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遙才抬起頭,猝然就被綠衣男子捏住了下巴堵在了宮牆上。
「你做什麼?」樂遙駭然推他,自然是推不動的。只得僵硬地保持這個姿勢與人對視,腦子裡警鈴大作,偏偏什麼也做不了。
綠衣男子看著他的目光與那幫廚子如出一轍,只是這個人的目光更隱晦,被他一層達官貴人的身份約束著,將那下流心思包裝得高雅矜貴,不像粗魯下人一般醜態畢露。
只是多了一層包裝而已,其實本質上都是下流齷蹉的。如果是這人,自己一點逃跑的機會都沒有。畢竟實力差距,太大了。
此間沒有旁人經過,綠衣男子的目光愈發不加掩飾地露骨不堪,只是落到樂遙額上的傷疤時,微微遺憾了一下:「可惜了。」
不能服軟,不能求饒,不能示弱,就算改變不了結局,至少也決不能讓自己沒骨氣地向這種恃強凌弱的東西低頭。
樂遙目光凌厲地瞪著他:「放手。」
綠衣男子卻像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事一般,有趣地笑了一下:「就憑你也敢命令我?」
「放手!」樂遙目光越發冷冽,即便渾身傷口都在作痛,也硬是站直了身子冷冷看著對方。
綠衣男子的目光越發有興味,鬆開了捏著樂遙下巴的手,轉而順著脖頸肩膀一路滑到腰際,揉揉捏捏,好似在菜市場挑選著菜品。
樂遙抵抗不了,綳著臉沒痛叫出聲。
「這身段也是極好的,想來在床上會叫人銷魂蝕骨,樂不思蜀……」綠衣男子笑容曖昧,目光越發露骨,彷彿用眼睛就將樂遙的衣服扒光了,將身子瞧了個遍。
樂遙聚起一層薄怒,還未說話就被綠衣男子截住了:「上回見你解衣瞧見過一次,當時我便知你是個難得的妙人兒。眼下你在浣衣局過的是什麼日子?不如跟了我,保你享盡榮華富貴。」
解衣……樂遙一滯,這人是誰?難怪看起來有些面熟,是那個,那個青什麼……
「青柳,當朝四品刑官,」像是看出來樂遙所想,青柳自報家門,「陛下如今愛重新任內史,怕是想不起還有你這麼個妖寵了。不想老死深宮的話,不如跟了我走。」
這青柳真身似乎是條青色海蛇,為人好色,男女不忌,最好雙修之道,修得整個人都透著股輕佻妖嬈氣兒。
凡是叫他看上的人,不擇手段也要拐進自家後院,沒想到這人膽大包天,連龍王的人都敢伸手。
樂遙嫌惡地甩開他的手:「滾開!我不會跟你走!」
青柳對美人特別有耐心,對絕世美人更是耐心十足。
見樂遙這般反應,也不氣惱,笑眯眯地抽出竹扇輕揺,目色輕薄地上下看著樂遙身子:「話不要說得太早。小美人兒,你那個靠山羅羽被陛下貶斥禁足,沒人幫得了你。陛下就要娶句修樂了,聘書都下了,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樂遙猛然一顫,臉色驟然蒼白,聘書……龍澤要娶句修樂……
宮道盡頭,出現幾個遙遙走來的黑點,和隱約的笑鬧聲。
青柳著眼一瞥,無趣地耷下眉眼,一眼看出了樂遙的驚惶,悠然自在地搖著扇子:「我還會來找你的。」
言畢,猛然拉著樂遙的衣領咬上了雙唇。
樂遙死命掙扎,青柳卻是不慌不忙地制服了人,將那雙柔嫩的唇瓣吮吸得幾欲滴血,貪婪不已地卷纏挑逗,直到樂遙幾乎要窒息溺斃,這才悠然放開了他。
僅僅只是一吻,就像點燃了身上所有的血液,熱血沸騰呼嘯,叫囂著要把這個人困在懷裡為所欲為,不擇手段地得到他,享用他,折磨他……
腳步和笑鬧之聲逐漸近了,青柳戀戀不捨地放開手,舔舔嘴角,眸光閃動著興奮的暗光,聲音低嘶:「真是個尤物……我不會放過你的。」
青柳克制著衝動,將赤裸裸的目光從樂遙身上收回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樂遙喘息許久,慢慢平復氣息,嘴角破了皮,絲絲涼涼地疼,那種被人肆意揉捏,粘膩噁心的感覺始終殘留在身上。
青柳在遠處目色熾熱地最後看了他一眼,消失在轉角處。
樂遙厭惡地別開臉去,吐出一口噁心的口水,使勁擦著嘴角,青柳留下的味道還是在口腔里揮之不去。
現下這副樣子,嘴唇紅腫,露出的胳膊脖頸上都是捏出的紅痕,衣衫被人扯得破破爛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即便他其實並沒有經歷什麼。
世人總是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人,對著旁人的事津津樂道,添油加醋,七嘴八舌地傳著真真假假的流言。至於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害人性命,又攤著手無辜地置身事外:關他們什麼事呢?畢竟他們只是說了兩句話罷了,什麼也沒做啊。
