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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回府

  蒼牧慌了神,隨行的大夫看過後開了葯,營帳前生起了葯爐,濃稠苦澀的葯湯連著灌了好幾碗下去,總算把體溫降下來了。

  樂遙頭昏腦脹地醒過來,先去摸身上各處,那些折磨人的東西總算全都取下來了,傷處都塗了葯,放下心來,腦袋一沉,又睡了過去。

  病情穩了,人卻還是不怎麼清醒,醒醒睡睡,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昏睡,偶有片刻清醒,自己強撐著扒了飯喝了葯就躺下又沉沉睡去,一句話都沒說過。

  蒼牧一邊記著這小狐妖,一邊又要分出大把時間和精力主持圍獵的各項事宜,一連十來天,竟然連樂遙一面清醒的時候都沒見著。

  到了離去的那一天,樂遙還是被裹著毯子抱進馬車裡,一路昏睡著回了蒼府。

  又歇了三五日,樂遙總算是緩過來了,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這一段時間,睡醒時爬起來,頂著滿頭亂糟糟的頭髮趴在窗口看院中的樹,看四四方方的天空和天上的流雲飛鳥,累了又躺下接著休息。

  清醒的時候蒼牧來看他,樂遙只裝睡,不想見他,蒼牧竟也沒有硬來,倒叫樂遙略感不解。

  等身子好了,就想著出去走一走。

  梳洗穿戴好就出了門,只覺得蒼府內的氣氛有些喜慶,連下人們的臉上都帶著歡快的喜氣。

  來來回回經過他身旁的下人,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和地位一般,不再有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反而是討好地向他點頭,諂媚些的還把他當成主子行禮,當真是可笑。

  樂遙不耐煩和這些捧高踩低的人打交道,正要轉了小道去別處,又聽到身後傳來清脆的童音:「白哥哥——」

  元寶是個很會纏人的孩子,樂遙最後還是被他拉著去了走廊的花枝后,一塊兒坐在欄杆上。

  花枝這會兒已經凋零飄謝,剩下光禿禿的枯枝和幾片殘葉敗花,完全遮不住人的身形。

  樂遙已經無所謂了,反正蒼府之中,哪怕是燒火的粗使丫頭都知道他是蒼牧的孌寵了。

  呵,孌寵……

  心裡還是緊縮了一下,抓在欄杆上的指節逐漸泛白。

  「白哥哥,我請你吃桂花糕!」元寶掏出懷裡的紙包,打開之後露出一疊子糕點,仰著笑臉獻寶似的捧到樂遙面前。

  這孩子睜著水靈靈的眼睛眼巴巴地望著他,樂遙只好拈了一塊:「謝謝你。」

  四四方方的小糕點蓬鬆香軟,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唇齒間瀰漫開一股淡雅的桂花香。

  樂遙只在蒼牧房中吃過一塊這樣好的桂花糕,不由得疑心元寶是從哪裡買得來這麼貴重的糕點。

  不等樂遙問,元寶就自己說了:「這些都是主子房裡剩下來不要的,我看著糕點沒壞,扔掉太可惜了,就拿了幾塊來,白哥哥不會怪我給你吃剩的吧?」

  說著一張娃娃臉皺起來,可憐兮兮的,樂遙說:「不會,很好吃,謝謝你的心意。」

  元寶一下子又眉開眼笑了,把紙包往樂遙懷裡塞:「那白哥哥就多吃點!」

  樂遙按了回去:「一起吃。」

  「好!」

  元寶一邊吃著桂花糕,一邊晃著兩隻小腿,悄悄地朝樂遙湊近了些,胳膊貼著胳膊,察覺到樂遙又要往旁挪開,連忙保持住這個接觸不動了,說起了另一件事:「白哥哥,你聽說了嗎,孫家遭了大禍了。」

  「什麼?」樂遙還真不知道這件事,孫家是哪個孫家?孫明鈞也是姓孫的,難道……

  「就是博源孫家,敢搶白哥哥的那個孫家。」元寶說得義正辭嚴,滿面憤慨。

  樂遙卻是一陣愕然,這事兒怎麼連蒼府的一個小廝都知道了?誰傳的?傳了多少人?

