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十三分鐘
大衛·米勒和他的同伴們拚命揮舞著手中的橫幅，讓上面的文字扭動起來，彷彿在跳舞一樣，吸引了電視轉播的鏡頭。
「歡迎回家，『小羊』肖恩！」
「『小羊』是肖恩的綽號，這個綽號聽起來很可愛，正是利茲城球迷給他取的。但可愛的『小羊』在比賽中卻非常兇猛……」央視解說員賀峰給國內的球迷們介紹著關於這場比賽的趣味八卦。
「肖恩·巴內特在利茲城效力六個賽季，其中在利茲城沖超成功的那個賽季，他居功至偉。一共打進二十一球，完成六次助攻，幫助利茲城歷史上第一次沖超成功……這樣一個球員在利茲城的球迷心目中當然有著非常崇高的位置。而在本賽季開始之前，利茲城因為經濟問題，不得不甩賣了肖恩·巴內特，這也是球迷們一直抗議俱樂部的原因……不過今天北看台座無虛席，這些球迷們都是來歡迎肖恩回家的……英格蘭的足球文化令人羨慕，這種文化也是他們的聯賽是歐洲最好的職業聯賽之一的重要原因……」
「賀峰，我相信隨著胡萊在這支球隊的表現越來越好，他在利茲城球迷的心目中地位也會越來越高。遲早有一天，他也會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馬修·米勒並不知道在遙遠的中國，解說員是怎麼評論發生在北看台上這一幕的。
但他現在臭著臉，毫不掩飾他對自己父親的不滿。
在剛才球迷們為肖恩·巴內特出場送上熱烈掌聲的時候，他就像是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鼓掌，也沒有歡呼。
倒不是說他對肖恩·巴內特有什麼意見。他的意見是針對自己父親的。
歡迎肖恩回家，他一點意見都沒有。但你們平時不來看球，就肖恩回來，你們才跟著重回北看台，並且專門為他送上歡呼聲，這算什麼？
利茲城的球員不值得你們歡呼嗎？
除了肖恩·巴內特，我們還有皮特·威廉姆斯呢！
而且胡萊也一樣是一名非常優秀的球員！
※※※
比賽開始之後，果然如東尼·克拉克所料的那樣，志在保住下賽季歐冠參賽資格的北倫敦流浪者從一開始就向利茲城的球門發動了猛烈攻勢。
但利茲城並沒有因為他們的猛烈進攻，就收縮防守。
相反，一旦球權易主，利茲城就會迅速向北倫敦流浪者的禁區發動進攻。
他們不會在後場來回倒腳，或者是從中場一路回傳，把足球傳到門將米凱·范德文腳下。
經過快一個賽季，利茲城的球迷們基本上都快習慣了，這就是東尼·克拉克的足球風格，也正在逐漸成為利茲城的足球風格。
反正他們只需要在球隊進攻的時候，在看台上加油助威就行了。
至於北倫敦流浪者進攻的時候，看台上的利茲城球迷們也沒有發出噓聲。畢竟就是一個普通對手，不是死敵，也沒有地域仇恨，用不著噓。
在賽前受到熱烈歡迎的肖恩·巴內特拿球時，倒也沒有受到歡呼。
馬修·米勒看了一眼就在旁邊的爸爸，心裡鬆了口氣——要是爸爸他們在肖恩拿球的時候，還要為他歡呼、加油的話，那自己真是要換個地方看比賽了。他可不想和一群是非不分的人為伍。
還好，在這件事情上他父親，以及那些「白玫瑰」的球迷們，腦子還是清醒的。
大衛·米勒注意到了身邊兒子的表現，但他本人並不在意。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比賽已經開始了七分鐘，距離第十三分鐘還有六分鐘。
他們「白玫瑰」已經和其他幾個北看台的球迷組織商量好了，等到第十三分鐘的時候，就一起向主席台方向發出噓聲，以表抗議。
為什麼是第十三分鐘？
因為勞倫·加利在利茲城執教的時間是十三個賽季。
所以在十三分鐘發出噓聲，不用多說什麼，大家也都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
※※※
球場上的雙方球員都不知道利茲城球迷們正在醞釀著什麼事情，他們正在為各自的目標而纏鬥在一起。
是真的纏鬥。
儘管北倫敦流浪者的實力要比利茲城高出一截，可這是利茲城的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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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利茲城那種瘋狗一樣的打法，讓北倫敦流浪者球員們很難受——如果他們攻上去之後沒有最終打成，那他們就必須馬上迅速回防，否則就可能被利茲城洶湧的攻勢所淹沒……
在進攻上，利茲城的速度是真快。
並且不是那種一兩個人靠個人速度的快，而是全隊都像瘋子一樣狂奔上去的快。
這種快遠比單兵作戰給防守方帶來的心理壓力大。
所以比賽踢到現在，兩支球隊打的你來我往，熱鬧非凡，但也看不出誰就一定能進球。
當十分鐘過去之後，大衛·米勒開始頻繁看錶，作為「白玫瑰」球迷組織的領袖，他也肩負著在規定的時間快到的時候提醒大家一起發出噓聲的任務。
這個時間分秒不能差。
儀式感很重要。
※※※
「肖恩·巴內特——！好險！」賀峰長出一口氣。
電視畫面中，巴內特雙手抱頭，顯得也很遺憾。
他剛才在大禁區線上的一腳勁射稍稍偏出了球門，沒能取得進球。
「比賽開始之後，肖恩就表現的非常積極。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威脅到利茲城的球門了！」
