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同胞兄弟
重華殿。
謝俶看著福安殿方向,神情被夜色遮了個半明。
何程垂著手站在謝俶身後,一張滿是皺紋的面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悲憐。
「他去了?」
何程聲音在暮色之中沉悶蒼老:「殿下料事如神。」
謝俶被何程這句話激的控制不住冷笑一聲,料事如神?他頭一次覺得這四個字不是什麼好詞。
「罷了,一切都是天意,自作孽,不可活。」
何程也是人精,聽完謝俶這話的意思,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沖謝俶行了一禮,人倒退著出了重華殿,隱入了夜色之中。
楊瑾抱著他隨身的那把刀,站在謝俶身後,好半晌才聽到謝俶冷清的嗓子沉聲開了腔:「報個信,收網吧。」
楊瑾早先便預料到有這麼一天,但當這一天真的來了,卻忽然生出幾分怔愣感。
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退了下去。
福安殿卧殿之內,謝央手裡端著一碗黃黑色的湯藥,看著床上躺著的年邁老者,神色複雜。
片刻之後,他才掀了袍子坐在了床榻邊緣,左手端碗,右手拿了勺子攪了攪碗里的湯藥,片刻之後,一陣難聞的葯苦香散開。
「父皇,您若是醒著,只怕這時候已經對兒臣破口大罵了吧?」
劉慶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只把自己當成這殿內的一個擺件,謝央還穿著白日的那身黑色袍子,側臉輪廓安詳溫和,竟是沒了平日的戾氣。
到了景安帝的床前,他那些焦躁和急迫忽然之間全部消失,反而難得有耐心跟景安帝多話兩句。
「父皇,兒臣這些年來矜矜業業,活生生的在這太子之位上坐了將近二十年,您說,您怎麼就是不放權?」
謝央喃喃自語,聲音輕緩,像是在跟人話家常,可右手握著的勺子攪和的速度卻在不斷加快,勺底和碗底發出的摩擦聲極為刺耳,起先微不可聞,到後來力道越來越大,聽的一旁的劉慶也覺得焦躁難忍,腳指頭開始抓地。
沒多久,突然傳來一聲脆烈的響聲,謝央手裡的勺子竟是被他的力道硬生生折成了兩半。
崩裂的瓷勺子將謝央的手背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劉慶抬頭,正好看見猩紅色的粘稠液體從這道口子裡面滲出來,一時心跳的像是要蹦出來。
「太子殿下,您的手……」
謝央將手裡捏著的勺子炳隨意的扔在一旁的圓桌上,隨意的拿了一塊帕子將手上的傷口包了起來,包紮的過程中,滲出的血從手背上劃下來,落在他的黑色袍角處,很快的隱入布料,瞧不大出來了。
劉慶看謝央沒有要幫忙的跡象,訕訕的退了回去,右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心慌慌的。
事前見血,可不是什麼好徵兆。
但這喪氣話卻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若是不靈,太子對他不喜,若是一旦真靈驗了,只怕太子會第一個殺了他泄憤。
將手包紮好,忽然聽到外邊吵吵嚷嚷,劉慶現如今就是驚弓之鳥,一點動靜都能加劇他心裡的惶恐不安。
謝央面色凝重,但還算平靜,瞥了一眼劉慶,不用多言語,劉慶已經極懂事的走了出去查看。
沒過多久,劉慶便急匆匆走了回來,神色倉皇:「太子殿下,外面……是三皇子,何程和小順子正攔著他,但三皇子執意要闖進來。」
謝央一雙瑞鳳眼危險的半眯起來,坐在床邊,忽的轉頭,緊緊盯著床上的景安帝,眸色猶疑。
方才……他好像看到了景安帝睜開了眼?
死死的盯著景安帝那張臉,看不出半點異樣,謝央被帕子包紮好的手不自覺的攥緊,白色帕子很快便滲出來些血花。
難道真是他太緊張出現的錯覺?
劉慶站在謝央身前,被謝央擋著,並不能看到景安帝的動靜,只能看到謝央的神色變化。
等了半晌等不到謝央吩咐,劉慶小心的試探著又問了一聲:「太子殿下,三皇子那邊怎麼辦?」
被劉慶的聲音吸引心神,謝央捏了捏眉心:「把人趕走。」
劉慶欲言又止,可看謝央神色不耐煩,到底還是不敢再說什麼,轉身出了殿門。
何程還在那苦口婆心的勸著:「三殿下,陛下還未清醒,您有什麼事,去找皇後娘娘就是,皇後娘娘自然會幫三殿下您做主。」
謝靈卻半分不給何程薄面,筆直的站在原地,視線緊緊盯著從殿內出來的劉慶:「太子能進去看望父皇,何公公為何只攔著我?」
何程被謝靈的話問的一時啞口無言,還沒等想出話術應對,謝靈又推開他往裡走:「既然太子在,我也不用捨近求遠,太子監國,我找太子比找母后要省事許多。」
何程年邁,腿腳跟不上,眼看攔不住謝靈,臉色都白了,幸好旁邊站著的小順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謝靈的腰,限制住謝靈的步子:「三殿下,還請您別為難奴才們,還是回吧……」
眼看這邊鬧成一團,劉慶深深看了謝靈一眼,到底還是小跑著進了殿,而劉慶並沒有看到,在他轉身以後,謝靈忽然冷靜下來,一雙墨黑的眸半點波瀾不曾掀起,哪裡還有方才那副頑劣不堪的神采?
看劉慶又跑了回來,謝央已經猜到了結局:「怎麼?他不肯走?」
劉慶嘆了口氣,內心更是憂心忡忡:「太子殿下,三皇子這麼鬧騰,奴才怕動靜太大,招來些眼線。」
雖然上上下下已經打點好,絕不會有人過來,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旦讓人抓住了太子的把柄,必定後患無窮。
謝央盯著殿門的方向,像是能透過層層的宮牆見到謝靈,片刻之後,冷峻的面色忽然一松,扯了扯嘴角,語氣怔忪。
「他既然不願意走,就讓他進來。」
劉慶猛的抬頭,讓三皇子進來?以三皇子的機敏程度,屋裡情形只要看上一眼,恐怕他心裡就明白了大概。
太子殿下讓三皇子進來,究竟是什麼心思?
謝央似是察覺到劉慶思緒,語氣涼薄:「他既然是孤同胞兄弟,有些事,他自然要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