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邸報
高俅的最後一問，趙欽並沒有回答他。
有些話，不說出來，人就總還有個念想在！
端王時期的趙佶，便是高俅心中的念想。
高俅的離去，標誌著禁衛軍這一環，趙欽終於給閉上了。
至此時，不管是朝堂上，還是皇城內的軍事武裝上，都已經被趙欽完全的掌握住了局面。
趙欽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現在，是時候清算剩下的那幾隻「大老虎」了！
八月的秋風來的格外清涼，一陣風吹過，便會有幾片綠葉被染成黃色。
文德殿內，趙欽端坐在御案之後。
下首站有一人，此人相貌端莊、身形挺拔、下巴上蓄有一撮山羊鬍，被梳理的整整齊齊，此人便是時任御史中丞的何栗。
「何卿，今日依然還是為參奏王黼等人而來么？」
這個「等」字里包含了蔡京、朱勔、李彥和梁師成，而之所以趙欽要說又，是因為此前何栗就已經連續上了六道奏摺，全部是為了彈劾王黼等人，第一道奏摺的時間甚至早於陳東上書「六賊論」之前。
聽到趙欽的問話，何栗正色道。
「不錯，陛下。王黼等人對上陽奉陰違、結黨營私，獨斷朝堂言論多年；對下巧取豪奪、驕奢淫逸，使得百姓生活疾苦、民憤極大。還望陛下能嚴懲。」
趙欽翻開何栗剛剛遞交上來的這一封奏摺，裡面詳細列舉陳述了王黼等五賊十五條大罪狀。
待看完后，趙欽又將奏摺輕輕合上，放到了一旁。
「這件事朕知道了，卿且先回去吧。」
「陛下……」
「何卿且放心，此事，我定會給卿、也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你回去靜候佳音即可。」
何栗遲疑的點了點頭，雖說有些不情願，不過心中想到官家既然連童貫能都殺，這幾人又如何殺不得。
方才拜首告退。
何栗告退之後，趙欽輕輕倚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雙眼休息了一會。
這個何栗嚴格的狠，自己在他面前，也得稍微注意一些儀錶，不然少不上被他說上幾句。
所以端坐的久了，不免有些腰疼。
稍傾，趙欽閉著眼說道。
「朱拱之，令人去中書省把孫傅喊來。」
沒多久，孫傅便被帶到了文德殿。
按理說，中書舍人一般不會被皇帝所召見，他們所草擬的聖旨，也都是通過內監轉呈給官家。
所以，孫傅自從來到這皇城之後，還從未見過官家的天顏。
今日孫傅正在中書省內閑坐，忽然有內監來傳，說是官家宣見。
孫傅並不知道官家是為何事召見他，他自認自己最近並沒有犯過什麼錯誤，可是趙欽近日來的手段，他也是見識過的，所以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你是孫傅？」
趙欽此時才慢悠悠睜開雙眼。
「回陛下，臣是孫傅。」
孫傅恭敬地答道。
「你此前能毫不猶豫的給朕連續擬下兩道抄家的詔旨，朕心甚慰。可你應該也知道，你這樣做，等於得罪了這滿朝的士大夫。」
「回陛下，我先是官家的臣子，而後才是這朝堂上的士大夫。像徐秉哲和童貫這等大奸大惡之人，我作為臣子，若只是因為個人的利益得失，就去做些令陛下和百姓失望的事情，那又有何臉面稱自己為士大夫呢。」
趙欽滿意的點了點頭。
要說這孫傅，是忠臣么？
歷史上金軍破城之後，因為看中他的能力，有意招攬他，可孫傅卻慨然拒絕，主動請死，成為北宋末年第一個主動請死的大臣。
所以他自然是貨真價實的忠臣。
可偏偏，北宋的滅亡，又恰恰與他這個大大的忠臣有著最直接的關係。
為什麼呢？
因為孫傅在東京保衛戰進入白熱化的時候，曾招募了一個由奇人異士組成的隊伍，而這支隊伍的頭頭，是一個自稱可以撒豆成兵、隱身遁形的道士，名字叫郭京。
這個郭京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孫傅的鼎力支持下大開城門，帶著自己的天降奇兵迎戰金軍。
結果可想而知，在金國的鐵騎面前，郭京所謂的「奇兵」根本不堪一擊。
