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九歲的國門
「你能給我說說，胡萊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丹尼·德魯問完之後就看見陳星佚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於是他又奇怪地問道：「呃，怎麼了？你們兩個有矛盾嗎？我以為你們是中國隊的隊友，應該會彼此有所了解……」
陳星佚回過神來，連忙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你想多了，不是有矛盾。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說……你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些時候我都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總之他是個很複雜的……人。」
「很複雜的人？當然，是人都很是複雜的……」德魯點頭，表示理解。
陳星佚卻搖頭：「不，丹尼。和你所理解的『複雜』可能有些不太一樣。」
德魯再次瞪大眼睛看著陳星佚，但這次他不是在惡意賣萌，而是真的很疑惑。
「怎麼說呢……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和從他嘴裡說出來會給你完全不同的兩種意思，哪怕他和別人說的意思其實是一個意思……」
德魯瞪大的眼睛中開始出現了小問號。
「有時候你以為他說的是這個意思，但其實他是另外一個意思。有些時候你以為他說的是另外一個意思，但其實他說的是這個意思。有時候你以為他說的是這個意思，他也確實說的是這個意思，但你卻還是忍不住去懷疑他究竟說的是不是另外一個意思……」
「停。」德魯忍不住抬起手阻止陳星佚繼續說下去，「你讓我……思考思考。」
陳星佚便不再說話，而是低頭吃起自己的午餐來。
俱樂部提供的午餐味道還是很不錯的，並不會像大家所以為的職業球員成天都吃味如嚼蠟的那幾樣東西。
牛排、薯條、西蘭花、焗豆子……
他熟練的運用刀叉和勺子，並不理會在對面似乎陷入宕機的德魯。
過了好一會兒，德魯似乎終於從停止響應中恢復過來：「這個意思、那個意思的……被你這麼一說，胡確實是一個很複雜的人……」
陳星佚低頭看著盤子里吃掉快一半的牛排，嘆了口氣：「丹尼，我給你一個忠告。」
「誒，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在比賽中遇到了胡，記得戴著隔音耳塞上場比賽。」
德魯先是一愣，隨後咧嘴笑起來：「哈！星你可真逗！為什麼啊？」
「因為胡會找你聊天。」
「找我聊天？你是說噴垃圾話吧？你放心，星。我不會搭理他的。」德魯搖著頭自信滿滿地說，「但我也不會戴什麼耳塞上場，那樣我就聽不見隊友的呼喊聲和裁判哨音了。」
陳星佚很想說「就算你不搭理他恐怕也無濟於事」，但他想了想，這事情解釋起來太麻煩，所以乾脆就不說。
「嗯，也行。」他很敷衍地點點頭，然後轉移話題：「你為什麼要突然想要了解他？」
「這不是要去巴黎參加歐洲最佳年輕球員的頒獎嗎？我應該會在那上面遇見他，就想先打聽打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星佚恍然大悟。
二十二歲的丹尼·德魯也入選了這次的歐洲最佳年輕球員獎十人候選名單，所以也要去巴黎。
這可以算得上是整個歐洲最頂尖的一批年輕球員的盛會。
只是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陳星佚心裡有些酸。
他這輩子都和這個盛會沒關係了。
因為他已年滿二十三，再也沒有資格進入候選名單。
其實不光他沒有了，羅凱、王光偉和歡哥也都沒有。
但他還是有些沮喪。
並不因為有人與他一樣而受到安慰，畢竟不管別人怎麼樣，重要的是他自己有沒有。
他沒有。
當初那個在全國大賽決賽上和他打得難分難解的人，現在卻已經把他落得越來越遠。
陳星佚在心裡嘆了口氣，埋頭吃東西。
※※※
埃爾德雷亞的主場哥倫布球場里，人聲鼎沸。
意甲聯賽的第二輪比賽正在進行中。
