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很高興他那麼說
能夠容納八萬人的海盜公園球場是一座位於馬德里城南的恢弘建築。
和不少球隊的主場專門在地勢開闊的市郊不同，海盜公園球場在一片居民區里。
灰色的外牆讓這座建築看起來彷彿是一座規模巨大的廠房。
和周圍民房的鐵鏽色磚牆完美融合，儘管很大，卻一點都不突兀。
但也因為這座球場建在居民區里，導致周邊停車位嚴重不足。
所以海盜球迷們如果要去現場看球，最好的交通方式絕對不是自己開車，而是選擇乘坐公共交通，比如公交車和地鐵。
或者是把車子停在距離球場大約兩公裡外的幾個停車場，再步行穿過居民區，最終抵達球場。
每次比賽的時候，以海盜公園球場為中心，輻射出去的十幾條街道上都會人滿為患，被身穿藍色球衣的海盜球迷們堵得水泄不通。
今天並非比賽日，海盜公園球場外面的馬路上也出現了大量的海盜球迷。
還有人扛著五星紅旗，在藍色的人群中特別顯眼，老遠都看得見。
這些人都是去海盜公園球場參加胡萊的加盟儀式的。
平時能夠容納八萬人的球場，哪怕湧進去兩萬人，其實也還顯得空蕩蕩。
不過在宋嘉佳和胡萊看來，這已經是很好看的場面了。
最起碼比胡萊當初去利茲城只有兩百人來歡迎他強得多。
人在休息室，通過電視轉播看到外面情況的胡萊對宋嘉佳說：「真奇怪，我和馬德裏海盜此前從來沒有交集，為什麼看起來他們還挺喜歡我的？」
他指著特寫鏡頭中一個西班牙人說道，這位鬍子拉碴的西班牙大叔，穿著馬德裏海盜的球衣，手裡舉著一塊紙板，上面用馬克筆手寫描出一句話來：「向來自社會主義中國的胡萊致敬！」
「你看看，胖子，好傢夥，連這都來了……」
宋嘉佳笑道：「你知道馬德裏海盜球隊出身嗎？」
「知道啊，工人球隊嘛。可是足球本身就是工人階級的運動，現代足球能在英國誕生，不就是因為英國是最早完成工業革命的國家嗎？足球就是最受工人歡迎的運動……」胡萊說道。「可是這麼一百多年過去了，誰還提當年的歷史啊？現在馬德裏海盜不也是豪門了嗎？」
「決定是否是豪門和成績有很大關係。馬德裏海盜歷史上一直是一支很有戰鬥力的球隊，所以他們能夠拿到很多冠軍……工人階級可是很有戰鬥力的。」宋嘉佳說。「他們的球迷絕大部分都是馬德里的工人，說不定這個大叔就是個西共呢？」
「所以他們就因為這個原因，歡迎我？」
宋嘉佳搖頭：「肯定也不是，這樣的人還是少數的。更多的馬德裏海盜球迷歡迎你，只是因為聽說你連續兩次拒絕了馬德里國王。他們和馬德里國王是死敵，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所以你在不少馬德裏海盜球迷的眼裡就是『自己人』了。」
「嚯……」胡萊感慨起來。「沒想到我竟然擁有如此輕鬆的開局，我還以為等待自己的又是球迷不接受，教練不喜歡，隊友嫌棄的地獄開局呢……」
他之前轉會去利茲城的時候，就因為球迷和俱樂部高層的恩怨，讓他受了牽連，不受絕大多數利茲城球迷待見。
宋嘉佳笑道：「你說的這些都是小說主角的待遇，哪能讓你次次遇到？」
胡萊聞言：「誒胖子你要這麼說的話，豈不是意味著肘子精才是主角？」
宋嘉佳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他知道胡萊為什麼這麼說——就在昨天，有英國記者採訪到了周子經，想要聽聽他對胡萊離隊這事兒怎麼看，沒想到周子經當時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竟然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我會努力讓利茲城球迷忘記胡萊的！」
好傢夥，跟捅了馬蜂窩一樣，網路上不少利茲城球迷已經沸反盈天了。
要不是利茲城還沒回利茲，只怕周子經要被利茲城球迷堵在訓練基地門口罵了……
還沒在佛蘭德球場亮相，周子經已經被不少利茲城球迷列為了「不受歡迎」的人。
這開局屬實是地獄級的，比當初胡萊的開局難度更大。
