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請回答，王指導
比賽結束，10:0的比分掛在現場的大屏幕上，紅色的字體顯得特別血淋淋。
有攝影記者朝著那個方向拍照，把這個記分牌和大屏幕下面那些呆坐在看台上，雙眼無神的黃海青鳥球迷們框在一起，記錄下了這中超聯賽的歷史一幕。
很多很多年後，這張照片一定會成為人們研究中超聯賽會經常看到的影像記錄，在中國足球的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簡直是比直接降級更慘一百倍的事情，畢竟約等於社會性死亡了。
在比賽結束之後，趙康明並沒有依照慣例，在賽后和王獻科握手，他從王獻科身前拐向球員通道，徑直離開。
王獻科倒並不是在很在乎趙康明是否有禮貌這件事情。
實際上，他也不想和趙康明握手。
比賽輸成這樣他是毫無思想準備的。
在胡萊上演帽子戲法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這場比賽輸定了，可輸成歷史最慘……他心情同樣好不到哪兒去。
唯一能夠給他帶來一點安慰的就是胡萊終於還是受傷了這事兒。
就算輸這麼慘，就算黃海青鳥最終降級成定局，好歹胡萊受傷了，那個人終於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
上升的勢頭被打斷，就算以後傷愈復出也會留下隱患，職業生涯的未來說不定就在今天拐了個彎，滑向深淵呢？
想到這裡，王獻科的心情就沒有那麼糟糕了。
隨後他準備返回更衣室，腦子裡盤算著要怎麼收拾殘局。要不要裝模作樣的主動請辭，然後享受一下譚斌的挽留，再勉為其難地留下來……只不過要是黃海青鳥真降級了，自己這下一份工作可就不好找了……
就在王獻科腦子裡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通道里走了出來……正是那個已經受了傷的胡萊！
他驚訝地看著胡萊用兩條腿正常地走出通道，走向接受採訪的地方。
走的是虎虎生風，哪裡有絲毫受了傷的樣子？
不光如此，在和一名工作人員走去接受採訪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開心的笑容——這應該是受了傷之後的表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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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獻科就這麼愣在原地，看著胡萊從他前方五米遠的距離邁步走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
王珊珊看見胡萊向她走來，便微笑著迎了上去：「我之前就在網上看到有傳言說你沒受傷，看來傳言是真的……」
胡萊舉起自己那隻球鞋：「不是它，我說不定就真的受傷了。」
王珊珊湊上去一看，被鞋后幫上的那條口子嚇了一跳：「這麼嚇人？」
「運氣好。」胡萊微微一笑。
「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那我們開始吧？」王珊珊詢問。
胡萊點頭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王珊珊這才調整表情和狀態，讓後方把直播信號切進來。
很快電視觀眾們就能看到王珊珊露出她招牌式的甜美笑容，同時身邊正對攝像機鏡頭站著的胡萊。
看到胡萊，那些一直擔心他受傷的人終於長出了口氣，雖然網上確實有傳言說胡萊並沒有受傷，可沒有得到本人確認之前，他們都不敢相信。
現在看到胡萊臉上的微笑，所有人就都相信胡萊是真的沒受傷了，否則笑不了這麼開心的。
「首先胡萊啊，現在大家最關心的是你的傷勢……」王珊珊問出了全國觀眾最關心的問題。
胡萊連忙搖頭：「感謝大家關心我，但我沒受傷，雖然很驚險。我運氣好，沒受傷。他鏟我球鞋上了……」
在他這麼說的時候，現場攝像師給了胡萊手裡提著的球鞋一個特寫鏡頭，通過這個鏡頭，觀眾們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那隻球鞋腳後跟處的破口，在特寫鏡頭中，顯得觸目驚心。
王珊珊又問：「那半場比賽都不到就被提前換下，是不是與這次犯規有關？」
「是啊。當時我還給趙指導說我沒受傷，我還能繼續比賽，但趙指導出於對我的關心，還是把我換了下來。他可能覺得我這次運氣好，但不可能次次運氣都好吧……」
「那麼對於這場比賽這個誇張的比分，你怎麼看？」
「老實說，羨慕大家。你看我就踢了半場比賽都不到就被換下了，於是才只進了三個球……」胡萊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氣。
