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遙醒過來時身子還有些疲乏,但精神多多少少好了點。
手腳還是有些無力,樂遙掀開毯子慢慢爬起來,整理好亂糟糟的衣服,俯身去撿地上的樂譜。
窗沒關嚴,「嘭」地彈開,冷風呼地撲了進來,捲起兩張曲譜颳走了。
樂遙急急去追,冷風卷著紙片穿堂而過,一路飄到了屋外。
樂遙赤著腳就跑了出去。護衛猝不及防下也沒攔住,叫樂遙衝出了門。
手指一把抓住曲譜,樂遙這才站住了在原地不放心地低頭察看。
衝上來的護衛看見了,堪堪放慢腳步,緊繃的精神鬆了下來。
句修樂走出廂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站在主屋門廊上的樂遙。
華貴的素色衣裳琳琅首飾裝點出的玉雕人兒,一隻皓白足腕系紅繩金鈴,肌膚嫩白欺霜賽雪,滿頭青絲如瀑,在風雪中飛揚。
眼角還帶著未消的紅暈,不勝明艷嫵媚,體態羸弱似弱柳扶風,滿是新承恩寵的慵懶嬌態。
這麼一個粉雕玉琢、千恩萬寵的嬌媚人兒,一看便知是主人精心養護的貼心小玩意兒。
只是那眼神全不是尋常孌寵的乖順溫馴,反倒是如冬日結了三尺寒冰的河流,淡漠生冷,帶著倔強難馴的執拗和野性,叫人不由得升騰起摧殘和征服的慾望。
風雪飄灑,髮絲紛亂,樂遙神色淡漠地望著句修樂,表情沒有分毫波動。
慢了一步出來的蒼牧一眼就看到了瀟瀟風雪中漠然挺立的玉雪人兒,臉色驀地一沉,毫不留情地厲聲呵斥:「誰准你出來的?回去!」
句修樂凝視著樂遙,聽到蒼牧的喝罵聲,忽然一笑,腳下轉了方向朝樂遙走過去:「你先別罵他,這麼久沒見,我有些話想和他說。」
蒼牧還要說什麼,被句修樂柔聲打斷了:「生意上的事沒辦法,這點小事都不能滿足我嗎?」
蒼牧一默,點了點頭,揮手讓護衛退下了,叮囑了一句:「這個人狡詐奸滑得很,你小心點。」
句修樂笑著點頭,蒼牧就停下來了,遠遠在廂房廊上看著,沒有過去。
樂遙不為所動地看著滿面笑意輕柔的句修樂。
鮫綃錦鍛,水晶明珠,腰間……
樂遙像被燙到一樣驀然移開目光,腰間配著澄澈的火山髓魚形晶符。這個人……
句修樂緩步輕移行到了主屋前,提著衣擺拾階而上,踏上了最後一級台階在樂遙面前站定,風雪吹亂二人的衣袍。
句修樂籠著袖子上下打量著樂遙現時的模樣,光潔的臉龐上笑意盈盈,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輕柔:「看來你過得不錯。」
樂遙神色漠然地看著他,沒有搭話。
「也是,這麼一張漂亮臉蛋,哪個男人能忍得住?」句修樂一副回想往事的模樣,遺憾似的輕嘆,「當初還是太著急了,既然賣身契在我手裡,就該挑個好地方賣掉,讓你每日都能給不同的男人疼愛。」
句修樂自顧自地說下去:「不過你在蒼府過得應該有不差,蒼牧有沒有拿你犒賞手下?像你這種養在後院里玩兒的小東西,拿來恩賞下人也是常見。」
樂遙眉眼越冷,看他像看一個死人。
句修樂以為自己說中了,眼中越發輕賤,一隻手狀似無意地撫上腰間晶符,笑容越發燦爛:「哎呀呀,我的好哥哥,當初便說了別和我搶阿澤,你不聽,現下如何?你現在就是個外表光鮮的娼妓,你曾經有過的東西都被阿澤奪來親手給了我。我們不日就要成親了,你不知道阿澤平日是怎麼黏人……」
樂遙打斷了他,聲色冷冽:「恭喜——祝你們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句修樂笑容一僵,臉色驀地猙獰,倏忽又恢復如初,此等變臉的功力,只讓樂遙大開眼界。
