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呂頤浩的變化
朱拱之和那個統領說的很輕巧,可呂頤浩在一旁卻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當然,他並不在乎這一百多名「硬軍」的性命,這些人本就是遼人,這些年跟著郭藥師,除了殺人之外,沒有干過別的事情。
而且,他們對大宋朝,可以說是沒有絲毫的盡忠之心。
甚至只要郭藥師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會把手中的長刀,毫不猶豫的砍在宋軍的脖子上。
剛才把他們燕京城中的所有大小官員,全部都關在大廳里,就是一個例子。
這些人,是郭藥師最忠誠的狗。
可這也恰恰正是呂頤浩感到震驚的地方。
連『硬軍』這個號稱是郭藥師最親近的一支百餘人的小隊,竟然都已經被皇城司給滲了進來。
那別的地方呢?
現在的皇城司,究竟已經可怕到什麼程度?
而背後那個真正掌控著皇城司的年輕的官家,又該有著什麼樣的手段!
所以這是否就是官家雖然身在汴京城中,卻仍然能主導著這燕京城中的一切的原因所在。
呂頤浩想到這些,不禁感覺到了一絲恐懼的情緒從心底蔓延出來。
但不知為何,在他的內心深處,反而又有一朵微不可查的小火苗慢慢的燃燒了起來。
這位官家即位不過半年,斬童貫、誅六賊,朝堂風氣為之一肅。
遠在千里之外,卻準確的搶在郭藥師投降金國之前,將其殺死。
大宋朝這百年來的幾任官家,自仁宗開始,都太過仁慈了,特別是對外,除了賠錢就是割地。
而滿朝大臣也是對外慫成狗,對內猛如虎。
如今邊境虎狼環伺,宋金之間的平衡關係,已經被金國強悍的軍力逐漸打破。
現在的大宋朝恰恰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殺伐果斷而又智慧卓群的帝王。
「朱指揮,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朱拱之正在閉目休息,身旁的呂頤浩忽然開口問道。
朱拱之閉著眼,點了點頭。
他直到此刻,是真的感覺到有些疲憊了,斷指處的疼痛感現在才開始真切的傳了過來,疼的他一直咬著牙。
而且被雨水浸濕透的衣服濕噠噠的黏在身上,令他也感覺到很不舒服。
「官家為何如此信任我,將我任命為同知燕山府?若我沒記錯的話,官家應當是從未見過我,難道不擔心我是郭藥師的人么?」
呂頤浩的聲音輕輕傳了過來。
朱拱之聽了后,沒好氣的轉了一下身。
怎麼每個被封官的官員都喜歡這麼問,讓你干你就干不就完了么,還非要問這麼多。
難道貶官才是他們想要的?
「官家就是信任你,沒別的原因。」
呂頤浩一滯,顯然這個答案不是他想聽到的。
他還欲再問。
朱拱之卻忽然又轉回了身子,睜開眼睛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呂知府,你覺得燕京能守得住么?」
呂頤浩一聽蹙起了眉頭,半晌后,沉重的搖了搖頭。
「很難。」
「是很難?還是不能?」
「那要看金國。」
朱拱之將斷指上的布條撕開,旁邊一名皇城司的士兵,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遞了過來。
朱拱之接過藥瓶后,彈了幾下,讓藥粉均勻的撒在斷指處。
劇烈的疼痛感瞬間瘋狂襲來,朱拱之不禁猛吸了幾口氣。
待又用一塊乾淨的布條,將傷口重新包紮起來后,朱拱之略有些喘息的說道。
「官家說,你不用害怕擔責,官家拉你出來,不是讓你頂罪的,是真的要重用你。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即可,能守則守,守不住就降,不要有所顧忌。保存實力,是官家對你的唯一要求。」
呂頤浩臉一熱,他確實一直感覺官家用他就是為了讓他背鍋的。
眼下直接被朱拱之拆穿,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朱拱之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繼續說道。
「至於你的名節問題,官家也已經為你想好了。官家會草擬一份詔旨,詔旨中言明,是官家秘密令你投降金國,目的是讓你在金軍帳內做我大宋的內應。」
呂頤浩瞪大了眼睛。
「當真?」
「我哪有膽量假傳詔旨,眼下那詔旨應該已經放在了中書省。你與中書舍人孫傅交好,派人前去打聽一番便知真假。」
「當然,若是你能守得住這燕京城,那份詔旨自然也是用不上了。」
呂頤浩低頭沉思片刻,再抬起頭來時,漆黑的眼眸深處,已經充滿了一片堅毅之色。
「不必了,朱指揮。我久居賦閑在這燕京城中,沒想到把這顆腦袋也給閑壞了。官家雄才大略,勇武果決,是我太過守舊了。」
說罷,呂頤浩正色道。
「我自當完成官家所託。」
朱拱之笑著點了點頭。
「我相信,呂知府一定不會辜負官家的信任。」
說完后,朱拱之才又慢慢的半躺下,想要再歇息片刻。
當然,還有幾句官家的話,朱拱之沒說。
官家說,郭藥師太會打仗了,送給了金國,將會成為大宋的一個勁敵。
可呂頤浩不是。
即便他真的降了,也無妨。
他最大的作用,便是保護好燕京城中的黎民百姓。
不管他是選擇降或是戰。
「朱指揮,沒動靜了。」
朱拱之剛合上眼,那名『硬軍』統領又在一旁悄聲說道。
朱拱之微微站起身,從土坡上往下看了一眼,果然剛才還喧囂熱鬧的『硬軍』廂房,此刻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
門口的那幾名守軍,都歪歪斜斜的躺在了地上。
廂房裡面也看不到有人影攢動了。
朱拱之眯著眼看了一會之後,重新又坐了下來。
「再等等,再等三刻。」
漆黑的夜色里,異常的安靜。
只有風吹過旁邊不遠處的一片樹林,帶動了一陣陣的「沙沙」聲。
朱拱之不覺探起身來,緊緊的盯著土坡下方的廂房。
一刻鐘的時間過去了,廂房內仍然是一片寂靜,沒有一絲響動。
兩刻鐘過去了,依然如此。
朱拱之不禁攥緊了拳頭。
當月牙兒輕悄悄的又在雲層中移動了一些時。
朱拱之站起身來。
「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