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誤打誤撞陰陽怪氣
皇帝臉色青灰,瞧著眼前自己的骨血,一時間生生把怒氣強壓了下去。
「朕初登大寶不久,顧長鴻曾擁靳王謀逆,那是全家抄斬,禍滅九族的大罪。可當初你在承安王府的身份坐實了,萬難更改,朕不過是看在你的份兒上,又念及他誠心悔過,暫且饒了他性命。既然有心饒了他,又何苦非要鬧出後頭的事端來?」
皇帝繞過顧成澤,回到龍椅上坐好。
「至於他那些子嗣,是顧長鴻身子不好,生養不出孩子,生養出來的也是身虛體弱不幸夭折,又跟朕有什麼相干?」
顧成澤從不曾聽聞,顧長鴻早年間曾經參與謀反的舊事,這些年他只以為父親對聖上十分忠心,誰曾想這中間還有這般隱情。
可這更說不過去了。
眼前這位皇帝,他的生父,竟將自己的血脈託付給了,舉兵要造他的反得人家?
他到底是真正疼寵他,願意為他謀求一個好出路,還是恨不得他在敵人手裡,早早去死?
顧長鴻敢舉兵造反,難道哪一日不會一時熱血上頭,一把掐死了他嗎?
這一切都是那麼可笑,讓顧成澤難受的渾身不是滋味。
哪怕他不是老承安王和太妃劉氏親生的,是尋常百姓家裡誰家的孩子,都比是個名不正言不順,還是為人所不齒,偷情所生的私生子要強。
顧成澤這些年很驕傲,還總以為自己是不得母親愛護,可憐無助的小白花,每每思之,總是暗自神傷。
到了今日,自己卻像是個骯髒無比,巧取橫奪的強盜。
比方家、劉家那起子成日盼著吃絕戶的人還噁心。
至少他們真正是承安王府的親戚。
自己呢?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他渾身的血液好似被外頭的冰雪凍住,整個人渾渾噩噩地看不清前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跌進雪窟窿里,一個不慎便要被那刺骨的冰雪淹沒了。
皇帝獨自坐在金龍盤旋的龍椅之上,這般年紀,越發明白什麼是高處不勝寒。
他真的累了……
人人都道當皇帝好,可這一路走來,失了孩子,失了髮妻,失了摯友,舊日里所有的溫情都漸漸離他而去,到最後只剩下了一個孤家寡人。
陸凝凝眉頭緊蹙,徐徐聽著李氏說著。
「外人只知道元仲邦在疆場之上戰無不勝,對皇帝又忠義無比,早在當今聖上還在潛邸之時,僅僅是個不得寵的皇子,他便早已慧眼識英才,傾心輔佐。可是,任誰知道,這人瘋魔到何等地步了!」
李氏擦了把眼淚,「他為著朝廷上缺一個只能在暗處行走的緊要差事,使了一招金蟬脫殼,假做戰死滇北,從此全家老小都以為他死了。」
「那滇北之地,是我攛掇他去的,倒像是我害死了他。兒女們雖說沒明面上說,我如何瞧不出來他們心底為了此事介懷,都跟我有隔閡。實在全是他元仲邦計劃好的,不過是借著我想去滇北的由頭。夫妻兩個拜堂成親過日子,同心一體,他如此做想過我的死活嗎?想過我受不受得住這煎熬。我對他一片真心,真若傷心過度,摸了脖子,他也不管。」
陸凝凝雖是早有心理準備,可這事也實在震驚。
那位元仲邦元大將軍,身為大齊一等一的軍事猛將,不惜假死隱姓埋名,辦的那得是多緊要的事啊!
李氏今日居然毫不防備,今日跟她這麼個不算很熟識的女子和盤說了,倘若自己是個嘴不嚴實的,走漏個一句半句的,豈非是對王朝有極大的危害?
「整整六年,他半分活著的消息不跟家裡人透露,你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嗎?兒子還小,閨女又嫁了人,我終日里以淚洗面,只盼著老天爺疼我,讓我早死,好讓我們夫妻在底下早日團聚。」
李氏自顧自說著:「我年少時,皇帝其實便心悅於我,只因元仲邦搶了先,皇帝礙於兄弟情分,便把這情愫強壓了下去,這些年我們發乎情止乎禮,從不曾有過半點越拘。」
「是後來元仲邦『沒了』六年以後,他多次救我,我心裡就……最可氣的是,當年我上香,差點被腌臢尼姑設計任歹人凌辱,元仲邦戴著面具,就在邊上瞧著,竟根本不曾出手救我!若不是皇帝出現,只恐怕我早死在那裡了。外人只傳言他對我如何情深義重,真是可笑,天底下哪個男子,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家娘子受辱,而無動於衷?」
陸凝凝有點疑惑,這確實跟她聽到的版本不一樣。
元大將軍寵妻是出了名的,一輩子沒納過一個妾侍。
在舟城時,為著要不要納衛婉兒的事,元二郎如此清醒難得,全是元家在元大將軍那一代傳下來的好家風。
我只以為這些年夫妻恩愛,自己攤上寶了,自家夫婿一個妾侍也不納,他口口聲聲跟我說一生一世一雙人,今生只我一個,旁人斷斷入不得他的眼,一張嘴皮子翻出花來,怪我單純,竟全信了。後頭這人一邊瞧著我受辱,一邊包著個妓女,為著那妓女爭風吃醋,害死朝廷官員。
李氏憤恨地把濕帕子一丟,「什麼情真意切,全是騙人的。他竟還瞧著我每每跟還是康王的皇帝獻殷勤,卻也不言說一句!但凡元仲邦心裡有半分我這髮妻,怎麼會這般?夫妻過到這份兒上,還叫夫妻嗎?」
陸凝凝表情實在複雜,又覺得這話不能盡信。
一個柱國之臣,能會對自己娘子被輕薄無動於衷?為了個妓女,害死官員?
倘或他們夫婦關係不合也就算了,偏又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不是作假。
如此這般,那位元大將軍也太奇怪了!根本不符合算無遺策的寵妻戰神人設啊!
「元仲邦說我是他心上第一要緊之人,可他又是怎麼對我的?他為著皇帝什麼都能受什麼都能忍,從此不見家裡人,讓一家老小為著他的死肝腸寸斷也在所不惜,我那時也是惱恨極了,才一時意氣。男人的話絕不可信,你也切莫相信男人說什麼,心裡只有你的花言巧語,絕無二心,那都是床上騙人的鬼話,實則沒一個好東西!信他們這個,還不如信白日見鬼!」
顧成澤剛進門,就聽見李氏在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