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李氏聽了,哭得更凶,外頭敲門聲,越發響了。
她使勁抹了把眼淚,硬咬著牙,自己撇下顧成澤和陸凝凝,往門外去。
陸凝凝走過來,把顧成澤抱住,卻也暖不得他。
「你剛才在馬車裡想跟我說什麼?」
顧成澤僵硬站著,好像整個人都麻木得無知無覺的,連心跳聲都遲緩了下來。
陸凝凝心底里深深嘆了口氣,用臉頰依偎著顧成澤的肩膀。
「我疑心你並非老承安王爺和王妃所生,是當今聖上和鎮南太妃的私生子。」
她聲音很好聽,輕輕柔柔,明明像是清風拂面,卻又好像萬把鋼刀,狠狠地扎進了顧成澤的心口窩裡。
「普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良久才聽見顧成澤說話,聲音縹縹緲緲,好似無根的雪花,像是在問陸凝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顧長鴻和劉氏的面容前赴後繼地逼近他的腦海里,這二十多年的每一幕,吃飯,玩笑,吵鬧,打罵……他甚至還隱約回憶起了二十年自己幼童時,一家三口坐在床上玩布老虎的場景,那些一點點碎片電光火石一樣撞擊,分割成一張張臉,一個個眉眼。
顧長鴻和劉氏的所有,終究是難拼湊出顧成澤這麼個兒子來。
倒是一路往外走得太妃娘娘和龍椅上穿龍袍的,隱約之間,有幾分抹不掉的影……
他望著外頭的雪發愣,拚命吞了口口水,嗓子眼生疼。
「是什麼時候疑心的?」
「當日老太妃冤枉我與元思遠,鎮南王妃竭力維護,隱約提過一星半點你跟聖上,我沒有證據,不好隨便妄言。昨日在宴席上的,鎮南太妃又是那般情狀,適以便更疑心了。」
陸凝凝垂著眼睛,心中為沒有及時跟顧成澤言說而覺得歉疚。
「我總是怕自己胡言亂語,弄得你傷心,卻因為優柔寡斷惹出了這般亂子來。」
顧成澤彎起胳膊,把她擁在懷裡,臉頰緊緊貼著陸凝凝的耳朵,兩處的冰涼貼在一處,想儘力擠出一個笑臉來,終究是不能成型。
有些東西一旦開始碎裂,便會兜不住,一點點,一片片,忽然之間,潰不成軍。
闖進門來的兵卒並不是玄武衛,卻是禁軍。
「天子腳下,京畿重地,承安王顧成澤擁兵自重,動起刀兵,視同謀反,按律當誅!」
禁軍統領范高傑厲聲喝著。
身後的衛隊各個拿著刀槍,餓虎凶狼一般死盯著他。
急急追上來的李氏,不見半分體面,「你胡說什麼,含血噴人!」
顧成澤面如霜雪,禁軍統領冷笑著掃過天鷹衛。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這些人還拿著刀劍,承安王爺,您怕是要跟著我們走一趟大理寺了!」
李氏如何肯叫來人拿了不顧成澤。
「你敢!此處是我的私宅,本太妃不告你個擅闖之罪,就已經是便宜你了,識相的速速離去,得罪了元家,你有幾條命,吃罪得起嗎?」
鎮南王的元家,在大齊手眼通天,旁人見了,沒有不尊重,賣元家一個面子的。
這范高傑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全然不把鎮南太妃放在眼裡。
「我高某人食皇帝俸祿,為朝廷辦事,不怕得罪什麼仗勢欺人的權貴!」
李氏自打生出來到現在,自小到大從來都是被人捧著,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更沒有被人當場撅了面子,不當回事的時候。
偏她還是個沒本事的,生起氣來只會哭。
「你!你!你好大的膽子!你不也是我們元家提拔上來的,到如今敢這般放肆,你等著王爺回來,你……」
范高傑冷哼一聲,「老太妃,這大齊還不姓元呢。一把年紀,別為著一時意氣,讓整個元家跟著受連累。」
他說著,轉而輕蔑瞧著顧成澤,「承安王,跟我們走一趟吧!」
顧成澤扶著陸凝凝找了張椅子,讓她安穩坐下,幫著她緊了緊身上的衣襟,才出得門來。
鬧了這麼一通,原來到最後,為的就是眼前。
顧成澤冷笑著,看著范高傑很「碰巧」到來這一隊人馬。
「拿我?你得用聖旨吧?」
禁軍統領冷言:「事從權宜,鬧出此等大事,用不得請旨!」
顧成澤緩步走到院中,在跟禁軍統領相距不到三步遠的距離站定。
他這般年紀,縱使在戰場之上拼殺過幾回,到底年輕面嫩,本就生得精緻如極細的筆墨描繪出來的容顏,在雪地里陽光一照,更顯得像是繡花枕頭一般。
范高傑很不把他放在眼裡,顧成澤站在他對面輕笑。
「你家主子費了如此多的心思,不單單隻給我安排了這一條罪狀吧?倘若不數箭齊發,又如何一舉得償所願呢?」
范高傑心底咯噔一聲,他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有如此心機,能一下子把一切都看透了。
嘴上卻絕不鬆口,「承安王在說什麼?你現在謀反證據確鑿,少在此顧左右而言他!」
顧成澤緩緩往前走,「范家世代忠良,不貪權不結黨,到范統領這一代是第四代,忠良不易,還望你莫要辜負了祖上這幾輩子的辛勞。」
范高傑咬緊了牙關,想著自己那兩位主子,一旦事成,自己全家都跟著出頭,百年之後混個配享太廟的榮光也未可知,一把扒拉開顧成澤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少廢話,來人,把他給我鎖上!」
顧成澤只嘆了一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一句話之後,一支穿雲箭從顧成澤手中發出,沒多少工夫,便聞聽外頭陣陣馬蹄之聲。
精武衛帶著聖旨急速趕來,裡外里把范高傑帶來的這一隊禁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縱使能假裝不認識天鷹衛,卻也不能不認識精武衛,縱使假裝眼瞎不認識精武衛,也不能不認內廷太監和那明晃晃的聖旨。
「聖上有旨,宣承安王入宮覲見!」
范高傑人都傻了,說好的精武衛只派遣了二十幾個人,已然被引到江米巷,如何又到了這宅院來,而且人數之廣,只怕少說有八百人!
旁人不知道如何,只怕他今日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