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全文完
繼父在這兒住幾天,家裡那種養了倆三歲小孩的氛圍就保持了幾天,可能也不止倆。
繼父就是當代社牛,跟左鄰右舍樓上樓下,哪怕是只狗他都能對著它一個人說十五分鐘的聊天。
今天也是這種場面,小區大堂。
遲寧從學校回來就看到綁著個金色小辮兒的繼父手足無措地蹲在旁邊,周圍圍著一大圈的小孩兒,像是剛放學回來的。
不知道繼父說了什麼,有小孩在旁邊哭。
遲寧最頭疼孩子,更別說是會哭的孩子。
她倒是意外,最後來收拾這魔鬼場面的人居然是薄知聿。
男人半蹲下|身,讓小女孩俯視他的高度,男人那雙漂亮的桃花眸彎起,眼底仿若藏著銀河熠熠。
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卻是看著的都能想象出來男人溫聲哄人的模樣。
他遞給小女孩一個棒棒糖,小姑娘總算是把眼淚止住了,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笑。
遲寧想,他真的很溫柔。
雖然每次和薄知聿說這句話,男人總是慵懶地笑著,彷彿她是說了什麼小笑話,悠悠道:「阿寧,全世界的人,只有你覺得我是溫柔的。」
遲寧才不管全世界的人是怎麼樣的。
反正她說是,他就是。
「寧寧!」繼父激動地朝她揮手打招呼,然後立刻小跑過來,「你剛才看到了嗎,現在小孩子好難哄啊。」
遲寧點頭笑:「你怎麼了?」
繼父說了標準的壞人開頭語句:「我就問她,要不要跟叔叔玩,叔叔有好吃的。」
「……」
遲寧都能想想到,他說這句話時候那怪叔叔的表情。
「但我真的看不出來,薄這麼會哄小孩兒。」繼父隨口說,「你們倆以後有孩子了,他肯定是個好爸爸。」
遲寧微怔,腳步忽然頓住。
繼父還在前面走,薄知聿牽著她的手,溫聲道:「阿寧?……阿寧!」
遲寧回過神:「嗯?」
薄知聿問:「在想什麼,手這麼冰?」
遲寧說:「沒,就是最近有點累。」
「那要好好休息,你們就是生活節奏太快了,人怎麼受得了。」繼父笑著問,「正好休息還能培養感情,阿寧喜歡男孩女孩兒?「
遲寧沒直接回答,把門打開了。
「晚上吃什麼?」
繼父確實跟小孩兒似的,只要話題稍稍一帶他就不會在問。這幾天他都跟著他們住,未了能聽懂薄知聿懟他,他的中文水平是真直線上升。
繼父在樓下玩樂高,廚房一向是薄知聿進,遲寧漫無目的地翻著手裡的方案,心思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繼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寧寧!」
「……嗯?」
繼父伸手貼著她的額頭,「沒生病呀,怎麼回來就老是走神。」
遲寧:「沒,在想工作。」
繼父毫不留情的拆穿:「你工作都拿反了。」
「……」
繼父放下手裡的樂高,偷偷靠近遲寧,跟說悄悄話似的,「你偷偷跟我說,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這語氣咬牙切齒的,大有遲寧點頭一下就進去跟薄知聿火拚的意思。
「沒有。」
「真沒有?sure?」
遲寧好笑道:「真沒有。」
繼父問得很溫和:「那是為什麼?我們可以談談嗎?」
遲寧唔了聲,眼神打量過還在廚房裡的薄知聿,她把聲音放低到薄知聿決定不會聽到的音量,說:「你們男人都很喜歡孩子嗎?」
「很難說。」繼父說,「但我很喜歡,身邊的人也是。」
遲寧沉默了。
「你不喜歡嗎?」繼父終於反應過來了,「為什麼?」
客廳擺著時鐘,秒針每過一格滴答聲隨之而來,敲在她心上一般。
遲寧沒說話,她主要是不知道說什麼。
說她籌謀過多也罷,杞人憂天也罷,都還沒跟薄知聿正兒八經地聊過談婚論嫁,就開始想孩子的事情了。
說真的。
她很討厭小孩,沒來由的討厭。
她從來都不覺得一個人,能有本事去教會另一個人。
可能是源於原生家庭的影響,即便遲寧知道木沁對她的教育錯了,但她從來不會去怪木沁什麼。
為什麼?
木沁給她錢、給了她最好的教育,給了她一切最好的環境,她逼著她到現在,所以遲寧是成就了今天的遲寧。
這能說木沁是個惡毒媽媽嗎?
那換個視角,單純站在一個孩子的角度去判斷木沁。
又能說木沁是個好媽媽嗎?
