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命相逼
金碧輝煌,熱鬧繁華的泰康閣亂作一團。
紅漆的柱子上,殷紅的血,順著柱子緩緩滑落。
那瘦弱不堪的小婦人,散了架一般跌看下去,恍惚間像一隻折頸的天鵝。
隨著「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原本娟秀的臉磕得不像樣子,鮮血隨著額頭上的窟窿,不住地往外流。
「死人了!死人了!!!」
也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周圍的管眷們迅速往後躲去,偏又在手指縫裡,往地上瞧。
只見地上的小婦人,左半邊臉年輕貌美楚楚動人,右半邊臉被窟窿鮮血弄得慘不忍睹,手裡緊緊攥著一塊承安王府上內宅里用的牌子。
五歲上下的小丫頭,人都嚇傻了,呆愣愣半晌。
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稚嫩的童聲穿過在場每個人的耳膜,聽著格外凄楚心酸。
「娘親!娘親!」
小女娃連滾帶爬地往玉環的屍體邊上湊。
她到底年歲太小,驟然受驚,尿不受控制地失禁,隨著她一動,微黃的液體,順著小孩單薄的褲腿不住地往下流,哩哩啦啦弄髒了泰康閣里,一丈十兩金的綉牡丹花的地毯。
地上的人還沒死透,眼珠子瞪得要掉出來一把,疼的扭曲的臉滿是怨毒,手腳抽搐撲騰了沒幾下,一口鮮血吐出來當即斷了氣。
陸凝凝一時僵住,幾乎動彈不得,饒是她自認為見多識廣,幾千人的大會場講過課,卻也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著上一刻好活生生地在邊上說話的人,下一秒死在自己眼前。
薛婆子手疾眼快的扶了一把,不至於讓她軟倒下去。
正值暑熱,外頭太陽升得高,熱氣再次肆虐騰盛了起來,逼得人一層一層的汗冒出來,沾在汗毛上,連僅有的一絲風都是熱的,撲在人身上也只是一層悶。
官眷們手上的各色扇子,捨不得擱下,現在被嚇得不敢再扇,看著橫在柱子邊的屍體卻覺得脊背發涼,渾身發冷。
有好看閑事的伸長了脖子,待等瞧清楚那撞爛的臉,就又趕緊緊閉雙眼,把脖子縮了回去。
「真是可惜了,這般的年紀……」
人群里有人小聲嘆了一句:「造孽啊!」又趕緊捂住了嘴。
滿屋子最響的聲音,便是小女娃娃響徹心扉的哭聲。
「娘親!娘親!您醒醒!醒醒!不要丟下大丫兒,我害怕……」
年少的姑娘們哪裡見過這場面,實在被嚇怕了,各自縮在母親懷裡抽泣。
嘉依郡主塗了精緻的脂粉的小臉,嚇得眼淚瑟瑟而落,花容失色,扎在老太妃懷裡不住地發抖。
眾官眷們,臉色也都不大好看,好好地來參加及笄喜宴,誰曾想竟遇上這種不吉利的人命,真是……
其中老太妃最惱,她鐵青著一張臉,恨不得吃人。
沉吟了一瞬,不顧體面地跳出來罵道:「都是做什麼吃的!還不把這髒東西搭出去!」
在泰康閣伺候的丫鬟婆子,素日里哪個不比外頭小戶人家的小姐還體面,什麼時候見過這種場面,瞧著那一攤不住往外冒的血,就本能地想往後躲。
「都愣著做什麼!搭出去!搭出去!」
老太妃瞧丫鬟們此時竟像躲,爛泥糊不上牆的樣子氣得牙根痒痒,端莊賢淑的面龐已經被撕得粉粉碎,劈手抄起手邊的一個碧玉荷花玉盞,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幾個三等很不情願地往前挪,只恨平日里出頭露臉沒自己,此時此刻卻叫她們干這般的死人差事。
可堂上老王妃已經把眼睛瞪得嗔目欲裂,她們做丫頭的自然不好說什麼,心裡罵著死鬼的祖宗十八代,伸出兩隻顫抖的手,閉眼掐住死屍的肩膀,登時渾身上下打了個激靈,勉強一起往外抬。
也不知人是不是沒死透,還是過門口的門檻時磕了一下,屍體微張的嘴又吐出一口血來,正吐了小丫鬟春蓮一手,嚇得她趕緊把撒手把屍體扔了,見鬼一樣的吱哇亂叫。
死屍半截身子著地,血窟窿砸在地磚上滲了一灘子血,屍體手裡的牌子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官眷貴婦們伸頭瞧著,三三兩兩的小聲嘀咕。
「犯了忌諱了,這是對死屍的大不敬啊!要遭報應的。」
「真要有報應,也該先報應害死她的『那一位』!」
老太妃怒火中燒,此時也顧不得跟小丫鬟們算賬,慌忙道:「快拖出去!」
圍觀的官眷們瞧著從柱子上,到門口一路滴滴答答的血,暗地裡咬著牙覺得實在晦氣。
可在這承安王府里,總不好罵出聲音來,只能回自己家裡,關上門才敢跟自家人罵上幾句。
家裡有不兒子的,下定了決心說什麼,也要囑咐幾句,莫要在女色上貪歡,省的遭災惹禍,給家裡丟人現眼。
「等等!先把屍體擱下!」
正當那屍體要被拖走,被血腥味熏得噁心發暈的陸凝凝突然喊了一聲。
一屋子的人都向她看來,只有那個小女娃娃,一路守著娘親的屍體,哭得嗓子都啞了。
老王妃更是張嘴就罵:「你還嫌今日的事不夠亂嗎?在這裹什麼亂,出什麼頭!」
陸凝凝現在這副身子當真不好,從瑞雪的隨身帶著小荷包里捏了片參片,含在嘴裡暫且吊著精神。
硬撐著身子自己找了張椅子落座才勉強舒坦些。
「正是因為事情亂,才要理出個頭緒,難不成就因著事情亂,就囫圇個地輕輕揭過了?」
她聲音並不大,可也傳遞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眼裡。
「你個忤逆尊長,目中無人的孽障!你是存心不叫你妹妹的及笄之禮好過是不是?你是想氣死我!」
老太妃顫著身子,指著陸凝凝罵的極是難聽。
聖上以仁孝治天下,一句「忤逆尊長」簡直能頃刻要了人的性命。
陸凝凝不為所動,「本王妃正是為著妹妹的及笄之禮辦的圓全,才勢必要處置好。在座的女眷們家中都是有體面的!誰家能許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這般不明不白的,壞了府上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