幾片鬆鬆垮垮的粗布甚至蓋不住他的身子,樂遙徒勞地整了整破爛的衣衫,默然站立許久,一路沉默地走回了浣衣局。
在沿路眾多驚異、曖昧、輕蔑而後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中一頭扎進自己那間四面漏風的小破屋子把門拴上。
破漏的屋子擋不住來來去去窺伺的目光和輕蔑低賤的議論,那些話說得很難聽,甚至有故意放大了聲音嘲諷的。
樂遙深吸著氣,告訴自己這沒什麼,更難聽的話又不是沒聽過,這只是一群無知小人,烏合之眾。
乾坤袋小小的一隻,隨身帶著,裡面卻沒有備用的衣服。
破屋子裡只剩了一套短小的舊衣,是從一個不久前死掉的浣衣奴身上扒下來的丟給他的。
那個小奴隸身量瘦小,樂遙脫下破布片套上舊衣,這段日子心力交瘁,瘦了許多,居然穿得上。
樂遙愣愣地盯著自己的皮包骨頭的胳膊看,像是頭一次聽說骨瘦如柴這個詞。
乾坤袋認了主,只有主人用靈力才能打開。凡人看過去也就只像個普通的祈福袋,樂遙因此才能保住這東西沒被搶走。
只是現下乾坤袋裡卻是一片空蕩,上回偷偷儲存的乾糧早就吃完了,衣服……他連粗布衣服都沒有一套了。
看了一眼自己的全副身家,樂遙微微一哂,取出一摞書冊和紙片筆墨,攤在木板上算了起來。
上回翻遍了藏書閣,找出了好幾條厲害的情咒,雖然試過一回沒找出來,但是還有其他的不是嗎?
龍澤一定是被那個陰險奸詐的句修樂做了手腳,他一定要找出情咒,找回以前那個龍澤。
筆尖寫寫畫畫,紙上暈開一大團顫抖的墨痕,樂遙恍惚回神,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樂遙不去想這往後一段壓抑難捱的日子。
他每日將自己關在破屋裡,豬食一樣的飯食都不去領了,餓了就采幾片水草充饑,渴了趁著人少自己去淡水井邊打水,把屋角的木桶洗乾淨了蓄水帶回來。
就是這寥寥幾次露面,都惹得看到的人指指點點,還有幾個不懷好意的奴僕甚至太監故意湊近了他污言穢語動手動腳。
樂遙拼著經脈撕裂的痛苦,通通都發狠打了回去,看到那些人頭破血流的慘狀,一時間竟也沒人敢當著面編排他,只是孤立和輕蔑是不可避免了。
杜聲那老東西也不知為何沒找他麻煩,竟然也任由他去了,倒是讓樂遙警惕了好幾天。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樂遙熬了一晚上,終於整理出了所有情咒解咒的陣法序列,又用那點兒微末的靈力反覆試驗運行,直到完全熟練不會出錯。
恍然抬眼,天邊已是晨霧繚繞,樂遙這才覺察出渾身的睏倦疲憊,翻身躺在床上,一下子就入睡了。
樂遙沒有安穩多久,就被一反常態衝進來揮鞭驅趕的杜聲驚醒了。
老太監鞭子甩得啪啪響,噴著唾沫星子尖聲吼叫:「起來幹活!昨兒是偷了幾個野漢子?睡得你下不來床了是嗎?!」
樂遙腦袋發昏地睜開眼睛,勉力坐起來,陰沉沉地掃了那老東西一眼。
「喲,還瞪我,怎麼,有臉做那下賤勾當還怕人說?」杜聲嘶嘶嗤笑著,上下打量著樂遙粗布掩藏下柔韌瑩白的身子,目光不由得漸漸變了意味。
杜聲高高吊起的顴骨綳著一張皺巴巴的臉皮,三角眼中漸漸地露出興奮的淫光來。伸出枯瘦的爪子一把抓住了樂遙的胳膊,另一隻手直接伸進了衣服里:「之前沒細看,還真是個漂亮精巧的人兒,反正你也是個給人玩的,自己脫了衣服伺候我一場,我給你派點輕鬆的活兒……」
樂遙耗盡了靈力,又累又困沒有防備住,竟真叫這老東西雞爪子一樣的手在胸口上摸了兩把。
樂遙噁心得不行,扣住了這老東西的手奮力掙脫,臨了還是被杜聲乾瘦的手指掐住了狠狠一擰,疼得他險些喊出聲來。
這老東西,看著瘦,手勁還不小。
樂遙發狠將那枯瘦腕子一折,指尖掐進皮肉摳出幾道血痕,在杜聲的慘叫尖罵聲中急速逃離,羞怒交加地掩好衣服,忍著胸膛上的厲痛怒聲喝道:「滾開!」
每個人!每個人都欺他侮他!連個醜陋污穢的老太監都能對他上下其手!
如果不是為了龍澤!如果不是龍澤……龍澤……
樂遙憤然咬牙衝出了破屋,屋外明晃晃的日光照花了人眼,浣衣的宮奴圍著他指指點點,大聲恥笑,嗡嗡竊竊的語聲混雜在一處,吵得人頭昏。
還有人擋在他面前吹著口哨,伸出髒兮兮的大手摸上來。
樂遙推開眼前的人,從人群中擠開一條路跑走了。
龍澤,龍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