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不可預知
進球后的索薩遙遙指了指為他助攻的阿爾賽，便轉身飛躍廣告牌，再穿過體育場的跑道區域，奔向最狂熱的巴拉圭球迷們所在的看台下方。
在那裡，無數球迷已經從上面涌下來，都擠在看台的最前面，要不是有高聳的鐵絲網牆攔著，只怕這些激動的球迷一定會翻過欄杆，從看台上躍下，來找索薩慶祝的。
「上帝啊！這是你顯聖了嗎？！阿爾賽竟然為索薩送上了助攻！」巴拉圭電視台的解說員都被驚到了。「我真沒想到我竟然能夠看到這一幕！」
送上助攻的阿爾賽並沒有像自己的隊友們那樣，跑去找索薩一起慶祝，而是就在中國隊的門前，用力揮了揮他戴著隊長袖標的那條胳膊，仰天長嘯。
看得出來，他還沒有真正和索薩放下所有芥蒂，化干戈為玉帛。否則他就不會在這裡獨自慶祝了。但這又怎麼樣呢？
重要的是他和索薩在球場上能夠像隊友那樣，互相配合。這就足夠了。
沒人要求他們一下子從仇人變成親密無間的好友，那不現實。
看台上不少巴拉圭球迷們甚至都哭了起來，不只是因為球隊現在兩球領先中國隊，更因為這第二個球意義非凡……
如果兩巨頭能夠維持這樣的關係，那麼就算去了世界盃，巴拉圭球迷們也可以期待更多！
球場包廂中，阿爾賽的妻子雙手捂嘴，瞪大眼睛注視著自己的丈夫。
她了解他，所以這個時候才是被震撼的最深的那一個。
她的丈夫，為了世界盃的夢想，已經把「臉面」這種事情全都拋在腳邊。
他不在乎為自己的仇人送上助攻，只要這能幫助球隊去世界盃！
※※ ※
在巴拉圭球員和球迷們瘋狂慶祝的時候，林致遠則趴在地上，瘋狂地掄拳捶打著門前的草皮。
「操！操！操操操操！！！」
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
林致遠在空中的時候看得明明白白，自己的手指尖距離足球就差一點，可能連五厘米都沒有，就可以把足球撥出去。
只要他蹬地的時候力量再大一些，轉身回撲的速度再快一些，現在應該都不是這個結果……
滿心期待屬於自己的劇本，但當導演真的喊「開始」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拿的並不是主角劇本。
力挽狂瀾的戲碼並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
雖然對丟球非常遺憾和痛苦，但球隊的隊長姚華升看到自己俱樂部的小隊友如此懊惱，也還是打起精神上去安慰他：「別自責了，致遠。你的表現很不錯，這個丟球不怪你……」
「這個丟球真不能怪林致遠……」賀峰在後方演播室里說道，「他的表現已經足夠好了——在阿爾賽頭槌后蹭的同時，他幾乎就蹬地向回撲。在這個球的防守上，他沒有任何責任……」
所有人都知道，林致遠確實不用為這個丟球負責。
但林致遠自己還是很不爽，他總覺得自己是可以撲住這個球的。這不是他的正常水平。
而且救世主的劇本也沒了——本來只落後一個球，中國隊客場還有與巴拉圭一搏的機會。現在他剛剛上場沒多久，中國隊就丟了第二個球，對球隊的士氣打擊巨大。也讓不少人對於中國隊還能不能在客場取得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感到擔憂……
「我差一點就能成為英雄了啊，姚隊……」林致遠苦著臉對姚華升抱怨。
姚華升拍了拍他的肩膀，對這小子腦子裡的想法並不意外：「守好接下來的門，你依然有機會成為英雄。」
丟球固然很惋惜，但在中國隊的計劃里，丟兩個球其實也是有足夠心理準備的。
這場比賽從一開始，最重要的其實就不是防守如何如何好，而是進攻。
中國隊這次來客場，可是肩負著拿最少一個客場進球任務的。
※※ ※
「關鍵還是要進球。」施無垠看著球場內對旁邊的李志飛說。
「但阿爾賽對胡萊的防守實在是太嚴了……」李志飛皺眉。「真不愧是都靈公牛的主力。」
都靈公牛是義大利豪門球隊，那個認為0:0才是最完美比分的義大利學院派代表，老帥馬爾科·巴爾托尼就曾經在這支球隊執教。七個賽季期間他帶領公牛隊拿到了五個聯賽冠軍，一個歐冠冠軍，以及三個義大利杯冠軍，四個義大利超級盃冠軍，一個歐洲超級盃冠軍，一個洲際杯冠軍。
