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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賠償

  「官府發了通緝令……」

  「沒想到柳家火災的內情這麼複雜……」

  后廚里的夥計進進出出地傳菜,自然也聽到了不少消息,私底下少不了互相傳遞,樂遙在後廚工作,少不了也聽到這些消息。

  一聽到火災和通緝令,樂遙立馬豎起了耳朵,留心捕捉那兩個夥計的聲音,為了不引人注意,手上還是切著肉片,臉上沒什麼表情。

  「……就是有妖物冒充家丁,裡應外合燒了柳家,劫掠了不少財物,連柳老爺從不離身的翡翠石都不見了……」

  「謀財害命啊!若是抓到了,怕是要處死吧?」

  「可不是嘛!只盼那妖物早些落網,別來禍害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

  兩個人端著托盤走了,議論聲漸漸遠去,樂遙卻再沒有平靜過。

  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兩個人的話,都出了通緝令,九簫還安全嗎?

  一想到胡九簫,胸口就湧上窒悶的酸澀,他和袁小姐……

  他們的確很般配,一個是妖界大戶人家的子弟,雖然遭仇家追殺流落人間,但家世和實力擺在那兒,袁小姐又是官家的女兒,郎才女貌,誰不稱讚一聲天作之合?

  他……他哪裡配得上胡九簫?唯一拿得出手的這副身子容貌,都不知道有多臟,哪裡配得上那樣光風霽月的人……

  更何況,九簫現在都不和自己說話了,呵,自己這種人,哪裡還值得人真心對自己好?

  神思有些酸澀恍惚,遠遠地從布簾望過去,可以看見胡九簫站著招待客人的背影……不對,那個人穿著絲綢鵝黃長裙,分明是……是袁小姐。

  他們又在一起了,這樣很好的,是很好的,九簫值得更好的人……

  饒是樂遙反覆這麼告訴自己,也掩不住越來越強烈的辛酸和悶窒,只能強行扭過頭去,把分散難控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活計上。

  卻依舊是神思恍惚,思緒彷彿分裂成了兩半,一半不住地想著那二人的事告訴自己他們很合適自己沒資格要求什麼,一半強迫自己收回注意力還要幹活。

  「欸,把菜端過去!」吳師傅一手端起鍋,用鏟子把把醬汁均勻地灑在魚身上,回頭招呼樂遙。

  樂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聽見叫聲,直到吳師傅又喊了兩聲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放下刀去端菜盤。

  吳師傅還有些不滿:「怎麼回事兒?叫了這麼多聲都沒聽見?」

  樂遙腦子裡分了大半精力想事,對吳師傅的指責渾渾噩噩的沒聽進耳朵里,端起菜盤,目光望著裝滿成菜的桌子,直直走了過去。

  腳下像踩了棉花,有些頭重腳輕的,身後是吳師傅微怒的抱怨:「跟你說話都不應……」

  布簾外鵝黃的裙角又貼近了胡九簫,胡九簫沒有推開,抬起的胳膊被布簾擋住,看不清他做了什麼,隱約傳來咯咯嬌笑的聲音,還有胡九簫低沉溫柔的清透嗓音。

  樂遙腦子裡沉重發暈,彷彿有一記重鎚擊下,驀然間倒了下去,「哐」地一聲脆響,橢圓形的瓷盤四分五裂,熱騰騰的醬汁流了一地,鬆脆的焦魚滾在地上,沾滿了泥灰。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過來,吳師傅扔了鍋鏟暴跳起來怒罵,劉大放下手中的鍋,跑過來扶起樂遙。

  腦子裡一片混沌,耳邊彷彿有無數的聲音嗡嗡作響,饒是有劉大攙扶,也是又踉蹌跌了兩跤爬不起來,劉大不得不抱住樂遙的腰把他提起來。

  「……一個兩個的都是這副德行!連個菜盤子都端不穩,還學什麼廚藝?!趁早回家種地去!瞎耽誤工夫……」

  吳師傅的罵聲大了些,「哐哐噹噹」地扔了鍋鏟鍋蓋破口大罵。

  后廚里一時寂靜,夥計們沒敢跟掌勺師傅對著干,同為師傅的也不好插手同行教訓學徒,只能委婉勸著:「唉,少說兩句,誰還沒個失誤的時候?」

  「你沒事吧?臉色這麼難看?生病了?」劉大扶著樂遙,能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微微渙散的瞳孔,忍不住問出口。

  樂遙半倚在劉大身上,好一會兒腦子裡的嗡鳴才慢慢消下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入目就是地上摔碎的菜肴和吳師傅的怒目喝罵,以及眾人各異的眼神。

