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演技
當郭藥師領著蔡靖進到廳內時，呂頤浩、李興權還有沈琯等大小官員，已經在廳中等候多時了。
「眼下前線戰事吃緊，不知郭知府今日將我等召來，所為何事？」
燕山府路轉運使呂頤浩輕聲問道。
郭藥師卻並未回答，而是將腰間佩刀解下，「咣」的一聲，仍在桌子上。
突如其來的響聲，將廳內的官員都嚇了一跳。
同時也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隨後郭藥師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我今日讓各位來，是想給大家說個事。」
蔡靖厭惡的看了一眼郭藥師，心下暗道，看來今日讓我們來，是特地為了向我等炫耀他那尊崇的王位了。
然而還未等蔡靖心裡的話說完，郭藥師接下來說的話，卻令他面色大變，一下站起身來。
「我準備率領諸位，一起投奔金國。」
大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氣氛中。
所有人彷彿都忽然變成了木雕一般，在大廳中保持著自己的動作，一動不動。
沈琯剛喝了一口水，還未來得及咽下去，眼下也憋在口中，不敢下咽。
他擔心那茶水流過喉嚨的聲音太響。
如此過了半晌。
郭藥師不慌不忙的坐下來，一遍遍撫摸著自己鑲滿瑪瑙寶鑽的佩刀。
手指從刀鞘上劃過的聲音，令廳內的所有人都有些坐立難安，彷彿那手指是從自己的心尖上劃過。
「各位，有什麼想說的可以儘管說，不必拘束。」
廳內大小官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敢先開口。
蔡靖站在原地，狠狠攥了一下自己有些顫抖的手，輕輕咳了一聲。
「郭知府深受官家恩寵，又剛剛被官家封為『燕王』，如今為何要做這大逆不道之事？」
呂頤浩等人將目光轉移到蔡靖身上，誰不知道這郭藥師心狠手辣，蔡靖出言就如此不遜，想來定是少不了要受些苦頭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嗚咽聲，竟在大廳內響了起來。
眾人均是一愣，循聲望去，發現哭泣之人，竟然是郭藥師。
蔡靖也愣住了。
略微猶豫了一番后，蔡靖再次說道。
「知府這是何意？」
郭藥師聽到有人問他，用手掌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
待情緒稍微平息了些之後，郭藥師長嘆一聲開口道。
「白河一戰，我軍損失慘重，金國軍隊兵肥馬壯、軍紀嚴明、戰力彪悍，又能耐饑渴辛苦，且騎兵更是無敵，我大宋步兵，根本擋不住金國鐵騎的一輪衝鋒，這仗還怎麼打。」
郭藥師長嘆一口氣，又適時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我身為武將，自當戰死沙場，為國盡忠，死而無憾。然而，金國二太子傳話過來，若是我們負隅頑抗，則金國一旦破城后，必會屠殺全城百姓，我死不足惜，可是我又怎能無視這全城百姓的性命於不顧呢！」
眾官員都低下頭來。
是啊，一旦破城，這城中的百姓又當如何，自己的身家性命又當如何。
「難道我們不能固守燕京城中，拒不出戰，依靠燕京的堅固城牆，做好長久防守之策么？」
蔡靖大聲問道。
郭藥師搖了搖頭。
「誰又能保證，堅守城池，就一定能抵禦得住金軍的進攻。倘若金軍一直圍困我燕京城，到時缺糧缺水，不待金軍打進來，這燕京城內就亂翻天了。」
眾人不由得點了點頭。
郭藥師看眾人有所猶豫，繼續說到。
「我郭藥師，絕不敢拿全城百姓的性命開玩笑，若是蔡安撫使覺得自己有這個能力可以保住這燕京城，那我甘願鞍前馬後，誓死跟隨左右。」
蔡靖雙腿一顫，無力的坐了下去。
他一個文官，又哪裡懂得這些打仗的事，更何況，他又有什麼資格，拿全城百姓的性命來賭。
郭藥師站起身來。
「我深受太上皇和官家厚恩，今日卻不能以身報國，雖說投降也是迫不得已，但是節操再無法保全，真是愧對聖恩啊。」
說完，再次聲淚俱下。
蔡靖、呂頤浩等人也悲從心來，不由得痛哭起來。
一時間，大廳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哭聲。
當然，誰是真心為大宋而哭，誰是裝模作樣，那就不知道了。
郭藥師偷偷地和劉舜仁對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奸詐的笑容。
這些書獃子，真是好騙。
其實，他自然是可以將所有人都殺了之後，再去投降。
但是他知道，像蔡靖、呂頤浩這樣的人才，二太子可是喜歡的很，之前就已經在給他的信中有意無意的提到過這二人。
所以，若能將這幾人也帶過去，讓二太子開心的話，郭藥師又何樂而不為呢？
只知道殺人，那是莽夫乾的事。
他郭藥師可不是莽夫。
如此過了許久之後，廳內的哭聲漸漸地小了下來。
郭藥師令人上了酒菜。
「諸位，我等苟活，也是為了這燕京城內的百姓。諸君請莫哭泣，我郭藥師在此立誓，總有一日，我還會帶你們回來。」
說完，舉起手中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眾人情緒受到感染，也紛紛舉起酒杯，痛飲起來。
郭藥師心中漸漸安定下來，這些書獃子的忠心，好像也並不比自己多多少。
然而，就在這時，蔡靖卻忽然站起身，直接衝到一名「硬軍」跟前，一下抽出那人的腰間長刀，就往自己的脖頸上抹去。
郭藥師眼疾手快，在蔡靖起身的一瞬間，便察覺到不對。
也同時沖了過去，一把用手抓住刀背。
「伯堅，何苦如此？」
蔡靖長慟道。
「我身為宋臣，又豈能再認二主，如今既然守城不得，我便以死謝罪，還望郭帥切莫阻攔。」
說完手上力道更甚。
然而他一介文臣，力氣又如何能比得上身經百戰的郭藥師。
郭藥師一用力，直接將長刀扔出廳外，刀尖狠狠地插在了地上。
「伯堅，你當我不想死，可那金國二太子，執意要我們幾人。若是今日你死，則全城人都要陪葬。我話已至此，你若偏要一意孤行，我也不再阻攔。」
說完，郭藥師轉過身，背對著蔡靖。
蔡靖猶豫半晌后，一下蹲坐在地上，再次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