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坦白
喜婆笑著對邢綉芸貼身侍女道:「這新郎官眼看著就要來迎新婦了,且給你家小姐再喂幾口點心,這一日還長,有得鬧騰呢!」
「鬧騰」兩字託了長長的尾音,惹得幾個小婦人紅著臉輕笑起來。
就是待字閨中不懂人事的小姑娘們也聽出幾分別樣的意思,忍不住紅了臉。
綉茹怕自家小姐辛苦,顧不上跟著起鬨,急忙端了一盤桂花如意糕,右手夾起一塊,左手托在糕點下湊到邢綉芸嘴邊:「小姐,您早膳便什麼都沒吃,好歹吃兩口墊墊。」
邢綉芸搖搖頭:「我吃不下,收了吧!」
綉茹固執的堅持了一會兒,在喜婆的催促下敗下陣來。
喜婆將邢綉芸的妝容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兩遍,確定有沒差池,笑著道:「讓妾身給小姐蓋上蓋頭。」
喜婆嘴裡一邊說著喜慶的吉祥話,一邊拿起龍鳳呈祥滿繡的蓋頭在邢綉芸頭上虛蓋住又撤下。
「一蓋,舉案又齊眉,二蓋,比翼共雙飛……」
「等一下!」邢綉芸忽然伸手攔住喜婆即將蓋下來的蓋頭。
喜婆一怔:「小姐,可是有何不妥?」
邢綉芸紅唇緊抿,猶豫了半晌,對房中眾人道:「實在抱歉,請各位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同宋姐姐說。」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邢綉芸這是要做什麼,喜婆更是犯了難:「可……可這吉時已到……」
邢綉芸垂著眼瞼,聲音一貫的嬌軟,但語氣堅定:「無妨,耽誤不了多久的,不會誤了吉時。」
畢竟主僕有別,喜婆也不好拒了邢綉芸的面子:「小姐長話短說,切莫耽擱了……」說著便不情願的招呼著眾人往外走。
一時間熱鬧的喜房裡只剩邢綉芸和宋擷玉。
「綉芸妹妹,你想同我說什麼?」宋擷玉坐到她身旁,斂了面色。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邢綉芸再也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宋擷玉方才就覺出她有些不對,但卻不知她所為何事,見狀頓時慌了神,急忙拿了帕子去幫她拭淚,哄勸道:「大喜的日子,可不準哭鼻子,將妝哭花了便不美了!」
邢綉芸哽咽道:「宋姐姐,我……我母親她……」她似乎是極為難以啟齒,好半天才說出來:「她給武姐姐灌了避子絕育的湯藥……」
邢綉芸越說越難受,再也顧不得臉上的妝,趴在宋擷玉懷裡痛哭流涕。
宋擷玉一時思緒萬千,一會兒想起前世的武酈樂,一會兒又想到今生種種。
經歷了福山寺的變故,她對武酈樂確實有了不少改觀,驟然聽聞這樣的消息,也有些不是滋味。
身為女子,又是妾室,若是不能孕育子女,在後院的日子有多艱難她比誰都清楚。
她明白康國公夫人是為了自己女兒著想,但此舉她卻是不能認同。
宋擷玉緩了緩,扶住邢綉芸,疑惑道:「你是如何知曉的?」
邢綉芸抹了把眼淚:「母親怕我憂思,自然是瞞著我的,但哪有不透風的牆呢,我還是偷聽到了母親和嬤嬤的話……」
說到此處,邢綉芸淚流不止,「可是我……」
「我……我竟然一時迷了心竅,既沒有勇氣勸阻母親,也沒有告訴武姐姐知曉。」
她頓了頓,方才捂了臉,語氣還帶著哭腔,但情緒已然冷靜,大悲之後疲憊的很:「……我以為我只要裝作對此一無所知,便能心安理得的過安穩的日子,但是宋姐姐,我不行……我還是過不了心裡的這一關……」
邢綉芸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裝作若無其事,但當綉茹告訴她武酈樂真的喝了那避子絕育的湯藥時,她不僅沒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輕鬆,反而背負了更沉重的包袱。
這件事便像一塊巨石,壓在她胸口,令她透不過氣來。
「宋姐姐,我該如何是好?」
宋擷玉心知此時不是計較對錯的時候,嘆了口氣:「你若是心中有愧,不如將事情與她明說,她或許會恨你,怨你,但總好過躲躲閃閃一輩子。」
頓了頓,宋擷玉垂了眼瞼,嘴角彎起的弧度有些自殤:「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邢綉芸本性純良,又是一直被康國公夫人捧在手心長大,沒受過多少風雨,才會過於軟弱,拖泥帶水,在舉棋不定間鑄成了大錯。
她對武酈樂坦白可能會讓兩人從此生出不可逾越的隔閡,但若是不說,這事便會成為邢綉芸一輩子的心結,這份愧疚與自責會令她寢食難安,終有一日會將她徹底壓垮。
邢綉芸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頭,難得的堅定道:「宋姐姐,你說得對,我要對自己的決定負責,我這就去找武姐姐。」
宋擷玉點頭,終究不放心,淡聲開口:「我陪你。」
邢綉芸感激的看了一眼宋擷玉,拉著她的手走出喜房,在房外女眷驚詫注視下快步穿過迴廊,往武酈樂院里去,全然不顧身後喜婆的呼喊。
武酈樂正端坐在妝鏡前,獨自看著鏡中人出神,忽然聽到院外一陣騷動。
不待她遣人出去查看,邢綉芸已經拽著宋擷玉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了她面前。
武酈樂不禁瞪大了雙眼,詫異道:「綉芸?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她方才聽聞宋鶴軒已經通過考驗,正往後院來迎邢綉芸上花轎。
此時邢綉芸本應該蓋著蓋頭坐在喜房等著她的新婚夫婿,怎麼會跑來她這裡?
邢綉芸稟退了房中侍女,哭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與武酈樂:「……武姐姐,我是一時鬼迷了心竅……」
看著泣不成聲的邢綉芸,武酈樂心中一陣抽疼,知曉自己今生無法誕育兒女她不過一笑置之,但親口聽邢綉芸說出這些話卻令她有些難過。
她多少能體諒邢綉芸的心情,世間女子少有願與人分享丈夫,更不願看到自己的丈夫與其他女子恩愛生子。
武酈樂穩了穩心神,低聲道:「其實那日你在母親房外偷聽,我恰好撞見了,只是沒驚動你罷了。」
她頓了頓:「雖然當時不知你聽到了什麼,但從你後來幾日躲躲閃閃的態度,和母親今日的葯,我便猜到,這事,你是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