除了人性之外,這人間第二複雜的就是評判人性。
遲寧不想,也不樂意把自己放到一個這樣的地步上。她不養育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報答她的餘生。
我們各過各的,我教不好你,希望你能遇到個好人家。
總而言之。
她遲寧是堅定不移的不育主義,是丁克。
換做以前,遲寧並不會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什麼問題,但現在的問題是,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要孩子與否,也是。
遲寧看得出來,薄知聿在孩子這件事上,他感興趣的程度大概達到百分之六十。
這麼說吧,和他第一次在小巷見到她感興趣的數值相同。
遲寧頭疼。
真要進入到婚姻,孩子這件事便是頭等大事。她不想等到婚後再來跟他扯皮,愛情會被日常各種煩人的小事消磨殆盡的。
但遲寧暫時還真沒想到要怎麼跟他開口,畢竟他到現在也沒有表現出要結婚的打算。
由她來說這句話,太早了。
/
這件事讓遲寧心煩了兩天,她沒找到機會跟薄知聿開口,磨磨唧唧的,最後煩的人還是自己。
導致這兩天相處的氛圍都有那麼點微妙。
出門前,薄知聿不知道在看什麼,低頭問:「去哪兒?」
「岑霧那,約我喝下午茶。」
薄知聿:「不選套好看的裙子?」
遲寧猶豫看自己今天的裝扮,「這不好看嗎?」
「好看。」薄知聿揉了揉她的頭髮,「但還有更好看的。」
「和阿霧見面不用那麼正式。」
停頓了會,薄知聿才說:「也行。」
遲寧收拾好準備出門,她問:「你送我嗎?」
「有點事,晚點接你。」
其實以前,就算他有事她也會毫無條件地拍在前面。
遲寧沒多想:「好。」
……
咖啡廳里,女人紅指甲醒目,大|波浪的長發慵懶卷翹著,眉眼、唇形都是偏向尖銳的形狀,這樣的稜角讓她看起來分外的有攻擊性。
她在打電話,不知聽到什麼,眼眸驟然彎起,風情在一顰一笑里展現的淋漓盡致。
在留學的時候,有人就這麼評價過他們。
遲寧是白玫瑰,清麗優雅到極致;岑霧是紅玫瑰,熱烈如火柔情萬千。
「和誰打電話,你老闆?」遲寧問。
「秘密。」岑霧笑,「我們阿寧還在愁?」
「嗯。」
「你又沒錯,有什麼好愁的。」岑霧不以為意,「生個孩子對女人來說,難道是他們給個精|子就結束的?就算不提產後抑鬱、狗男人大變樣,產前焦慮,產中痛得半死,產後漏尿……這哪一樣好受?」
岑霧跟遲寧一樣,對生育抗拒到骨子裡。
遲寧點點頭,她有些猶豫,「但他好像……聽到了。」
那天在客廳的對話。
「聽到就聽到了唄。」岑霧問,「他對你冷淡了?」
遲寧思索:「算不上冷淡,就是這幾天基本都在公司里忙,沒回來,可能是他有事。」
「不行咱就換,」岑霧漫不經心的,「姐姐給你介紹幾個帥哥,男人這物種,遍地都是。」
「……」
遲寧被逗笑了,「行了,少給我牽線。」
岑霧玩味問:「等會喝完去釣凱子?」
遲寧:「你早準備好了?」
岑霧這人最明顯的特點就是她向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隨心所欲慣了的。
「還是你了解我。」岑霧說,「外頭沿海,我們出去看看海。」
「好。」
北寧和南汀不一樣,南汀是沿海城市,看個海就是出門多走兩步的區別。來北寧讀書以後,她還真沒怎麼看過海了。
夕陽未臨,天幕被浸透海水的藍。
岑霧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遲寧自己走在環海跑到上。
陽光徹底地包裹著她的肢體,棕櫚樹高立其間,風從跨越海洋而來,撫動枝葉,翩躚在她的臉頰,慢悠悠地圍繞著她的裙擺打轉。
驕陽正盛,雲端觸手可及。
遲寧很喜歡這樣的地方。
她正打算給岑霧發信息,低頭的那瞬,注意到腳邊薄荷綠色的便利貼。
字跡很熟悉,第一張是岑霧的。
【阿寧,今後的日子喜樂無憂。】
岑霧還會給她準備驚喜了?
第二張是姜偉的,她高中班主任,下面有署名。
【阿寧以後,前程無限。】
第三張是她高中教導主任的:【苦盡甘來!幸福快樂!】
遲寧順著這條路往下走,便利貼全是薄荷綠、上面都是她認識的人,包括競賽時候關係稍微好一點的朋友,高中大學時候的,甚至還包括陳老寫的。
【祝好!臭小子是真麻煩,你湊活湊活解決他得了。】
遲寧抬頭,在海浪嘩啦作響的盛夏,兩排棕櫚樹的盡頭,陽光掉落到人間。
漂亮的男人穿著板正的西裝,沒開兩顆扣子,抱著一束花,見她過來,他彎起眉眼,似春日來臨。
倒數第二張便利貼,是習佳奕的。
【美少女阿寧,希望你永遠活在陽光下,享受愛與被愛。】
眼淚毫無預兆地從眼眶低落,遲寧抬手捂著眼睛,怎麼都控制不住。
這是高中時代,習佳奕寫給她的「遺書」。
時過境遷。
這是一個身處絕望的少女寫給她最美好的祝願。
遲寧淚腺似乎決堤,她緊緊攥著那張便利貼,卻又十分的小心翼翼,連弄皺都不敢。
即便她知道,這是仿習佳奕字跡的作品。
最後一張便利貼,是薄知聿的,有點兒長。
【我知道你會哭,但還是想給你準備。求婚這麼重要的場面,我怕她不在,你會遺憾。】
【這是所有人的祝福,怕你覺得太費事兒了,但又想給你準備。我不被人認可沒關係,但我們阿寧要被所有人祝福。】
【有件事想要鄭重說明,我不喜歡孩子,我喜歡的只是你。你不喜歡,那我們就不要。那天只是在想,我們阿寧小時候一定比她還可愛。又很遺憾,沒能參與你的童年。】
【但還好,你的未來都是我的。】
遲寧眼睛又紅又腫的,她抬眼看向他。
薄知聿彎唇笑:「阿寧,嫁給我嗎。」
「好。」她說。
這是七月盛夏,咸濕的海風纏綿著灼熱的暖陽,沿岸的樹木綠了又綠。
這世界的浪漫,總是無聲而盛大。
後來遲寧問,為什麼是薄荷綠。
他給她所有的東西都是這顏色。
他笑:「因為薄荷有好兆頭。」
薄荷的花語是——願與你再次相逢。
所幸這破爛世界的浪漫有始有終。
我們也能,再次相逢。
【全文完】
【文|從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