王珊珊在鏡頭外皺起了眉頭——這人好賤啊，好想打他怎麼辦？
「才只」進了三個球……
只用半場比賽就進了三個球還要怎麼樣？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王珊珊拋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胡萊你現在的聯賽進球已經有二十七個，距離施無垠的二十八球紀錄僅差一球，而聯賽還剩下兩輪，那麼請問你是否能夠超越你在國奧隊的主教練的這個紀錄呢？」
胡萊在王珊珊的話音剛落時，就斬釘截鐵地說：「當然能，而且是一定能。」
王珊珊對胡萊這麼直接粗暴的回答有些意外，她原以為胡萊會稍微謙虛一下，稱讚稱讚施無垠的紀錄，畢竟施無垠是他在國奧隊的主教練，而且頗為欣賞他。那麼胡萊總是得在媒體面前稍微表現一些師徒情誼吧？
胡萊似乎是從王珊珊驚訝的表情中品味出了點什麼，於是他解釋道：「施指導在國奧隊解散的時候曾經對我們寄語，希望我們記得自己是要長成大樹的人。我想用打破他紀錄的方式來讓施指導放心，我們不會永遠是需要他呵護的小樹苗，我們會長成大樹的。」
看著認真解釋的胡萊，王珊珊又忍不住在心裡感慨：
這樣的胡萊好有魅力啊……怪不得人說認真的男人最帥了！
※※※
「這麼大的分差是不是和胡萊被犯規有關？當然有了，在上半場比賽結束前我們都很擔心他，還好中場休息的時候知道他沒事兒了……」張清歡在混合區接受媒體記者們的採訪時還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既然胡萊沒事兒了，大家也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正常發揮了。」
記者們聽到張清歡這麼說，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荒謬和無奈。
這特么叫正常發揮？
正常發揮你半場比賽灌人家七個球？！
那敢情以前你們都還是狀態不佳咯？
你們全隊分明是爆種了吧！
「畢竟對方少一個人嘛……」張清歡從記者們的臉色中察覺出了他們的心理活動，便補充道。然後他就揮手告別了這些記者，並不在乎他們相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有一種反應叫『應激反應』，不知道你們聽說過沒？」王光偉站在話筒前反問記者們，「我認為我們下半場的表現就是一種典型的『應激反應』。大家都被胡萊上半場所遭遇的那次犯規嚇到了，所以下半場難免有些過激……我們不是故意要在黃海青鳥上創造紀錄的，只是恰好趕上了，抱歉抱歉。」
他雙手合十，對著鏡頭拱手。
「創紀錄了？中超歷史上的最懸殊比分紀錄？」陳星佚瞪大了眼睛，在從記者們那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他笑了起來：「是不是啊？這麼棒？挺好挺好……」
秦林板起臉接受記者的採訪：「我們今天表現很好，而對手恰好表現不好，所以才有了這樣的比分。我認為紀錄本身不值得討論，因為輸三個球和輸十個球都是輸三分，我希望黃海青鳥能夠不受這場比賽的影響，在剩下兩輪中重新振作起來，我祝他們好運……」
※※※
趙康明在賽后新聞發布會上並沒有談論自己球隊創造中超歷史紀錄這件事情，他一上來就猛烈抨擊了黃海青鳥在這場比賽的戰術：「這場比賽從一開始，青鳥的球員動作就很大。一開始我們想著這是保級戰，我理解青鳥球員急切的心情……但在胡萊進了球之後，比賽就變味了，他們不斷針對胡萊，最終導致了我不得不提前把他換下場……是的，在陳世峰的那次犯規中，胡萊沒有受到傷害，因為他的球鞋幫他擋了下來。胡萊也告訴我他完全可以可以繼續比賽，但我不敢冒這個險，畢竟我們不可能無限量供應他球鞋……」
「我研究過黃海青鳥的球風，他們本來不是這樣粗野的。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的？我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就是從王獻科成為這支球隊的主教練起！」
台下的記者們聽到趙康明這話，都振奮起來——中國足壇出了名的老好人趙康明這是選擇硬剛啊！
可見他是真的出離憤怒了……
「我知道王獻科總強調他的戰鬥精神，可是戰鬥精神不是以廢掉對方球員為核心的！這一次是我們運氣好，是胡萊運氣好。但下次呢？下下次呢？難道要以後我的球隊和王獻科的球隊比賽前都給我的球員買人身意外傷害保險嗎？我認為王獻科對陳世峰的那次犯規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青鳥隊如此粗野的動作，一定和他在賽前的安排息息相關！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在更衣室里對自己的球員是怎麼說的！大家都是搞足球的，當著全國觀眾搞這麼難看，對我們國家的足球真是一件好事嗎？！」
