有異議。
※※※
荷蘭隊終於結束了他們的狂歡慶祝，回到自己半場。
….主裁判並沒有在他們慶祝的時候吹響全場比賽結束的哨音。
在他看來，只要補時還沒徹底結束，他就不能吹哨。
與此同時，中國隊的球員們已經站好位置，等著開球了。
只不過他們的站位，引起了其他人的側目。
解說席上一陣騷動。
「中國隊這是……」
「他們的門將怎麼在這麼靠前的地方？不守門了嗎？」
「哇！中國隊全員站在中線上，拖在最後面的僅有一人，還是門將！這真是難得一見啊！」
之前還對中國隊被絕殺感到悲傷和痛苦的賀峰顏康兩人看見這奇葩的一幕，都被震住了。
他們倆在解說席上互相對視了一眼。
然後賀峰提高音量，振奮起自己的心情和語氣說道：「雖然在比賽最後時刻遭遇絕殺，但中國隊的小夥子們並未放棄！他們還準備拚死一搏！這一幕真是太震撼了！我想無論最終比賽結果是什麼，僅僅只是這一幕，便能讓我看見中國足球的未來希望！」
顏康大聲附和：「是啊！已經被逼上絕境，甚至都從懸崖上墜了下去。這群小夥子們，哪怕身處無處借力的空中，依然在努力自救……他們從未放棄！更沒有認輸投降！他們……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國足球的勇氣！」
中國隊這殊死一搏的姿態能夠再絕平荷蘭嗎？
兩個人其實都不抱希望了。
但他們依然很振奮。
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
他們看見了中國足球的勇氣和希望。
※※※
雙方球員已經站好，荷蘭隊球員對於中國隊球員們的站位雖然有些意外，但意外的也只是林致遠的位置。
沒想到作為門將，林致遠不老老實實呆在門前，反而跑到了中圈後面。
不過他們也因此了解到中國隊接下來會做什麼。
胡來站在中圈裡，對周子經說：「一會兒你把足球往前踢，踢了你就跑，別管我。」
周子經點頭：「好。」
接著胡來抬頭望向荷蘭隊的球門。
發現托內·舒爾曼老老實實地站在門線上。
他很想吐槽：不用這麼緊張，我已經開不了掛了……
在所有人都準備好后，主裁判吹響哨子。
周子經迅速將足球輕輕踢出去。
與此同時，所有壓在中線上的中國球員全都沖入荷蘭隊的半場，並且向他們的禁區奔去！
就像是一場決絕的衝鋒！
胡來邁入荷蘭隊半場，將周子經磕出去的足球，轉身傳向身後。
傳給了林致遠！
林致遠接到球后，掄起大腳準備踢球！
可就在這時，嚴格守時的主裁判吹響了口中的哨子。
一聲。
林致遠的腳把足球踢了出去。
兩聲。
中國隊的球員們繼續向前沖，沒有人停下腳步，理會哨音。
三聲。
羅凱跳起來試圖把足球頂向中路。
….但他沒頂到球。
林致遠這一腳踢大了，足球從羅凱的頭頂上方大約十幾厘米的高度，飛出了邊線……
哨響之後，在荷蘭球迷們巨大的歡呼聲中，羅凱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這次他沒有再爬起來。
其他正在衝刺的球員們也紛紛停下了腳步。
有人雙手撐著膝蓋，身體前撲，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有人匍匐在草皮上。
還有人癱倒在地。
荷蘭隊球員在他們身邊歡呼雀躍，舉手下跪，感謝上帝。
※※※
荷蘭解說員在解說席上興奮地大吼大叫，用力揮舞拳頭：「比賽結束！比賽結束！！憑藉第一百分鐘的進球，我們絕殺了中國隊！這是一場了不起的勝利！荷蘭隊繼續前進！」
他興奮的樣子，彷彿荷蘭隊贏的不是一場四分之一決賽，而是決賽……
但沒有人會笑話他大題小做，尤其是在經歷了中國隊扳平比分的那十七分鐘后。
任誰都會贊同，這場比賽的勝利對於荷蘭隊來說，是來之不易的。
看台上那些荷蘭球迷們，在歡呼之餘也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們仰天長嘯，用力揮舞拳頭，和手中一切可以揮舞的東西。
還有人以手掩面，喜極而泣，與身邊的愛人，或者是陌生人相互擁抱。
這一幕對於中國球迷們來說並不陌生，因為三天前，他們也曾經是歡呼慶祝擁抱中的一員。
而現在，他們只能呆若木雞地站在看台上，表情痛苦、麻木、失落地望著球場內。
足球帶給他們的歡欣與痛苦，僅僅相隔了三天。
不只是現場的中國球迷。
屏幕前的中國球迷們也大多沉默地注視著歡呼的荷蘭球員，和痛哭的中國球員。
失敗曾經是中國足球的主旋律，每一個中國球迷都無比痛恨失敗，卻又不得不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但這次，當他們面對著中國隊的失敗時，很多人卻並沒有破口大罵。