——這是都靈公牛最輝煌的歲月之一，他本人也成為了公牛隊歷史上最成功的主教練，並且給這支球隊帶來防守基因。目前這支球隊以防守見長，信奉1:0主義，可以說都是巴爾托尼給這支球隊留下的遺產。
而能夠在這麼一支講究防守傳統的球隊里成為球隊後防線上的絕對主力，並且擔任第三隊長的職務，可見阿爾賽的防守能力。
毫不誇張的說，這人恐怕是胡萊目前為止在比賽中碰到的最強中後衛。
「不用太擔心他，老李。我們在賽前已經給他們說了，讓他們自由發揮，我相信那幾個年輕人湊在一起肯定可以找到打破封鎖的辦法。阿爾賽再強他也只是一個人，而我們是一群人！」
※※ ※
胡萊在並沒有什麼太好機會的情況下選擇了強行起腳射門，最終當然是在阿爾賽的貼身防守下，一腳踢到了球門後面的跑道上。
再一次沒有把足球射在門框範圍內。
看著足球飛出底線，射完門后就躺倒在地的胡萊雙手抱頭，從地上坐起來，顯得非常遺憾。
阿爾賽看了他一眼。
然後又想到了索薩的話。
這就是「最大的不可預知」的表現？
老實說，他對胡萊有些失望，也對索薩看人的眼光更加不屑。
這場比賽他自始至終，注意力都在胡萊身上，卻也沒見到對方給自己帶來什麼「預料之外」的東西。
他的所有作為都沒有脫離自己的預計。
經過這六十多分鐘的較量，他承認對方是一個有些難纏的對手，但也還沒有難纏到讓自己束手無措的地步。
他很優秀，只不過特點還是太單一了。
在意甲豪門效力的阿爾賽幾乎接觸過這個世界上所有頂級前鋒，以他的眼光來看，胡萊絕對還排不進世界頂級的行列。
作為一個純粹的射手，他的射術比自己見過的那些同齡人要出色。可僅僅只是射術。
他不會盤帶突破，不能自己帶球製造殺機。
也不會助攻給自己的隊友，只要球到了他腳下，他基本上都是自己來。就像剛才那一腳勉強的射門一樣。
你就這麼按部就班的跑位、接球、搶點射門，是很難突破我防守的，中國男孩……
阿爾賽在心裡搖頭。
※※ ※
胡萊從地上爬起來之後，瞥了一眼阿爾賽。
他在英超中也遇到過許多出色的後衛，比如倫敦橋的「英倫雙塔」蒂姆·馬丁和喬治·比爾克斯，又比如曼徹斯特競技的「美國隊長」山姆·霍布森……這些對手都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想要進個球需要拼盡全力。
但要他說，保羅·阿爾賽給他的感覺還是和之前那些對手完全不同。
這個對手更難纏，在防守的時候更加專註，而且預判能力相當出色。有好幾次自己提前跑位，結果在射門的時候都被他給擋了下來。
在這場比賽之前，胡萊對阿爾賽的了解僅限於那些主流評價，只有真正和他交手之後，他才知道這個人有多強。
不得不說，包括阿爾賽在內的巴拉圭確實是胡萊在世界盃預選賽打到這個份兒上最強的對手了。
※※ ※
「這個阿爾賽這麼強的嗎？？」
「樓上一看就是偽球迷，連保羅·阿爾賽都不知道。目前妥妥世界前十的中後衛啊，巔峰期是世界前五！曾經連續三個賽季入選意甲賽季最佳陣容。現在雖然年紀稍微大了一丁點兒，可經驗更豐富了。他和佩特羅·納扎里組成的公牛防線，被認為是全意甲前鋒都最不想遇到的中衛組合……」
「我擦，這麼厲害的一個人，竟然都還連續四次無緣世界盃決賽圈？該說不說，這南美足壇也太變態了吧？」
「賽前網上不說巴拉圭是破落戶，不足為懼了嗎？」
「所以說讓你們沒事兒少看一些營銷號自媒體的東西，簡直狗屁不通……」
「打巴拉圭都這麼費勁，那中國隊就算能夠去世界盃，估計在決賽圈也是被人虐菜的對象吧？所以我們是否還有必要這麼執著於去世界盃受虐？我突然覺得去世界盃也是丟人，那還不如不去，免得在全世界面前丟更大的人……」
「話不能這麼說，以前的中國隊可連去世界盃受虐丟人的機會都沒有呢！」
「就是就是！寧肯去世界盃舞台上丟人，也好過在亞洲做一個井底之蛙！」
「最重要的是，當你去多丟幾次人之後，就可以不用再丟人了。日本和韓國這樣的球隊當年頭幾次參加世界盃，哪次不是小組賽踢完就回家的？現在呢？棒子就不說了，日本隊最起碼可以憑藉真本事殺入淘汰賽了！」
……
中國隊丟球后，網路上球迷們情緒波動也很大。