客隊教練席前，北倫敦流浪者的主教練路德維格·奧曼正在和他的助手約瑟夫·奧爾森聊著場上的最新情況。肖恩·巴內特的積極表現自然也落入了他們的眼裡。
「看來是真的回家了，我感覺肖恩整個人都非常興奮……或許真像是他說的那樣，這裡的每一寸草皮他都非常熟悉，根本不需要適應，直接就能進入比賽。他是我們隊里最快適應比賽節奏的人……」助理教練奧爾森如此說道。「路德維格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安排讓肖恩在這場比賽中擔任主攻手？」
在賽前他和奧曼有過一段爭論，關於是否讓肖恩來主攻。奧爾森認為重返佛蘭德，面對利茲城球迷們集體歡迎他的溫情脈脈，肖恩·巴內特恐怕無法做到全力以赴，所以是反對讓巴內特擔任主攻任務的。
不過最終奧曼還是堅持己見。
現在一看肖恩的場上表現，奧爾森對奧曼的這個安排無話可說，心服口服。
奧曼微微一笑：「肖恩是一個目標很明確的球員，球迷的溫情是絕對不可能影響到他的。他可是無比渴望參加歐冠。而且你沒聽他在賽前說嗎？進球之後他不會慶祝。你以為他是在向利茲城的球迷示好？不，他是在告訴我們，他要在這場比賽中進球。既然他有這樣的鬥志，我們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瑞典人路德維格·奧曼，曾經作為瑞典國家隊的主教練，帶領實力並不算強的瑞典隊殺進了世界盃八強，創造了最近三十年來瑞典國家隊在世界盃上的最好成績。在他卸任瑞典國家隊主教練之後，瑞典足球甚至連世界盃決賽圈都打不進了。
奧曼執教球隊善於因勢利導，以小博大。
對於肖恩·巴內特重回佛蘭德的表現，他充滿信心。
他甚至覺得能夠在聯賽最後衝刺階段，客場打利茲城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這是可以被提前收入囊中的三分。
※※※
列文正在北看台上檢查他們提前綁在欄杆上的橫幅，在「歡迎回家，『小羊』肖恩」這條橫幅上面是另外一條橫幅，被捲起來用繩子捆在欄杆上。
只等肖恩·巴內特進球，他們就會把繩子解開，讓橫幅垂落下來，展示在所有人眼前。以此質問俱樂部高層——當你們看到肖恩·巴內特的表現時，他們是否會為當初的決定感到後悔？！
看了比賽開始之後肖恩的表現，列文總覺得這玩意兒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派上用場……
所以他要確保在需要的時候，他這裡不能掉鏈子。
在不遠處大衛·米勒抬起左手手腕，眼睛盯著正在一格一格跳動的秒針。
距離第十三分鐘還有不到半分鐘了……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邊傳來了兒子的尖叫聲：「沖啊——！！」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呢，更大的歡呼聲就突然在佛蘭德球場的各個方向響起，因為距離遠近的關係，傳到他的耳朵里有先有后。
就好像是海潮聲，一浪接著一浪！
他顧不上讀秒，抬頭向場上看去。
就看到利茲城七個人壓到了北倫敦流浪者的禁區前，一副兵臨城下的架勢。
皮特·威廉姆斯在大禁區前沿接球，掄起右腳作勢要遠射。
北倫敦流浪者的中場球員安迪·瓦特菲爾衝上來，把身體重心扔出去，打算用身體來堵搶眼。
但威廉姆斯卻並沒有射門，他的右腳落下來只是把足球往左邊一扣，就將這位英格蘭國腳給晃了過去。
接著威廉姆斯作勢要繼續往禁區裡帶球，他將足球輕輕向前蹭了一下，引得北倫敦流浪者的中後衛奧利·巴特斯比上來防守。
他又用腳尖把足球捅了出去，捅給在禁區里斜插跑位的胡萊！
胡萊斜線跑到巴特斯比的身後，在跑動中就開始調整自己的步伐，當足球滾到他腳下的時候，他沒有停球，掄腳就射！
「HUUUUUUUUUUUUUU——！！」
和天空電視台解說員考克斯的嘶吼聲一起響起來的，還有利茲城球迷們的吶喊聲。
儘管胡萊在射完門之後就失去平衡，支撐腳一滑，歪倒在地。
可是被他掄圓了大腿抽出去的足球勢大力沉，讓北倫敦流浪者的法國國門朱利安·拉梅奮力撲出去，也還是晚了一點……
足球猶如炮彈一樣沖進球門，將球網狠狠掀起！
「胡萊——漂亮！！比賽才開始了十三分鐘，他就為利茲城首開紀錄，攻破了法國國家隊主力門將拉梅的十指關！！看樣子今天的胡萊狀態很好啊！」
大衛·米勒站在佛蘭德北看台上，他身邊的人們都歡呼，尤其是他兒子，吼得聲嘶力竭，聲音都沙啞了。
就連列文也在向球場揮舞著拳頭，大聲吼叫。
只有大衛自己獃獃地站在狂歡的人群中。
他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第十三分鐘，他們集體用噓聲為勞倫·加利鳴不平。
可是……
他環顧四周。
他們又怎麼可能在此時此刻發出噓聲？
就算真的噓了，又怎麼和響徹全場的歡呼聲抗衡？
這可是一場席捲整個佛蘭德球場的風暴，區區一面北看台，如何能夠抵擋！
他將目光投向球場，進球的胡萊跑向角旗區，做出了他招牌式地慶祝動作。
幾乎是同時，在他身邊的兒子馬修也在看台上跳起來，雙手岔開落下，做了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