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往事如風
「你和張清歡之間是怎麼回事兒？」
在客場酒店房間里，秦林問他的室友胡萊。
之前的訓練中他一直在旁邊觀察，看得出來張清歡似乎和胡萊很不對付。但他想不明白，這倆人之前應該是毫無交集的。
「嗨，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胡萊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我見義勇為幫了一個被渣男負心漢傷透了心的姑娘。」
秦林：？？？
懵了幾秒鐘的秦林皺眉道：「說人話！」
「呃，遵命！」隨後胡萊把他和王光偉在周四晚上去森威路吃飯，然後碰上張清歡也在那裡吃飯，並且被一個找上門來的女人嚇得落荒而逃的事情講給了秦林聽。
秦林聽完之後皺眉問道：「不是，人家泡妞翻車關你啥事兒？你幹嘛非要摻和一腳啊？」
胡萊撇嘴：「我不喜歡他。」
「為什麼？」秦林更驚訝了，「你妒忌人家女人多？」
胡萊連忙搖頭：「不是不是！」
然後他把自己對王光偉說的那番理由在秦林大佬面前又重複了一遍。
「……明明那麼有天賦，足球路走的順風順水，以後前途無可限量的，卻不知珍惜，成天就把心思精力都花在了女人身上……看到這樣的人，我就想捉弄他一下，讓他吃點苦頭。」
聽到胡萊這麼說，秦林卻嘆了口氣，隨後一言不發。
見狀胡萊有些忐忑了——難道大佬對我的做法不贊同不滿意？覺得我多管閑事，覺得我心胸狹小？
於是他眼珠子一轉，連忙低頭道：「林哥我錯了！您說得對，張清歡再怎麼著和我也沒關係，我不該多管閑事……」
慌裡慌張要在秦林面前挽回自己形象的胡萊卻聽到了一聲輕笑。
「一點忠告，胡萊。你可千萬別像這樣在女朋友面前急著道歉，否則會讓你女朋友以為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呢，那性質可就嚴重了。」
胡萊抬起頭看見秦林帶著笑意看著自己，他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林哥。我連女朋友都沒有，想做虧心事都做不了！」
秦林大笑起來，然後含笑盯著胡萊，盯得他一頭霧水：「林哥？」
在胡萊輕喚對方的時候，他發現秦林的眼神明顯重新對了一下焦，恢復了神采。
他搖著頭：「你說的不對……不，是我說的不對，如果當初有人……不，如果當初我能夠像你這樣多管閑事的話，可能張清歡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
胡萊：？？？
這次輪到他有很多問號了。
看到胡萊一臉懵逼的樣子，秦林微笑著說道：「你知道張清歡被稱作『中國的弗朗西斯』嗎？」
胡萊點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他剛出道之後，先是被媒體叫做『秦林的接班人』？」
胡萊搖搖頭。
「不知道也很正常，因為他很快就獲得了『中國的弗朗西斯』的綽號，很顯然，路易·弗朗西斯比秦林更有名氣。」說到這裡，秦林笑了一下，然後他給胡萊講述了自己和張清歡的故事。
「最開始聽到媒體說有個人是我的接班人，我還是挺不爽的，因為那會兒我才三十三歲，還沒老呢，怎麼就急著給我找接班人了？正好沒過多久，華南虎就和騰龍在中超碰上了。那時候才十八歲的張清歡作為騰龍的主力，首發出場，他是前腰，我是后腰，我們倆在比賽中正好對上，我並不專門負責防守，但那場比賽中我確實防的他……」
秦林到現在都還記得張清歡在球場上面對自己時的眼神，讓他想到一句短語：
初生牛犢不怕虎。
那個時候的張清歡真是渾身上下散發著擋都擋不住的靈氣，舉手投足間充滿了自信。
面對秦林的貼身防守，他能用腳後跟穿襠過人把老大哥耍得團團轉。
還引得工體看台上的主場球迷們尖叫連連，歡聲雷動。
秦林不得不利用身體力量上的優勢，從側後方把他撞翻在地，在鋪天蓋地的噓聲中吃到了一張黃牌。
而被他用犯規阻止了的張清歡卻似乎並沒有生氣，而是坐在地上向他攤手笑。
同樣是攤手，秦林很清楚那個攤手和昨天在訓練場上他對胡萊的攤手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意思。
「……那個時候的張清歡很自信，但並不傲。現在的張清歡很傲，但已經不再自信。」秦林對胡萊說道。
胡萊對他這兩句話若有所思。
「我們在客場輸掉了這場被媒體稱作『龍虎鬥』的比賽，張清歡在賽后當選全場最佳，實至名歸。他在比賽中不知疲倦的奔跑，在球場上不停尋找我們防線上的漏洞，用充滿想象力的傳球助攻隊友。如果沒有漏洞，那他就自己帶球突破，攪亂我們的防線，自己製造漏洞……這樣的表現當然配得上全場最佳。在他的帶動下，整個工體就像是一鍋沸騰的水。我觀察過，比賽中聽著騰龍球迷們的呼喊聲，我們的隊友很明顯呼吸都不暢了……而這都是張清歡一個人造成的。」
聽著秦林的描述，胡萊在腦海中想象著那副畫面。儘管他不喜歡現在的張清歡，但他不得不承認，秦林所描述的那個張清歡真是帥呆了……
「就是這場比賽之後，大家不再叫他是我的接班人，而改稱他為『中國的弗朗西斯』。」
胡萊恍然——敢情他這綽號是從大佬你身上賺來的啊……