  樂遙環視著眾人,心底生了一絲懼怕,但此情此景他又能怎麼辦?終歸是他打碎了菜肴,只能不安地攥緊了袖子,垂著頭吶吶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有個屁用!耽誤了客人上菜,連我的月錢都要扣!你幹什麼吃的……」吳師傅依舊中氣十足地罵罵咧咧,在眾目睽睽下劈頭蓋臉地被罵,樂遙愈發無地自容。

  九簫……樂遙看到胡九簫也在人群中,只是神色微冷地看著他,身後還站了個袁小姐,兩個人離得很近。

  「九……」樂遙嘴唇微動,就要叫他,胡九簫卻移開了目光不再看他,徑直越過樂遙朝聞聲趕來的掌柜走去,身後袁靜姝如影隨形地跟著。

  胡九簫聞聲趕來,撥開人群來到樂遙面前,腳步忽的頓住了,目光在樂遙身上轉了一圈,神色莫名有些冷然,竟然沒上前去扶樂遙,對著聞訊趕來的掌柜拱手賠禮,好話說了一籮筐。

  掌柜的瞧著是個整日笑眯眯的彌勒佛,你若老實工作不生事端,他或許還像是個和氣的人,但是一旦涉及到酒樓的生意和損傷,也和任何精明算計的商人沒任何區別。

  是以這彌勒佛見到地上的碎盤子臟菜,臉都拉下來了,沉著臉就要發作,沒想到胡九簫極有眼色地搶先上前請罪,姿態放得很低,一肚子怒罵頓時都憋在了肚子里。

  饒是胡九簫再怎麼會說話賠罪,也改變不了樂遙打碎菜肴的事實,婁掌柜被胡九簫一通話說得消了些氣,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也罷,就從這個月的月錢里扣!」

  掌柜朝外頭招招手,一個瘦巴巴的中年男人夾著個算盤進來了。

  「老肖記著,這個月胡二的工錢扣掉一半,抵這盤菜的損失。」掌柜輕飄飄地一擺手,賬房老肖應了一聲,就要出去記下這一筆賬。

  「掌柜的,這只是一盤魚……」

  胡九簫還要再說什麼,掌柜的直接瞪著眼睛打斷了他:「一盤魚?耽誤了客人耽誤了上菜,扣他半個月工錢還算少了!」

  那頭袁靜姝看看靠在劉大身上支撐的樂遙,悄悄撇了撇嘴,安靜地跟在胡九簫身後聽完了事情的經過。

  眼見胡九簫被掌柜吼,袁小姐登時不高興了,上前一步擋在胡九簫面前:「不就是一條魚么?我賠了就是。」

  掌柜的早就注意到胡九簫身後跟著個姑娘,只是沒料到竟縣太爺家的千金,還願意為胡九簫出頭,不由得遲疑了一瞬:「袁小姐怎麼來了?」

  「來吃飯,恰巧碰見這邊這邊爭吵,過來看看不行?」對著其他人,袁靜姝的小姐脾氣愈發嬌縱。

  念著縣太爺的名頭,掌柜的也不敢得罪,陪著笑道:「不敢,不敢。」

  袁靜姝朝後頭看去,遠遠候在門帘邊的吳小芳看到小姐召喚,急忙上前把一個鼓鼓的荷包交給小姐。

  袁靜姝從裡頭拿出了大半塊碎銀子丟了過去:「賠你家的魚!」

  婁掌柜是個錢到位了就行的人,也不覺得丟過來的銀子燙手,笑眯眯地接住了銀子:「謝小姐賞賜。」

  袁靜姝打了勝仗一般揚起了下巴,掌柜的只是笑眯眯地揮揮手,叫眾人都散了各去幹活。

  樂遙默然無聲地看著胡九簫為他說話,看著袁靜姝維護胡九簫的樣子,甚至是為了胡九簫直接墊付了銀錢,心頭默默升起一絲難堪和酸楚。

  胡九簫始終背對著他,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樂遙看見,袁靜姝朝著胡九簫近了一步,笑著悄悄眨了下眼,頗有些邀功的意味。胡九簫扭過頭,對著她溫和地一笑。

  樂遙的心慢慢揪起來了。

  劉大扶著樂遙的肩膀幫他拍著背:「還好吧?沒摔倒哪?要是不舒服乾脆請個假休息……」

  胡九簫回頭看了他一眼,樂遙嚅動著唇想說些什麼,胡九簫卻是明顯地冷下臉,直接轉身離開了,袁靜姝自然是跟了上去,嘴角的笑容都掩飾不住。

  樂遙失神般地搖了搖頭,目光一直盯著胡九簫離去的背影,眼底一片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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