郭京倒是機靈，一出城就跑的不見了蹤影，可是那大開的宣化門城門，卻成為了金國破城的關鍵。
孫傅作為掌管一國軍政的同知樞密使，卻將破敵的最後一手，全部押在了這個江湖騙子身上，並無條件的力挺信任他，不可謂不糊塗。
所以說，汴京城被攻破，和這個忠臣孫傅也有著最直接的關係。
但是趙欽作為一個專業的歷史系學生，他深知不管是評價歷史上的任何一個人，首先都應當站在他當時的那個時代背影下。
而孫傅當時所處的時代背景就是，因為徽宗好道教，所以全國都很崇尚和相通道教和這些道人。
因此，這事也並不能只怪孫傅一個人。
更不能因為此事就覺得孫傅蠢，只能說，他不是干樞密使的這塊料。
孫傅，他是元符年間進士，是中書舍人出身，那是動筆杆子的。
又何必非要讓一個動筆杆子的人去玩搶杆子呢？
當然，在我國歷史上，文武雙全的人並不在少數，但他孫傅明顯不是。
而這，也正是趙欽今日召孫傅來的主要原因。
他要給孫傅一個動筆杆子的職務！
「卿是否覺得朕是個冷血的暴君？」
趙欽忽然沒來由的問了這麼一句。
孫傅雙腿一抖，腦袋頓時有點發懵，他當然知道官家話中所指肯定是這兩次殺人抄家之事。
其實從孫傅心底來說，他確實覺得趙欽直接在大殿之外斬殺童貫，著實有些駭人。而且斬就斬吧，還拉著群臣一起觀看！
這個行為，如果不是變態，那就多少和暴君沾點邊。
可他能這麼回答么？
當然不能啊。
因此，孫傅小心的說道。
「自古以來，又有哪位聖德的明君，不是對禍國殃民的賊臣用以嚴刑重罰呢！陛下斬殺童貫這等奸臣的行為，實乃是大快人心之舉。」
「卿知朕心，自然能理解朕的用意。可這天下的士大夫都會這麼想么？民間的百姓又都會這麼想么？我聽聞，有些民間小報，可是將我寫得嗜殺的很吶。」
「這……」
孫傅猶豫了一下又說道。
「短時間內或許會有些誤解，但假以時日，天下之人必會了解官家的一番苦心。至於那民間小報，本就是百姓茶餘閑談，多有戲劇誇大成分，陛下倒是不必在意。」
「孫卿此言差矣，百姓之口，朕又豈能不在意。」
趙欽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
「孫卿，朕想將邸報重新啟用，你覺得是否可行？」
孫傅心中一動，對於邸報他很了解，邸報早在漢朝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
太宗皇帝的時候，由於各地都有自己的邸報和進奏院，因此邸報所報道的內容也是極其混亂。
於是太宗皇帝便將除汴京城之外所有的進奏院和進奏官全部都給取消了，轉而在皇城內成立了一個都進奏院，將邸報的發行工作也盡數納入了其中。
從那時起，邸報開始正式的國有化，只有中央才能發行，主要是報道國家的一些大政方針以及各種信息和指令等。
可是到了徽宗時期，由於蔡京和王黼等人為了控制輿論，對邸報所報道的消息，進行了過多的干擾，百姓無從得知真實有效的信息。
於是，這時民間小報便才開始流行起來了。
孫傅略沉吟了一下，官家既然要重啟邸報，那重啟便是，這東西還不是他一人說了算，為何還要問我呢？
「陛下，此舉可使上意直達民間，臣以為甚好。」
「好，既然卿覺得此舉甚好，這個事情便交由卿負責，由你來擔任進奏官一職。」
孫傅一懵，怪不得問我！
這進奏官，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
說罷，趙欽又補充道。
「你放心，朕也不讓你白乾。自即日起，都進奏院與六部職級相同，而你便是這第一任都進奏院的尚書。如何？」
孫傅又是一懵！
尚書？
不不，尚書不尚書的不重要，只是官家這麼信任自己，將此等引導百姓輿論的大任，交予了自己，自己又怎能讓官家失望。於是孫傅趕忙回道。
「臣必不負官家所託。」
「好，現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趙欽說罷，朱拱之便走到孫傅面前，將一本賬簿，交到了孫傅的手上。
孫傅疑惑地翻開賬簿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