「那場比賽之後我就覺得讓這小子做我的接班人也不錯，當然我還不打算退役，但我確實有把他當自己接班人並且加以培養的想法了。不過我們不在一個俱樂部里，平時根本碰不上。只有在國家隊……沒過多久，他第一次入選了國家隊集訓名單。在分配房間的時候，我和他住在了一屋，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我們聊了很多東西，那段時間我和他關係也很好，雖然在俱樂部我們各為其主，但到了國家隊，就都只有一個目標——為國爭光。我當時真的想過，他迅速成熟起來之後，我和他在中場搭檔，我在後面控制節奏，他在前面組織進攻，中國隊未必就不能參加今年年底的世界盃……」
2022年世界盃，在這個時空里到還是在卡達舉辦，而且舉辦時間也還是年底十二月份。
不過世界盃預選賽已經全部結束了。
在沒有秦林參加的預選賽中，中國隊跌跌撞撞打進了最後的十二強，卻並沒有能夠成功獲得出線權。
現在聽秦林這麼說，胡萊心想當時大佬本來應該是沒想過會放棄參加這屆世界盃預選賽的。結果這次他連四十強賽都沒參加，在2019年年初的亞洲杯之後就退出國家隊了。
如果張清歡沒有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切按照大佬的計劃，那擁有他和張清歡的中國隊是否真的可以出現在年底的卡達世界盃賽場上？
但現實生活里沒有如果，張清歡沒有能夠成長為大家所期待的樣子，秦林也在亞洲杯后黯然離開，中國國家隊再一次與世界盃決賽圈失之交臂。
作為一個中國球迷，胡萊為這樣的現實感到黯然神傷。
「……但是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秦林見胡萊似乎有些情緒低落，便笑道。「在國家隊里張清歡創造了很多紀錄。比如他是男子國家隊歷史上最年輕的出場球員，最年輕的進球球員，以及二十歲以前為國家隊出場次數最多的球員——很多二十歲以前球員都還在國青隊或者國奧隊呢，他就已經有八次成年國家隊出場紀錄了。不過二十歲之後他一次國家隊都沒入選過，因為酒駕他被國家隊除了名。其實就算不酒駕，以他的表現和狀態，國家隊也不會要他的……」
現在，到明年一月份就年滿二十三歲的張清歡的國家隊出場紀錄也還停留在八這個數字上。
二十三歲是一個球員能夠參加奧運會的最後期限，這個年齡以下的球員還會被視作年輕人。比如中超就有個「U23」政策，規定每支球隊都必須要在十八人名單中報名三位二十三歲以下球員，其中一人必須首發，同時要求在一場比賽中必須保證最少有一名二十三歲以下球員出場時間不少於六十分鐘。
就是為了培養年輕球員。
低於二十三歲的球員還依然能被視作年輕球員也不是中國足球的特殊情況，而是放眼世界皆是如此。
趙康明之所以還放不下張清歡，把他從首都騰龍租借過來，也就是因為彼時張清歡還未滿二十三，在他眼中依然屬於可塑之才。
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如果張清歡再不能有所改變的話，他的未來恐怕也就被定型了。
很多人不會再用看年輕球員的眼光看他，不會再相信他未來還可能有所改觀，也不會容忍他的那些錯誤。畢竟不再年輕之後，就沒有人會給他特殊優待。
人們不會再把「明日之星」「天才」的標籤貼在張清歡身上。
在當初聯賽中第一次交手后，張清歡和秦林還在聯賽中交手過四次。總共五次的交手裡，從球隊成績來說，秦林贏了三次，張清歡贏了兩次。但從個人對決上來說，張清歡只贏了那一次，秦林贏得剩下四次。
作為場上直接對話的對手，秦林真是看著張清歡一點點從那個靈氣四溢，在球場上揮灑自如的天才，變成了後來渾渾噩噩，上場形同夢遊的行屍走肉。
「我以前也想過，是不是應該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勸他。但我又一想人家的路人家自己走，關我什麼事兒？我有什麼資格和立場去要求別人都要按照我想法生活？否則的話，為什麼我不先把我在華南虎的隊友們都約束好？」說到這裡秦林搖頭道。「現在我覺得當初自己做錯了，不應該管別人怎麼說，就應該把張清歡從泥潭中拉出來，管他怎麼想呢，他那條路是錯的，錯的路不能走。」
胡萊見秦林自責的樣子，想要安慰安慰他，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說大佬你當初也沒做錯嗎？
事實上胡萊也覺得秦林既然是張清歡關係好，又是前輩，那為什麼不能勸一勸對方？先不說勸了有沒有用這種話，你勸都沒勸怎麼知道沒用？當時張清歡陷的還不深，或許勸勸就勸回來了呢？
就跟大佬年輕的時候一樣嘛。
被「二哥」帶著去夜店耍了三天，都樂不思蜀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又被「二哥」給當頭棒喝，不就幡然醒悟了嗎？
見胡萊沉默不語，秦林突然說道：「胡萊你可不要走錯了路啊。你有天賦，性格也跳脫，有些時候我是真擔心你也會經不住誘惑……和你在賽前住一屋也是我主動要求的。」
「啊？」胡萊有點吃驚。
「我想盯著你，不讓你學壞了。我當初沒能盯住張清歡，我不想同一個錯再犯一遍。」
胡萊抬起頭，看著年紀大到幾乎可以做他父親的秦林，發現對方表情相當認真，絕不像是在調侃。
於是他也鄭重其事地說道：「你放心，林哥，我好不容易才有踢球的機會，絕不會蠢到張清歡那種地步的。對張清歡來說，有些東西來的太容易了，所以才不知珍惜。而他不知珍惜的東西對我來說可是來之不易的。我付出那麼多代價來這裡可不是為了混的。」
聽見胡萊這麼說，秦林這才微笑著點點頭：「睡覺吧，明天的比賽可不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