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鴻門宴
次日雲覆雨收,碧空如洗,一場大雨過後,澆滅了些盛夏的暑氣。
因著昨日折騰得晚些,陸凝凝睡到日上三竿還不曾醒,直接錯過了早膳。
巳時初刻她睡得正香甜,硬是被瑞雪生生搖晃醒的。
「王妃,王妃快醒醒,可不能再睡了!」
陸凝凝正迷糊著,下意識揮開瑞雪拉她的手,哼唧了一聲,就要往被窩裡鑽。
「王妃!王妃快起來了!」
陸凝凝眼皮打架,含混道:「讓我再睡一炷香。」
還未等她央求完,一個投了水的濕帕子,就不由分說地呼在了她臉上。
涼涼的帕子讓人渾身打了個激靈,被強行攪擾醒了。
勉強睜開眼皮,就見瑞雪滿臉著急,薛婆子正不住地拿帕子給她擦手擦臉。
「王妃,得快點起了,老太妃那邊請您過去呢。」
陸凝凝被拉地坐了起來,打了個哈欠,「太妃娘娘不是不太喜歡我和王爺去給她請安嗎?」
「今日是嘉依郡主的及笄之禮,郡主打譚國公府回王府了,泰康閣里正熱鬧。」
瑞雪一邊說著話,一邊拿了件絹紗流雲暗花鳳尾裙往她身上套。
嘉依郡主是陸凝凝正經的小姑子,小姑子及笄之禮,當嫂子的自是該參加的,可頭先前,太妃娘娘那裡可是一絲風聲都不曾往華陽院里露,這極不合規矩。
可老太妃既然覺得兒子不吉利,從來不喜讓兒子跟她的小女兒接觸,為此不願意讓兒子、兒媳參與也說得過去,怎得臨時又叫了兒媳前去?
「那就拿那副赤金紅寶石的頭面當賀禮吧,包裝得精美些。」
陸凝凝已經被安置在妝鏡台前,頭腦稍稍清明了些,卻還是困頓。
瑞雪得了吩咐起娶賀禮,身邊薛婆子卻憂心起來。
「王妃,方才是太妃身邊最得臉的畢春來請的,她雖沒多說什麼,可奴婢瞧著好像有點不對勁,您得多留個心眼。」
陸凝凝驟然清醒了起來,身子也跟著坐直了。
「王爺怎麼說?」
薛婆子手上利落地幫她梳了個彎月髻,「王爺前腳被宮裡的公公接進宮裡去了,說是聖上傳召。那畢春後腳就來了,適而只能您獨身去了。」
「這麼巧?」陸凝凝隨手帶上朱玉蘭花的耳墜,心裡隱約有些不安起來。
「叫上銀枝,另外再叫幾個信得過的,得力地跟著。」
要真是只給嘉依郡主賀個及笄之喜也罷了,怕就怕,酒無好酒,宴無好宴。
待等到陸凝凝收拾停當,軟轎抬著一路到了泰康閣。
老太妃極看重小女兒的及笄之禮,平日里素凈的泰康閣裝扮的熱鬧不說,連門裡門外伺候的丫鬟婆子,臉上都點了比往日更紅些的胭脂,看著格外喜慶。
官眷、貴婦更是請了滿滿一屋子,光宴席都擺了十八桌。
只是這氣氛卻很不對,沒有說笑嬉鬧的,明明滿屋子的人,卻靜得不得了。
陸凝凝一進門就察覺很不正常,可卻沒得轉頭就跑的道理,越發覺得自己是到了「鴻門宴」了,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往裡進。
由丫鬟引著進了正堂,上首穿著喜慶的八寶齊福羅裙的太妃娘娘正臉色慍怒端坐著,身邊依偎著一個穿軟銀輕羅百合裙,頭戴金鑲寶石半翅蝴蝶簪,脖頸帶著珍珠珠串,通身富貴的妙齡少女。
想來那便是今日的主角,嘉依郡主。
只是小郡主白凈水靈的小臉上,卻滿是不悅,能瞧得出來,她想強壓著怒火,卻終究因著年歲小,暫且未能練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
滿屋子坐著的都是穿金戴銀,多裝大方的貴婦人們,有的只捧著茶盞含笑,有的則明目張胆地不住的打量這位新婚不久的病弱承安王妃,擎等著看她的笑話。
陸凝凝撐著笑臉,上前福了福。
「請母妃安,今聞妹妹及笄,兒媳尋了些首飾頭面,給嘉依妹妹賀喜。」
堂上老太妃並不買賬,甚至毫不掩飾臉上的不耐煩。
「怎麼只你一個來,王爺呢?如今我這當娘的,也請不動他了?」
陸凝凝恭順道:「今日一早,宮裡傳來旨意,聖上請王爺入宮覲見,是以王爺未能前來,還請母妃恕罪。」
老太妃憋著氣,臉色越發不好,甚至都沒讓站在堂下的兒媳婦落座。
「他不能來,原也罷了,老身本也不指望什麼。可今日是嘉依及笄的大喜之日,竟這般不讓人省心,非要在今日鬧出些亂子來,砸了他妹妹的場子嗎?」
陸凝凝聽得一頭霧水,依偎在老太妃身邊的少女聞言更委屈了。
果然,就沒什麼好事!
「兒媳愚鈍,不知母妃所說為何?」陸凝凝立在原地,溫聲問。
老太妃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盞被震得叮噹作響,可見她是動了大氣了。
「還不把人帶進來!」老太妃厲聲喝了一聲。
外頭就有人丫鬟從次間帶了兩個人上來。
一大一小兩個女子,大的約莫二十一二歲,穿著一身粗布衣裳,身上的衣裳雖破舊,打了補丁,卻也瞧得出這女子生的清麗娟秀,相貌端正,只是大約受了些苦楚,人被磋磨得有些乾瘦,從裡到外透著些許悲苦。
跟在她身邊的是個小女孩,五歲上下,跟著女子有幾分相像,大約是她閨女。小丫頭怯生生地拉著母親的衣角,戰戰兢兢地很是害怕。
這孩子其實生得很好看,卻瘦弱粗黑,小巴掌臉上,因為太瘦眼睛顯得更大了,任誰瞧了都覺得心疼。
母女倆一起上了正堂,進門就跪下磕頭。
先拜了太妃娘娘,轉而又給陸凝凝這個承安王妃磕頭行禮。
陸凝凝並不認識這對母女,只留心瞧著,見那小婦人雖則粗陋,行禮的儀態卻極是規矩。
彎腰的幅度、跪拜的姿勢,一瞧便知是高門大戶里好好教過規矩的丫鬟,斷斷不是什麼鄉野村婦能做出來的。
站在陸凝凝身後伺候的銀枝,瞧清楚了那小婦人的臉,心裡大駭,規規矩矩合攏在一處的手,都不自覺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