  元寶比劃著胳膊說得眉飛色舞:「孫家唯一的孫子被人打斷了脊梁骨,成了個癱子!孫家的馬隊又遭了馬賊,一樁大貨物全沒了!餘下的生意也撐不住了,全被各家瓜分了!眼下孫家已經搖搖欲墜,倒下是遲早的事,再過幾個月,世上便再沒有博源孫家了!」

  這消息太突然,樂遙一時有些消化不過來。

  那個強擄他玩弄行樂的孫明鈞成了一輩子癱瘓的殘廢,他背後的孫家也頃刻間倒塌分崩。

  好歹也是竟州的大族,蒼氏的權勢竟大到了這個地步?

  人間頂級的世家大族……果然是一個州府的本地家族比不上的。

  不過為什麼呢?樂遙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蒼牧也不過將他做個……玩物,有誰會為個囚養洩慾的玩物滅了一個家族?

  不可能的。樂遙知道越是權勢富貴聚集的地方越是多權力傾軋明爭暗鬥,所以這孫家應該是在傾軋鬥爭中失敗了,被其他家擊垮了。

  樂遙舌尖含著糕點默默想著,元寶又笑彎了眼睛:「家主給下人都發了賞錢,也不知是什麼喜事。不過有銀子領就好!」

  難怪府里的下人都帶著喜氣。

  「白哥哥,你領了多少銀子?」元寶又湊近了問,下巴擱在樂遙的肩膀上,眼睛緊緊盯著樂遙的側臉看,不住放著光芒。

  「沒有。」樂遙心不在焉地回道,忽然察覺元寶的目光太強烈了,讓他又有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略皺起眉往旁挪了挪,「別靠這麼近。」

  遺憾的表情一閃而逝,元寶又揚起圓圓的笑臉:「白哥哥吃糕點!」

  樂遙只得又拿了一塊,小口小口咬著吃。

  元寶又悄悄地挪了過去,離大美人近一點,再近一點……

  「白小郎君,」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迎面走來一個年輕小廝,繞過斑駁花枝走到近前,「家主找你,小郎君回去吧。」

  元寶剛剛才尋著機會又靠上了樂遙的肩膀,這就被人攪斷了,不高興地撇撇嘴,在樂遙肩上蹭了蹭,把剩下的幾塊糕點包起來塞到樂遙手裡:「剩下的都給白哥哥。」

  樂遙看著眼前的年輕小廝,記得是蒼牧手下的二等管事,素常由曲藏帶著差遣做事,名字似乎是叫冬青的。

  樂遙臉色淡淡的:「知道了,等會兒。」

  冬青似乎沒料到樂遙會這麼說,噎了一下,又催道:「小郎君快些去吧,家主等著呢。」

  樂遙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道:「管事自去忙吧。」

  冬青沒法子了,只好又叮囑了一句:「小郎君莫忘了。」

  樂遙漫不經心地點頭,冬青躊躇一下,只好走了。

  還好只是個二等管事,若是曲藏親自來,可就沒這麼容易打發了。

  煩人的走了,樂遙打開紙包,把裡頭裹著碎渣的四塊糕點推到中間:「一人一半。」

  和元寶不緊不慢地吃掉了糕點,在惹人厭煩的蒼牧小廝打岔下,樂遙連元寶的刻意親近沒那麼敏感地躲避了。

  由著元寶湊近纏鬧,甚至鑽進了他懷裡,仰起臉笑意盈盈地說著:「白哥哥最好了。」

  仰臉的瞬間肉嘟嘟的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樂遙的下巴。元寶心花怒放熱血沸騰,心臟跳得咚咚響,不得不強自壓抑著露出單純不諳世事的稚嫩嬌態來。

  樂遙終於被元寶纏得更煩了,推開他站了起來:「你回去吧。」

  樂遙沿著小路慢悠悠地往芳華園走去,那裡在現下的深秋也是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待在裡面,的確讓自己覺得暢快舒爽,也的確許久沒去那裡玩了。

  至於蒼牧,誰稀得理他!聽到這個名字就厭煩。

  樂遙進了芳華園,找了處草木遮蓋的角落坐下,試著從殘存的內丹中榨取出絲絲縷縷的靈力凝成細股探出,點在草地上想生出花草來。

  這項能力還需多加揣摩練習,那種貫通天地的感覺……若能掌握,必是一大助力。

  圍獵本想趁機逃跑,結果弄成了那般不堪的境地,最後連床都下不了,回到蒼府想逃更難了,他必須得想新的法子了。

  蒼牧和幾家家主會面商討劃定了各家瓜分孫家資產的最後結果,勉強算是滿意了。送走人之後回了書房,卻沒見著一早叫人去找來的小狐妖。

  蒼牧批了半疊文書都沒見到人影,終於發現不對了,喚了曲藏來詢問。最後還是一道命令發下到府中護衛,才得知了樂遙的行蹤。

  蒼牧氣得摔了筆:「這頭狡狐!往後調兩個護衛看著他……不,調暗衛去!」

  曲藏應了。蒼牧丟下文書親自往芳華園抓狐狸去了。

  樂遙反覆試驗了半天,把那點兒靈力都用光了,經脈都開始隱隱作痛,結果連一根草都沒長出來。

  樂遙疲憊地往後一靠,累得不想動彈。到底是哪裡不對?