埃爾德雷亞主場迎戰費倫茨。
兩支球隊實力接近，所以比賽打得很糾結。
王光偉和他的經紀人單道生坐在看台上現場觀看這場比賽。
周圍都是興奮狂熱的埃爾德雷亞的球迷們。
他們穿著埃爾德雷亞的紅藍間條衫，揮舞著手裡的埃爾德雷亞紅藍拼色圍巾，正在看台上齊聲高唱給球隊加油的歌曲。
比賽中，主場作戰的埃爾德雷亞佔據了主動，正在不斷向費倫茨的球門發動進攻。
可是比分卻依然是0:0。
「真不愧是『新伯尼』阿爾貝塔齊啊……」單道生對著比賽球場感慨一聲。「埃爾德雷亞這麼多次射門，愣是一腳都射不穿他的球門。」
在球場中，費倫茨的門前，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門將正從地上爬起來，臉上表情顯得非常淡定。
完全看不出來他剛剛完成了一次極限撲救——把埃爾德雷亞前鋒菲利普·齊格羅西近在咫尺的一記頭槌撲出了橫樑……
要知道齊格羅西這可不是普通的頭槌，他在小禁區線上原地起跳，本來距離就很近。他還頂了個反彈球——足球先是飛向地面，再反彈起來射向球門。
這種球往往是非常難撲的。
齊格羅西這個頭槌水平很高，不愧是義大利前國腳。
但是費倫茨的主力門將毛羅·阿爾貝塔齊卻做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撲救，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揮手把球打出橫樑。
在齊格羅西頭槌射門的時候，埃爾德雷亞球迷們都認為這球進定了，於是歡呼聲在看台上炸開。
哪想到緊接著球就被阿爾貝塔齊撲出……
歡呼聲瞬間變成遺憾的嘆息，那場面還是挺壯觀的。
「要不怎麼能入選歐洲最佳年輕球員獎的十人候選名單呢？」王光偉在旁邊說道。
毛羅·阿爾貝塔齊，費倫茨培養出來的天才門將，目前正在被義大利的豪門們瘋搶，估計這個賽季就是他留在費倫茨的最後一個賽季……
十七歲的時候阿爾貝塔齊就在費倫茨打上主力，十八歲入選義大利國家隊。要不是義大利現任國家隊主力門將安德魯·伯尼太穩健，阿爾貝塔齊甚至能夠以主力門將的身份代表義大利參加今年夏天的世界盃——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單從實力上來說，阿爾貝塔齊已經不在義大利傳奇門將安德魯·伯尼之下了。
而安德魯·伯尼也已經在這屆世界盃后宣布退出國家隊。
不出意外的話，九月份的兩場國家隊比賽，阿爾貝塔齊就將成為義大利的主力門將。
十九歲的義大利國門啊……
「在中國，我們的二十三歲以下球員還需要靠足協政策強制要求，才能獲得在中超出場的機會……而在歐洲，十九歲就已經可以成為國家隊的主力……」王光偉嘆了一聲，「這差距！」
「這也沒辦法，誰叫我們起步晚呢？人家都積累多少代了？」單道生安慰他，「而且今年不有胡萊幫咱們爭了口氣嗎？這次的最佳年輕球員獎基本上就是他的，沒跑了。這可不僅是中國的第一個，也是亞洲第一個啊。當初朴純泰在歐洲踢球的時候，都只是入選候選名單，沒有最後獲獎呢。想想也還真是挺不可思議的……」
說到這裡，單道生也很唏噓：「咱們中國的球員，竟然能夠壓過這些歐美天才一頭。要放以前我肯定以為這是白日做夢……」
王光偉笑道：「因為他是胡萊，所以我倒並不太驚訝。」
兩人正說著，球場上阿爾貝塔齊又騰在空中，直接把埃爾德雷亞球員的遠射給抓在手裡——連補射的機會都沒給。
埃爾德雷亞的進攻又一次無功而返。
「哎呀……不知道是不是進入了候選名單，感覺今天的阿爾貝塔齊格外興奮……」單道生感慨道。
王光偉想起胡萊，撇撇嘴：「興奮也沒用，註定陪跑的。」
其實阿爾貝塔齊去年就入選了一次歐洲最佳年輕球員獎的十人候選名單，沒有最終獲獎。
今年又進。
但依然很難獲獎。
門將這個位置本來就很難獲得這種榮譽，因為進攻球員要更吸引眼球。
還好他還足夠年輕，還有機會。
畢竟才十九歲就在國家隊當主力門將了嘛……
※※※
「十九歲就在國家隊當主力門將？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在世界盃上為國家隊守國門的時候才二十歲，我到處宣揚了嗎？我沒有。我驕傲了嗎？也沒有。十九歲才『將』要在國家隊打上主力……嘁！」
——林致遠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