※※※
王獻科稍後出席賽后新聞發布會，從記者們那裡聽到了趙康明對他的這番批評，冷汗當場就下來了——作為一個老陰逼，他太能聽出趙康明這話裡有話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這人顯然是把他和胡萊的私人恩怨上升到整個國家足球戰略的高度，這是上綱上線，無線拔高啊！
他當然希望胡萊受傷被廢，但他也不傻，不可能留人口實，所以這次他專門沒有在球員面前提那些東西，他也頂多只是讓球員們更拼一些——保級球隊打比賽比平時更拼那不是正常的嗎？
現在趙康明既然要把屎盆子往他頭上扣，他當然不能隱忍不發。
當著那麼多記者熠熠發光的眼睛，他直接作出回應：「我沒有要求自己的球員對胡萊下黑腳，陳世峰的犯規只是一次意外，他不是故意想要鏟傷胡萊的……說我對球員下了指令，這是無稽之談。更衣室里那麼多人，你們可以去採訪我的球員，聽聽他們怎麼說。我們是保級球隊，請問我們保級的時候不拼盡全力，怎麼和實力比我們強大的球隊較量，又怎麼保級？」
「我理解趙康明的憤怒，換我的球員有可能遭受重傷，我比他還憤怒。但我敢保證，我王獻科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我從來沒有讓自己的球員故意傷害對方球員，不管我和這個球員之間有什麼恩怨，都絕對不會！」
他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就差舉起手來對天發誓了，彷彿臉上都閃爍著真誠的光芒一樣……
閃星的隨隊記者陳建宇在此時沒有舉手，直接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示意自己要提問。
新聞官讓人把話筒遞給他。
拿到話筒之後，陳建宇先自我介紹：「王指導，我是安東衛視的記者。請問你說你從來沒有讓自己球員故意傷害過胡萊，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能是那樣的人嗎？」王獻科回答的非常肯定，「我是一個職業足球教練，我非常清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指示球員在比賽中故意傷人，那麼不要臉的事情，我絕對不可能做！」
他咬牙切齒地說，彷彿要用這樣的表情和語氣來加深自己這番話的可信度。
但台下的記者們似乎並沒有被他所打動，他們在聽了王獻科這番話之後，竊竊私語起來，向王獻科投來的目光中也包含著複雜的神色。
陳建宇一手話筒，一手拿手機，他沒看王獻科，而是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那這不對啊……」
王獻科看著他，沒有追問他有什麼不對的，看著這一幕，他越發警惕起來，彷彿有一個陷阱在前方，等著自己跳下去一樣。
「就在剛才，王指導你在大順金箭頭執教時帶過的球員靳勇他發了個微博，和你說的不太一樣……他原文是這麼說的，請允許我給你念一下啊……」
陳建宇清清嗓子，開始念道：
「看到這個犯規我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因為青鳥的主教練是王獻科王指導！王指導那是什麼人啊？今年亞冠八分之一決賽第二回合比賽的時候，他在中場休息時對我大發雷霆。就因為當胡萊打進第二個球的時候，我沒有果斷鏟下去，導致丟球。可我那一腳要真鏟下去了，我估計胡萊這個賽季就廢了，什麼奧運會帽子戲法啊，什麼中超進球紀錄啊……統統看不到了。我向王指導辯解說我不收腳就要鏟到他腳踝了。結果你們猜王指導是怎麼說的？他說：『那又怎麼樣！鏟下去再說！』我靳勇對天發誓，這就是王指導的原話，我一個字都沒改，如果我說謊叫我生孩子沒**！老實說，我看過那張球鞋的照片，胡萊這次是運氣好啊。但下次再遇到王指導的時候，可就未必有這樣的好運氣咯。」
陳建宇念完之後，放下手機抬起頭看向已經呆若木雞的王獻科。
「靳勇這條微博還被金箭頭的隊長柴順點了贊。那靳勇和柴順是不是在造你謠？請回答吧，王指導。」
不光是陳建宇，在場所有的記者都仰頭望著坐在高台上的王獻科。
後排的攝像師們紛紛把攝像機鏡頭推近，鎖定在王獻科的臉上。
特寫鏡頭中的王獻科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又張了張，卻還是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現場明亮燈光下，他額頭上的汗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皮膚里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