笑完之後，宋嘉佳對胡萊說：「這個事情，你是不是應該出來表個態？不要把事情搞太僵了，畢竟你們在國家隊是搭檔，保留點顏面以後大家好相見……」
胡萊點頭：「怎麼可能搞僵？我支持那小子。」
「誒？」宋嘉佳有些意外。
「他說得對，要努力讓利茲城忘記我，否則他怎麼可能在利茲城取得成功？我還是想要爭取一下世界盃的，如果身邊是個連我的影子都不敢踩在腳下的搭檔，我還拿個屁的世界盃啊！」胡萊對宋嘉佳說道。
宋嘉佳已經呆了。
※※※
「……今天下午，胡在海盜公園球場兩萬名球迷的見證下，正式亮相馬德裏海盜。他的轉會創造了利茲城俱樂部出售球員的轉會費紀錄，也創造了馬德裏海盜俱樂部轉進球員的轉會費紀錄……他身穿馬德裏海盜的藍色球衣，向兩萬名球迷展示他的號碼……」
電視機里傳來現場球迷們的呼喊聲。
看的電視機前的大衛·米勒心裡泛酸。
「才兩萬人？看看這空蕩蕩的球場，馬德裏海盜球迷這麼沒有誠意嗎？」他哼道。「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豪門！」
在遠處坐著的兒子小馬修吐槽道：「爸，當初他來我們這裡的時候，才兩百出頭的球迷去現場歡迎他呢！」
大衛·米勒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只能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說的跟你也去了一樣！」
沒想到兒子說道：「我去了啊！我還拿到了胡簽名的足球呢！」
大衛·米勒反應過來，還真有這事兒。那個足球現在還放在他兒子的桌子上，被他所珍視……
「見鬼！」他低罵了一句。
但他很快就又找到了一個可以發泄怒火的對象。
「明天我要去訓練基地外罵那個周！他以為他是誰？才剛剛來到球隊，什麼表現都沒有，竟然就敢瞧不起胡！還說什麼讓我們忘記胡……做他的白日大夢！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胡的！他永遠都是利茲城的英雄！佛蘭德球場會一遍又一遍唱響《胡之歌》！」
今天利茲城全隊已經結束了在德國的集訓和熱身賽，晚上他們全體乘坐飛機回到了利茲城。
明天所有球員都會去訓練基地。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新加盟球隊的周子經。
小馬修這次沒有吐槽自己的爸爸，因為他內心深處對周子經當初說的話也有些不爽呢。
他對胡萊有感情，但並不會因為周子經和胡萊都是中國人，就也對周子經有感情。
對於所有利茲城球迷來說，身穿利茲城球衣的周子經和一個外人沒區別。倒是已經轉會離開的胡萊還像利茲城的一員一樣……
小馬修心裡不贊成父親跑去罵球員，但他也不會阻止。
畢竟……周子經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就在這時，電視新聞里畫風一變，切到了胡萊在出席歡迎儀式之前參加記者招待會的情景。
新聞播報員繼續說道：「會上，有來自英格蘭的記者詢問胡關於周的言論怎麼看……」
電視機前的人們突然都安靜下來，豎起耳朵。
接著是現場原聲，一位記者操著英語向胡萊提問：「周說過他會努力讓利茲城球迷忘記你，請問你對他的話是怎麼看的？」
※※※
「操，英國狗仔，英國狗仔，果然是狗！」
周勝海看著手機上的新聞罵道。
他是被新聞標題吸引進來的：
「周子經口出狂言，胡萊竟然這麼說！」
說什麼？
你特么標題里給老子寫出來啊！
點進去新聞一看，還特么是視頻新聞，再點開視頻，手機提醒自己要打開另外一個APP才能收看視頻新聞，如果沒安裝的話要去下載……
要不是因為實在是很想知道胡萊對他兒子的那番話有什麼反應，周勝海真的就想點那個「取消」了。
但他還是老老實實跳轉去視頻APP，看起了這則視頻新聞。
很快他就聽到了那位英國記者的提問：
「周說過他會努力讓利茲城球迷忘記你，請問你對他的話是怎麼看的？」
周勝海破口大罵。
這英國記者不是個東西啊！
這擺明是挑撥離間，添油加醋，看熱鬧不嫌事大！