句修樂笑容溫柔,眼底卻帶著寒意,上前一步撫上樂遙瑩白的手腕:「嘖嘖嘖,膚如凝脂,手如柔荑……這副好身子,就該給更多男人享用。」
忽然湊近了輕笑著低聲咬牙:「你就等著爛死在蒼府里吧,婊子。」
好似有什麼噁心的東西爬到手腕上,樂遙嫌惡地抽出手來後退一步:「你做夢……」
眼前的句修樂卻一腳踏空,徑直從台階上滑了下去,踉蹌著站住撲到了地面上。
樂遙愕然看著他撲地掙紮起身,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台階太矮怎麼沒摔死他。
風雪大了,穿衣貼體生寒,急促的腳步聲飛快接近,帶著蒼牧焦急的聲音:「小樂!」
樂遙抬眼望去,蒼牧慌張趕來,看見漠然站著看戲的樂遙,怒火中燒,揮手就是重重一掌打過去:「賤人!」
耳邊嗡鳴,天旋地轉,眼前有一瞬空白。再回過神來,渾身都摔得劇痛,倒在台階下的石板地上,衣袍散亂跌進了雪堆里,一側臉頰熱辣辣的疼,腳踝一陣銳痛。
面前蒼牧已經扶起了句修樂,難掩關切地噓寒問暖。
樂遙忽然升起了滑天下之大稽的可笑感,手法再老套再破綻百出又如何?願意信的自然會信,世上多的是眼盲心瞎一廂情願的老忘八。
樂遙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左腳點地,不自然地站著,冷眼看著蒼牧和句修樂親密拉扯問候,嗤笑嘲諷:「姦夫淫婦。」
「你說什麼?」蒼牧橫眉瞪過來,臉色慍怒。
「一個水性楊花處處留情,一個勾搭成奸甘當替補,你們兩個也是絕配。」
「不知好歹!傷人在先還血口噴人!」蒼牧臉色陰沉,暴風雨一般的風雷在底下涌動。
樂遙知道今天是討不了好了,索性出口惡氣,眉眼彎彎笑得鄙薄不已:「龍宮禁地還有禁製做借口,現下你又要說什麼?四階妖修被一個內丹都毀了的殘廢推下台階摔成重傷?」
句修樂一怔,臉色微變,拍拍蒼牧攙扶的手歉然笑道:「你誤會了,原是我不小心踩空了……」
「都是要成親的人了,還不知避嫌和旁人拉扯親熱,你是打算腳踏幾條船?」樂遙鄙夷地看著他二人,「扶個人用得著拉拉扯扯你抓著胳膊我摟著腰?蒼家主,你是對淫人妻子有什麼特殊癖好么?這種人便是你真娶回了家,也不知道你頭上有幾頂帽子。」
蒼牧僵硬地放開手,臉色鐵青:「有你說話的份兒嗎?給我滾回去收拾好!今晚……」
「今晚祝你們偷情愉快。」樂遙直接截斷了蒼牧的話,冷下眉眼轉身就走。
蒼牧暴怒欲喝,身邊句修樂卻歪了一下身子,蒼牧下意識地扶住他,轉念又想到樂遙說的「淫人妻子」云云,想放手又怕人摔了,一時間扶也不是放也不是。
就這麼一打岔,漫天風雪又揮舞起飛,那個赤足金鈴一瘸一拐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因為揮退了護衛,竟沒人攔下樂遙來,等蒼牧把句修樂交給曲藏招待再去尋人,一時竟不知到何處找去。
心裡恨得牙痒痒,這隻伶牙俐齒不懂規矩的狐妖!等抓到了,一定要好好教訓一頓!
蒼牧也不著急,畢竟在他手底下掌管著,決計跑不出蒼府,偶爾鬧個小脾氣,只當添點兒情趣罷了。
思量著樂遙可能的去處,蒼牧緩步往芳華園去尋。
只是打錯了人,這狐妖素常脾性大,也不知又要怎麼甩臉色鬧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