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人去樓空
秦林看著森川淳平的背影，他正背對著自己接電話。
因為剛才他面對手機來電所表現出來的猶豫，秦林甚至聽了一大段這首歌曲鈴聲。
雖然全是日語歌詞，完全聽不懂，但旋律還算是朗朗上口。而且秦林還從中聽出來了歌手的情緒，雖然歌聲本身很爺們兒，但卻是「淺吟低唱」，感情並不算激昂，甚至還有那麼點「消沉」的意味。
這讓秦林稍微有些在意。
他原本以為像森川這麼中二的人應該用那種熱血動漫的主題曲做手機鈴聲，比如什麼《直到世界的盡頭》啊，聽起來就很燃很炸的……
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首「婉轉」的歌。
森川淳平並不知道背後的秦林是如何打量他的，他聽見經紀人三井孝至先生在電話里給自己說的話之後，驚呼起來：「誒？誒——？！真的嗎？這是真的嗎，三井先生！」
電話那頭的三井孝至大笑道：「當然是真的，森川！這件事情是董先生打電話告訴我的，所以絕對不會有錯……這就是閃星俱樂部官方的態度！他們打算就利茲城對你的報價展開談判！雖然不是最終接受，但願意談判就是個好消息！」
森川淳平聽見這個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愣在當場。
就在剛才，三井先生在電話中開門見山地告訴他，英超球隊利茲城對他感興趣，已經向安東閃星俱樂部正式提出報價，而安東閃星這次竟然沒有毫不猶豫地拒絕掉，而是表示對方出價低了！
當時說到這三井先生激動地在電話里對森川淳平說道：「出價低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淳平？董先生從來沒有隻一個回合就答應對方報價的，無論是胡萊、張清歡，還是王光偉、夏小宇，他們的轉會都是經過一番價格拉鋸的。但只要閃星肯還價，就說明你這次真的有希望出去！」
其實這些內容森川淳平不是很在意，他腦子裡當時就一個詞：
利茲城！
那是胡萊桑所在的球隊！
再三確認過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之後，森川淳平迫不及待地說：「我願意，三井先生。不論對方提什麼條件，我都願意答應！我要去利茲城！」
「放心吧，淳平。我一定會幫你把這件事情辦成的。其實茂木監督說得對，你繼續留在閃星是不可能再取得什麼進步了……」
「三井先生，請你代表我，去和董經理談，向他轉達我的意願。夏天的時候，為了幫助球隊保級，我沒有提出離開。現在我希望俱樂部能夠允許我離開……」森川淳平急切地說。
「好的，沒問題，淳平。我會為你據理力爭的！」電話那頭的三井孝至也顯得很激動。
※※※
森川淳平打完電話，轉過身來。
秦林愣了一下，因為他發現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神情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
甚至有點回到了大半年前、一年前的狀態。
秦林為什麼這麼在意森川淳平？
就是因為自從王光偉他們全都轉會離開，這幢大別墅里只剩下森川淳平一個人後，他覺得這小子的情緒好像就有點不對頭。
訓練還是一如既往刻苦，在場上表現也無可挑剔。
但秦林就是覺得這樣的森川淳平不對勁。
今天妻子那番話一下子讓秦林茅塞頓開——這個孤獨執拗，一個人守著這麼大幢別墅的森川淳平，不就像極了那個獨自一人守著一個連隊的「傻子」許三多嗎？
許三多在電視劇里雖然性格憨傻，有些時候做出來的事情無法理解。他曾經在草原五班上獨自一人在地面上鋪畫，似乎是能夠耐得住寂寞的人。
可是在獨自堅守鋼七連營房的那段歲月許三多的精神狀態也明顯是不正常的。
森川一樣，他雖然性格原因經常不讓人理解，所以朋友不多，看起來似乎應該是一個能夠忍受寂寞和孤獨的人。但在他一個人獨守別墅的這半年時間裡，他的精神狀態也是不正常的。
被妻子那句話撥雲見霧的秦林，打算去和森川淳平聊一聊，所以他來幫助森川淳平訓練了。
不過現在看見森川淳平臉上的表情，秦林知道以前「中二少年」又回來了。
他很奇怪，那通電話說了什麼，會讓森川淳平和接電話前判若兩人。
於是他問：「有好消息？」
他想或許是日本隊那邊有球員受傷，需要臨時增補——在亞洲杯開始之前，各支國家隊是有資格增補新球員去頂替受傷球員的。
森川淳平點頭道：「我要離開閃星了，林哥！」
秦林愣住了，沒想到讓森川淳平恢復正常的「好消息」竟然是這個……
森川淳平繼續說道：「我的經紀人三井先生給我打電話，說利茲城對我感興趣！」