自從他那個傻逼兒子說出那句話之後，周勝海現在就希望輿論上把這事兒忘得一乾二淨，不要有任何討論才好。
不管是在中國還是在英國，他兒子都成了不少人攻擊的對象，繼續發酵下去，他是怕事態一發不可收拾，最終變成巨大的壓力，把他兒子徹底壓垮。
他個人花了不少精力，託了好些個人情，讓一些國內的體育記者在媒體、網路上幫他兒子說兩句好話。
比如什麼「周子經的話被無良的西方記者斷章取義了，他真正的意思其實是希望自己能夠表現的像胡萊一樣好」。
不過這種解釋還是被胡萊的球迷給沖了。
他們嘲諷道：「一樣好？能和胡萊一樣好？好啊，那讓周子經帶著利茲城拿個英超冠軍和歐聯杯冠軍再說！」
這還真是讓周勝海無言以對。
自己兒子自己知道，英超冠軍和歐聯杯冠軍要真那麼好拿，他不如自己上了！
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周勝海只能捶胸頓足罵兒子。
從高中到職業階段，自己一直跟在兒子身邊。結果就這次，兒子去了德國和球隊集訓，他沒跟著，竟然就干出了這等傻逼事來……
唉，家門不幸！
心裡在罵的周勝海眼睛還是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想要聽聽胡萊怎麼說。
老實說，不管胡萊怎麼說，他都認了。誰讓這事兒是周子經挑起來的呢？
人家要罵要怨，都合情合理……
畫面中的胡萊面對提問的記者，臉上露出微笑：「我在和利茲城隊友們告別的時候，對周子經說過，他可以去住我在利茲的房子，我留了一個專門裝全場最佳酒的柜子給他，希望他能把柜子裝滿。」
他先是講述了這麼一段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故事，然後又話鋒一轉：「眾所周知，我是一個除了進球什麼也不會的球員，這意味著我高度依賴我的隊友。所以我很高興他能夠那麼說。周子經是我的國家隊隊友，我希望我的隊友都越來越強，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更強嘛，哈……」
周勝海呆住了。
※※※
「那個，森川啊……」周子經看了看自己旁邊接下來要朝夕相處的室友，有些話還是決定說明白比較好。「你和胡萊是好朋友，我那麼說你會不會很不爽？」
森川淳平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你知道我最開始對胡萊的態度嗎？」
周子經搖頭：這誰知道啊，你們又沒說！
他看著森川淳平，想要聽他說出答案。
但後者卻不吭聲了，只是掏出鑰匙開門。
兩人一起走進這幢小洋樓里。
他們今天已經結束了在法蘭克福的集訓，回到了利茲。
一進門，周子經的全部注意力就都被靠牆放著的兩個柜子吸引了過去，忘了想要知道森川淳平答案的事情。
兩個柜子都是空蕩蕩的。
想來這就是胡萊所說的柜子了吧……
看見這兩個柜子，周子經有些頭痛。
他誇下海口說一個賽季裝滿柜子，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卻是兩個柜子……這根本不可能嘛！
但他又實在是不想認慫。
就在這時，他看到森川淳平走到其中一個柜子面前，說道：「我在看到胡萊有這個柜子之後，也想買個柜子來裝全場最佳酒。我和他都知道一個純防守的后腰想要拿到全場最佳有多不容易，但他沒有嘲笑我，也沒有阻止我，於是我就買了柜子放在他柜子旁邊……」
周子經恍然大悟，敢情這兩個柜子不是都屬於胡萊，還有一個歸森川淳平。
還好還好……
森川淳平回頭看著周子經：「胡桑不會因為你想要擊敗他，就不爽。我也不會。因為我最開始可是以擊敗他為目標而努力的，到今天也依然是這樣。」
周子經看著森川淳平身後的兩個空柜子，沉默一陣后說道：「不管怎麼說，我確實是想要取代他在利茲城球迷心目中的地位……」
森川淳平點點頭：「那就以此為目標賭上一切去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