  蒼牧在園子里到處翻找,撥開角落的藤蘿花枝,瞧見了一隻蜷在角落睡得香甜的小狐狸,躺在花枝綠葉間被素雅的花朵包圍,恍若偶然間降臨塵世貪睡休憩的仙子。

  蒼牧呼吸一滯,腳步都放輕了。

  窸窸窣窣的踏葉聲驚擾了淺眠的小狐狸,樂遙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躺在花叢草葉中望著朝他走來的人,眼神純澈明凈,如一泓清泉。

  蒼牧被這眼神看得心頭泛起波瀾,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將人抱進懷裡。

  樂遙清醒了,僵硬地綳著身子。蒼牧的手指已經握住胳膊,在滑膩的肌膚上摩挲。

  又要!……

  之前的記憶實在太糟糕,樂遙抗拒地推著他向後退縮,被蒼牧輕易按住了,吻著臉龐唇瓣低聲耳語:「乖一點,這回就不用那些東西。」

  樂遙咬著唇,沒再推拒,但也沒有配合。

  蒼牧輕笑一聲,把絲白的外衣解開了。

  青絲散亂,花葉顫抖,這一回蒼牧放慢了速度,撬開唇齒慢慢品咂吮吸,竟意外地顯出幾分溫柔來。

  小狐妖心口處生了一顆風流明艷的紅痣,可惜塌陷下去一塊,像是被踢出來的,治好了傷也無法復原。

  這是龍澤留下的。

  蒼牧的手指拂過凹陷的心口和紅痣,捏起胸膛上一塊粗糙的狸形玉。

  樂遙一把奪去緊緊握在手中,抿著唇警惕地瞪著他,臉上還有幾分緊張。

  蒼牧一個用力,將樂遙警惕的表情撞碎了,不屑地嗤笑一聲:「一塊破牌子,還怕我搶了去不成?」

  樂遙偏過頭,一直握著沒鬆手,蒼牧知道樂遙是因上回的事不信任他,心裡雖不大高興,但到底沒再去碰那玉狸。

  一場終了,小狐狸眼角飛紅,面色嬌弱,一副不勝恩寵的模樣,念著前幾次做的的確是過火了,蒼牧放過了樂遙,扯了葉片草草把他擦乾淨:「穿上衣服跟我來。」

  樂遙手腳發軟地套上衣裳,一言不發地跟在蒼牧身後。

  樂遙走得慢,實在沒什麼力氣,精神頭也不大好,蒼牧不住回頭望著逐漸落後的小狐狸,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大步走過去將人一把抱起。

  樂遙驚得推他,蒼牧陰沉沉地掃了他一眼:「還有力氣?再來一場?」樂遙嚇得不敢動了,不情不願地被蒼牧抱在懷裡,徑直帶到了書房裡。

  至於一路上遇到的下人和守衛作何表情是何反應,樂遙僵著身子把臉轉向蒼牧的胸膛,一點也不想看到。

  頭一回進蒼氏家主的書房,格局布置得疏朗闊大,各色玩器古籍一一排布,彰顯著頂級世家的底蘊。

  蒼牧把人放下來,心裡竟還有些不舍。

  壓下這怪異的念頭,從桌上拿起半疊高的書冊塞進樂遙懷裡,冷著臉若無其事地咳了一聲:「書房裡清出些沒用的書冊,你拿去看著玩。」

  樂遙木然低頭看著手裡的一堆書,封面上寫著《張生遊記》、《徐氏山水志》、《進京風物記》……

  他又想幹嘛?樂遙面無表情地盯著書看了許久,久到蒼牧都有些沉不住氣了,稍顯急切地追問一句:「你不喜歡?」

  樂遙低著腦袋沒動,神色木然地吐出一個字:「哦。」

  實在懶得再說下去,樂遙挪著步子轉身,抱著書不緊不慢地跨出門檻,慢慢騰騰地走了。

  蒼牧站在原地,伸出手抓著頭髮,少見的有些懊惱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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