有人驚訝於巴拉圭的強大，進一步產生了畏難情緒。為了避免中國隊被淘汰出局之後太傷心，已經在提前做心理建設了。
但還有人不願意放棄。畢竟我們都打到這份兒上了，距離世界盃就差最後臨門一腳，為什麼要在這裡認輸？
就算巴拉圭很強大，那也不是我們認輸的理由！
怕去世界盃丟人？
真是幼稚的想法！
中國足球此前丟的人還少了嗎？
我們還就缺一個去世界盃上丟人的機會呢！
電視機前，謝蘭喃喃道：「進個球吧，兒子……」
胡立新沒有吭聲，只是專註地看著屏幕。
※※ ※
為了能夠攻破巴拉圭的球門，中國隊的攻擊陣容在前場玩起了「乾坤大挪移」，四個人頻繁換位。
比如現在這次進攻，張清歡就直接拉到了右邊路，當起了右邊前衛。
而原本應該在右邊的羅凱則收縮去了肋部。
這是中國隊的一次快速反擊，大家沒有按照各自的位置跑位，而是根據實際情況隨機應變。
張清歡當時就是在右邊路拿的球，巴拉圭邊路空當相對比較大，他就直接帶球沿著邊路往前沖了。
而羅凱一看張清歡已經佔據了自己的位置，便內收去肋部。
胡萊倒依然在中路，可也有斜插前點的跡象。
陳星佚遠遠地綴在左邊，但也具備隨時內切進入禁區的可能。
所以羅凱看了胡萊的身影一眼，沒有繼續直線從肋部插入禁區，而是稍稍減速轉向，拖在了後面。
「張清歡在右邊路帶球，這是中國隊的一次反擊機會！巴拉圭的防守球員還沒有完全撤回來，禁區里現在只有門將和兩個中後衛！」
在賀峰激動的解說聲中，張清歡抬頭觀察了一下禁區里的情況，然後掄起右腳作勢要傳中，卻虛晃一槍！
胡萊見狀也不管張清歡是不是假動作，直接就奔著前點而去。
在後面的陳星佚也迅速斜插進禁區，登時便吸引了另外一名巴拉圭中後衛的注意力。
羅凱見狀，還是沒有進入禁區，而是依然在禁區外待著。增加了中國隊在禁區外的一個火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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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歡晃了巴拉圭的左邊後衛一下后，再次起腳，這次可就不是假動作了。
他把足球低傳出去，找到插前點的胡萊！
阿爾賽則沒有懸念地依然跟在胡萊身邊，把他往外線擠，緊貼身後，不讓胡萊有在禁區里拿球轉身，或者射門的空間。
這球胡萊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把足球停下來，然後再傳回給邊路的張清歡，由張清歡重新傳球。
不過那個時候巴拉圭的球員們也都回防到位，禁區里不會再這麼多空當……
所以阿爾賽只要頂住胡萊，不讓他射門或者轉身，這次防守就算成功。
他把目光死死盯在胡萊身上，只見後者張開左臂，頂在自己的胸膛，同時減慢速度，調整步伐，準備接球。
於是阿爾賽經驗豐富地把雙手背在身後，同樣減速貼上去。之所以要背起雙手，是避免當胡萊強行傳球或者射門時，球打到自己張開的手臂上，平白無故送給對方一個點球。
接著他看見胡萊抬起右腳，迎著低空飛來的足球掄出去……
這是要直接射門嗎？
阿爾賽一個箭步頂上去，伸腿去擋。哪怕胡萊這一腳是在幾乎背對球門，沒有射門角度的情況下，他也沒有絲毫大意。
因為他腦海中依稀閃過了索薩對這個人的評價。
他是最大的不可預知……
阿爾賽伸出去的腳沒有能夠擋住足球，因為球被胡萊直接用腳後跟從他的襠下磕了過去！
不是射門，而是……腳後跟傳球！
傳到他們兩人的身後！
在那裡，禁區中路，有一道身穿白色球衣的身影憑空出現！
正是從肋部轉向插入禁區中路的羅凱！
「羅凱——！！好機會！！」
在賀峰咬牙切齒的呼喊聲中，完全無人防守的羅凱殺了過來。慣性讓他身體往前偏，但他還是調整了身體朝向，擺動右腿，把足球橫著……一掃！
本來在前點封堵胡萊射門的巴拉圭門將安赫爾·阿爾米隆翻身回撲，卻沒能碰到球！
足球從後點飛進巴拉圭的球門！
中國隊如願以償拿到了寶貴的客場進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