他們只是傷心而已。
直播中響起賀峰嘶啞的聲音：
「比賽結束，比賽結束……本屆世界盃最後一場四分之一決賽結束了。觀眾朋友們，和八分之一決賽一樣，中國隊也在比賽的最後時刻遭遇了危機，但和三天前不一樣的是，這次我們沒能夠再次創造奇迹，贏得比賽……
「或許人生中成功只是一時的，失敗才是主旋律。但是如何面對失敗，卻把人分成了不同的樣子。有的人會被失敗擊垮，有的人卻能夠不斷地爬起來繼續向前……朋友們，看見中國隊最後這場集體衝鋒了嗎？我想這就是中國隊的小夥子們，在面對失敗的時候，所給出的他們的答桉！」
當直播畫面中出現了中國隊球員痛哭流涕的鏡頭時，顏康同樣沙啞的聲音插了進來：
「這場比賽中國隊面臨著非常多的困難，比賽剛剛開始二十多分鐘主力中後衛受傷，在比賽開始前我們就損失了一名隊長，幾乎人人帶傷，連續作戰下體能接近枯竭……但是這些困難都沒有打倒我們國家隊的小夥子們！
….「從扳平比分開始，一直到比賽最後時刻，我們都沒有後退，沒有保守，沒有保平打加時的意思。有人一定會說為什麼不保平打加時？我想這可能是因為我們國家隊的球員們，他們是真的覺得我們能贏，並不覺得自己不如荷蘭隊……這樣的信念才是最重要的，這份勇氣不應該被苛責和嘲笑！」
四年前的那屆世界盃，中國隊最後一場比賽3:3逼平巴西隊之後，賀峰與顏康兩個人都還是帶著笑意為中國隊送行的。
同樣是回家，這次他們都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們都對這支球隊有了更多的期許和憧憬。
賀峰接過話頭繼續說：
「是時候說再見了，對這支為我們奉獻了無數歡樂的球隊說再見了。感謝中國隊的小夥子們！你們在這屆世界盃上向我們所展現的東西超乎想象，你們做到的比我們希望你們做到的更多更好！在回家的時刻，你們不必低垂著頭，也不必像現在這樣淚流滿面，你們是所有熱愛中國足球的人心中當之無愧的英雄！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再見，中國隊，再見。讓我們四年後的中國世界盃再捲土重來！」
※※※
電視機屏幕里出現了王光偉的身影，他身穿中國隊的統一運動制服，從看台上來到了球場內。
作為中國隊的隊長，他正在逐一安慰自己的隊友們。
與他們挨個擁抱，拍拍他們的肩膀、後背，或者摸摸他們的頭。
在遇到羅凱的時候，他還把對方摟在自己懷裡，不停說著什麼。
而羅凱則低頭掩面，哭得很傷心。
鬧哄哄的現場，日本解說員的聲音略顯失真：
「……本屆世界盃上最後一支亞洲球隊出局了……中國隊止步於八強，這是他們在世界盃參賽歷史上的最佳成績。如果不算2002年那支韓國隊的話，這也是亞洲球隊在世界盃歷史上的最好成績，他們追平了2002年的日本隊……
「但是我想此時此刻，在中國，肯定不會有多少人為他們所取得的成就感到高興，因為就連我都替他們惋惜……面對實力更強的荷蘭隊，中國隊向全世界展示了東亞球隊的堅韌與勇氣……中國，這條巨龍，已經睜開了眼！」
媽媽這時才注意到家中已經明亮起來，她扭頭看向窗戶，外面天光大亮，金色的陽光正在驅趕黑暗，幾乎鋪滿了整個天空。
「啊，天亮了！」
她輕嘆。
身邊的森川淳平不為所動，依然看著電視機屏幕，臉上的淚痕映著窗外朝陽，閃閃發亮。
※※※
PS，沒了。
這屆中國隊世界盃的全部比賽就寫完了。
第七卷也即將結束。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卷。
存稿徹底沒了——這一章是今天凌晨五點半寫完的，直到大家看見這一章的前十分鐘，我還在修改。但時間倉促，錯別字沒辦法很細緻的檢查了。如果大家看見有錯別字或者語句不通順的地方，麻煩在章說里留言，我看見會馬上修改的。
等我把這一卷更完之後，再給我幾天時間，讓我把存稿重新攢起來再更新……
這最後一卷不會太長，大概也就三四十萬字，就寫一屆世界盃。
寫完就完本。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是會在今年的三月份結束。
慢一點可能就四月份去了。
快一點在二月份結束不太可能，因為真寫不了那麼快……
感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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