聽見「利茲城」，秦林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難怪森川會這麼激動，那可是「胡萊桑」在的地方呢……
他笑起來：「恭喜你了，森川。你終於可以去歐洲了！」
森川淳平突然反應過來，意識到剛才自己說的話好像有些不妥，聽起來就像是自己巴不得早點逃離閃星一樣……於是他又連忙說道：「呃，我是說我可能要離開閃星了，還只是可能。三井先生告訴我俱樂部沒有拒絕利茲城的報價……」
「哈！以董胖子的作風，沒拒絕就是有的談，只要有的談就沒問題了。最後一定是會把你送出去的。能夠繼續和胡萊做隊友，不錯啊！」
秦林並不在意森川淳平剛才說的，他是發自內心地為森川淳平感到高興。
而且去胡萊身邊也是最好的結果。
畢竟森川淳平這種性格，歐洲第一站能夠得到胡萊的幫助，是最好不過的。
森川淳平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讓秦林覺得似乎今天錦城陰沉沉的天氣都好轉了一樣。
「林哥我們繼續吧？」森川淳平似乎還想練，但秦林已經不想了。
他擺擺手：「不練了不練了，我估計一會兒你還會接到很多電話。」
說著他還指了指森川淳平的手機。
森川淳平就笑。
是啊，他今天會變得很忙碌……
「對了，你的手機鈴聲是什麼歌，還挺好聽的。」
森川淳平沒想到林哥會突然關心自己的鈴聲，他愣了一下回答道：「我自己。」
「你自己？」秦林皺起眉頭。
「不是，林哥。我是說歌名，歌名叫《Myself》。」
秦林恍然大悟：「哦哦，Myself，我自己。原來叫『我自己』啊……」
他正喃喃感慨，就聽見森川淳平的手機再次響起了那個沙啞男人的歌聲：
「だから真っ直ぐ真っ直ぐもっと真っ直ぐ生きてえ；恥ずかしそうにしてるお前が好きだ。だから真っ直ぐ真っ直ぐもっと真っ直ぐ生きてえ；上を見ると負けたくなくて……」（注1）
森川淳平沒有馬上接電話，而是先向秦林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
秦林則微笑著示意他忙他的，不用管自己。
於是森川淳平便轉過身去接通電話，那個沙啞的歌聲戛然而止，竟然讓秦林聽得有些意猶未盡。
他雖然聽不懂歌詞，但卻還是從這個男人的吟唱中感受到了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想森川淳平這麼一個鬥志昂揚的年輕人為什麼會選擇這麼一首歌來做手機鈴聲呢？一定是這首歌里有什麼東西打動了他吧？
又聯想到在得知自己可以去歐洲和胡萊重逢之後，他所表現出來的欣喜，和之前判若兩人。
顯然這個中二又執拗的男孩，也有著和外殼不相襯的內心世界啊……
想到這裡，秦林笑著搖搖頭。
然後起身，沒有和正在用日語接電話的森川淳平打招呼，獨自轉身離去。
走出院子后他回望別墅。
這次是真的要人去樓空了。
再也聽不見年輕人們在隔壁充滿活力的笑聲，看不見他們在這幢屋子裡進進出出的身影。
或許自己和他們需要很久才會再相逢。
希望到那個時候，他們所有人都還沒被改變。
※※※
「……是的，三井先生。我明天就會去俱樂部……我會和趙指導好好談一談的。好的，再見，那邊也拜託你了三井先生！」
森川淳平掛了電話，再轉過身來，想給林哥說說去找趙指導的事情。
結果在他眼前的是空無一人的座位。
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森川淳平就這樣望著已經沒有人的球場愣神。
他知道林哥為什麼今天偏偏要來和自己一起訓練——他在擔心自己。
他又扭頭望向林哥家露台的方向，發現嫂子穿著羽絨服外套還站在那上面。森川記得嫂子這是從一開始就在的，她也在為自己感到擔心。
似乎是給林哥一家添麻煩了呢……
想到這裡森川淳平轉動身體，朝著嫂子所在的露台方向，立正，再深深鞠下一躬。
謝謝林哥，謝謝嫂子。
森川淳平能夠遇到你們，真是一個幸運的笨蛋。
※※※
十天之後，安東閃星官方宣布球隊的主力后腰森川淳平永久轉會英超利茲城。
轉會費據說在六百萬英鎊，同樣有二次轉會分成。
當初以升班馬身份奇迹般獲得中超冠軍的班底，已經幾乎被拆了個精光。
這也意味著安東閃星將徹底迎來一個全新的時代。
不過這條新聞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響，僅僅只是在一些閃星球迷聚集的論壇上引起了一些懷舊和唏噓。
因為同一天，中國國家隊迎來了他們在本屆亞洲杯上的首戰。
而備受關注的他們最終0:2輸給了伊拉克。
※※※
注1：歌詞大意「所以啊，坦率地、坦率地、坦率地活下去吧；看起來難為情的你，我真的喜歡。所以啊，坦率地、坦率地、坦率地活著吧，因為寂寞而落淚的可不止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