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朝會,天廷領地下的王族、仙郡守都必須入仙京貢述。
龍澤進獻東海朝貢品,又受天帝傳召接待之後,緩步走出雲霄殿大門。
迎面而來深紫袍服的蒼牧,服制規整,領口和袖口綉著星辰紋路,行走間似有星光閃爍。
蒼牧飛升仙界后入了星辰司,被司長官蒼奚帶在身邊教導,不多久就接替了先祖職務,掌管了整個星辰司,人人都道一聲星辰仙君。
蒼奚在教導出接班人之後便離開仙京雲遊四海去了。
入天廷朝貢述職,沒想到還能碰見。
此刻猝然相對之下,二人俱是驀然眉目陰沉,仇恨和敵意毫不掩飾地爆發碰撞,恍若刀兵交戰殺氣四溢,駭人的威壓直讓周圍的天兵仙娥隨侍僕從退避三舍,大氣不敢出。
下人們遠遠退開,偷偷交換著眼神,誰不知道這兩個不對付?一見面就像殺父仇人似的,恨不得除之後快。若非這裡是天宮宮門口,怕是早就打起來了。
來來往往的大臣不少,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抱著胳膊看好戲似的遠遠瞧著。
當年的事情不知道傳出了多少版本的傳言,偏偏這兩個當事人誰都是不肯對外解釋一句,見面了也是一句話不說就開掐,更是惹得仙界人好奇到心痒痒。
但是這兩人都在大肆找人,年年不斷,而且找的還是同一個人,卻是人人皆知的事。
有傳言便說那是東海龍王和星辰仙君追求的愛人,卻是因為對方的緣故消失了,這等深仇大恨,不打起來才怪。
氣壓越來越暗沉,龍澤和蒼牧確實要打起來了,就是此刻,一道輕微的靈力波動散開。
二人同時一怔,龍澤捏訣閉目,蒼牧袖子一甩放出星盤,素常黯淡的盤面上星光流轉,萬千星辰都匯聚到了一個方向,熠熠生輝。
龍澤豁然睜眼瞬間騰雲遠去。蒼牧驟然露出激動難抑的神色,直接將腰牌扯下扔到曲藏手中:「告罪帝君,我有急事要處理。」也是一瞬間化為流光遠去。
人間正是陽春三月天清氣朗,淺淡的金色陽光塗抹大地萬物,和煦的暖風徐徐清拂,枝頭的樹皮皸裂抽芽,新嫩的綠枝在風中輕擺。
人間西北青沙郊外,一座墳冢在荒野中立起,墳前的雜草清理得乾乾淨淨,擺上一盤盤滿滿的貢品。
一個粗布褐衣的瘦削身影端正跪在墳前,望著墳墓淚意盈盈,不時擦一擦眼角露出一個笑來,低聲絮絮說著話,不斷往火盆里填紙錢。
「……我現在過得很好,娘也可以安心了。」樂遙注視著墓碑釋然微笑,擦掉眼角含笑的淚。
燃燒的紙錢打著旋飄起,火苗漸漸輕躍熄滅。
龍澤遠遠站著不敢上前,看著那個朝思暮想了無數個日夜的身影跪在墳前,恭恭敬敬地三跪九拜,不覺間已熱淚盈眶。
樂遙起身沿著來路走回,龍澤望著那個身影越來越近,熟悉的眉眼越來越清晰地走近眼前,穿透了無數的夢境和回憶,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樂兒!」龍澤飛身將樂遙緊緊抱住,懷裡的軀體溫熱鮮活,不再是一觸即碎的幻影。
是活的,是熱的,實實在在地被他擁在懷裡,緊緊地,好像再也不會分開。
樂遙雙眼圓睜驀地僵硬住了,脖頸滴下溫熱的液體,心裡卻猝然掀起驚濤駭浪,被箍得緊緊得喘不過氣來,死命掙扎推開了他,連退幾步。
龍澤淚流滿面,透著朦朧的淚光向他伸出手:「樂兒,我記起來了……」
樂遙整了整稍亂的衣服,露出一個客套和疏離的笑來,帶著些尷尬抱拳拱手:「這位公子怕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樂兒。」
蒼牧剛一落地便聽到了這句話,一時間激動的神色都怔住了,手持星盤探詢地望著眼前熟悉的人,一眼便釋然斷言,眼中湧出熱意:「你就是小樂。」
樂遙又退了一步,笑容愈發疏遠:「你們認錯人了。」
神色間疏離陌生,不似作假,又拱了拱手:「我還有事。」言畢就繞過這兩人飛快地走了。
龍澤和蒼牧看著那個身影遠去,一時間誰也沒有去追。
蒼牧一手握著星光閃動的星盤,望著樂遙遠去的背影淚流滿面,表情大喜大慟。
龍澤淚流滿面,似痴似狂:「忘了?忘了也好……」復又大笑不止,如癲如狂:「樂兒,你是我的,我絕不放棄你!」
微風拂過,細嫩的新葉沙沙作響,墳墓靜靜矗立飄走最後一縷青煙,荒野的土路上灑著暖暖的陽光,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