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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心跡

  樂遙坐在樹下,石桌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樂譜,枯黃的落葉打著卷飄落到紙頁上,他伸手輕輕拂開,翻過下一頁。

  秋風起,幾片枯葉沙沙滾過地面,樂遙抬起頭,默不作聲地看著,思緒轉瞬間又飄散了。

  胡九簫出門去了,樂遙卻依然無法靜下心來。

  每每和胡九簫獨處一室,他都能感受到熾熱而不加掩飾的視線,叫他心亂如麻,也越發恐慌。

  因為,不止一次,哪怕反覆告誡自己,他自己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根本不敢看胡九簫的眼睛,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想得入神了,胳膊支在石桌沿上,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臂,暴露在寒冽秋風中。

  直到一陣刺痛從手腕升起,樂遙才回過神來,揉著從骨子裡疼痛的手腕,心不在焉地望著桌面。

  「手腕又疼了?」胡九簫清朗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樂遙抬起頭,手腕就被一隻大掌握住,輕輕揉動,溫熱的妖力緩緩輸入,撫慰著刺痛的肌肉骨骼。

  樂遙微僵了片刻,旋即就放鬆下來了,沉默地點了點頭。

  「以前受過傷?」胡九簫眼裡流露出幾分心疼,語調都放輕柔了,「我帶你去看大夫。」

  樂遙清楚地記得這傷是怎麼來的,約莫也是沒養好導致的,只是不想再觸碰過去那些痛入骨髓的慘淡回憶,搖了搖頭:「沒什麼大礙,不用看。」

  痛著好,提醒他不要再自以為是,以為這世上真的有什麼情深不悔,真的有什麼人,會真心喜歡一個卑賤的樂伎之子。

  樂遙微微笑了一下,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絲慘痛和悲愴,莫名刺痛了胡九簫的心。

  手下失了力道,樂遙的胳膊顫了一下,到底是咽下了嘶聲。

  這點動靜逃不過胡九簫的眼睛,他慌忙放鬆了力道,疼惜不已:「弄疼你了?」

  樂遙依舊是搖了搖頭,道:「不疼。」

  他素來不是愛聲張吵鬧的人。

  胡九簫握著細瘦的手腕輕輕揉了一會兒,心裡漸漸不是滋味。

  他沒有看漏樂遙眼中遙遙回憶的傷痛,那種愛恨交織的痛意,還能是想起什麼人?他只覺得自己萬分痛恨那個傷了小狐狸的人,恨他不知珍愛這般溫善可愛的人。

  這樣一隻靜默溫軟的小狐妖,不吵人,也不鬧人,只會靜靜地侯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默默注視著人。

  他不會主動融入人群,也不會主動去沾惹無關的人事,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把他和外界隔開了。

  他只要一個人待在安心的地方,一個人默默掩蓋傷口。

  胡九簫恨極了,那個人有這般的好運氣,得到過白樂遙全心傾注的熾熱愛意,為什麼還不知珍惜傷得他遍體鱗傷。

  胡九簫也嫉妒得發狂,為什麼先遇到他的,得到他的,不是他呢?

  血液奔涌,狂暴的因子在血液中流竄,恨不得毀天滅地,靜靜流淌的空氣,似乎都染上了一層嗜殺的血氣。

  樂遙察覺到了什麼,卻又什麼也看不出來,有些疑惑不安地動了動,試著把手抽回來:「不疼了,不用揉了。」

  胡九簫順勢鬆了手,抬起頭來,仍是一派光風霽月的清朗俊美,眼眸中溫情流淌,隱有星火烈焰:「為什麼不看大夫?」

  樂遙怔了怔,不知怎麼回答,愣怔良久,也只是搖了搖頭,逃避似的垂眸去看桌上的樂譜。

  胡九簫卻不放過他,目光緊緊盯著他,又問道:「是誰傷了你?」

  樂遙默然許久,投到臉頰上目光越來越強烈,直到不容他忽視的地步。

  樂遙躲不下去了,抬起頭來躲閃地看了胡九簫一眼,低聲道:「你不認識。」

  胡九簫定定看著他,目光漸漸深沉難辨:「你喜歡他?」

  樂遙驚詫地望著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忍不住要大笑出聲,卻無可遏制地流露出深痛的悲意,用力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個嘲弄的弧度。

  分明是傷到了極致的自嘲自輕模樣,胡九簫只覺得那笑容有如鋼針萬分刺目,竟是一眼也看不下去,倏忽擁住了他,把人牢牢地按在心口,不住喚著:「阿遙,阿遙,阿遙……」

  樂遙一動不動,默默倚著他,眼裡漸漸漫開水霧。

  胡九簫用力地抱著人,恨不得將人摟緊骨血,融為一體,叫懷裡的人永遠屬於他,誰也搶不走。

  心口漫開絲絲縷縷的痛楚,胡九簫緊緊擁著人,極力剋制著動蕩的情緒,聲音裡帶了一絲微顫:「阿遙,別再想他。我喜歡你,你想我好不好,我們一起過……」

  懷裡的身體僵住了,樂遙拭著眼角的淚,從胡九簫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含著淚意望進那雙桃花眼裡,顫聲問他:「胡九簫,你喜歡我什麼呢?」

  胡九簫撫上那張淚意縱橫的白皙臉龐,用拇指揩去淚水,溫柔地一字一句輕聲低嘆:「阿遙,我不是喜歡你的什麼,我只是喜歡你。」

  嗓音清朗溫柔,如三月薰風吹入心田,撫慰抗拒逃避的心。

  樂遙驀然睜大眼睛,凝怔片刻,卻是顫著淚後退一步,輕輕笑了一聲:「我不值得啊,胡九簫,你值得更好的人。」

  樂遙沒有再等胡九簫說什麼,躲過他伸來的手,擦著眼睛,轉身疾步逃走了。

  胡九簫伸出的手落寞地僵在半空,目光一直追隨著樂遙遠去的身影,慢慢地,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枝葉婆娑,枯黃的落葉紛飛,掩去了他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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