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牢騷
宋擷玉本來是要往錦繡坊去的,可現在多了個謝俶,那就不合適了,她總不能真讓雍王殿下陪她去買頭面首飾吧!
在馬車裡鎖眉思忖了片刻,她果斷吩咐玉嫻,「你去悄悄跟車夫說不去錦繡坊了,去茶樓。」
玉嫻應下,挪到前方壓低了聲音讓車夫改道。
但她們這番動靜又哪裡瞞得過耳聰目明的謝俶,不得不說,聽到宋擷玉這麼安排后,他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雖說是他主動護送,但去錦繡坊實在太為難他了,想到要夾在一群女子中間,聽著她們討論買哪件首飾如何裝扮,謝俶面無表情的臉都有些龜裂。
幸好!
馬車很快來到附近一間頗有名氣的茶樓,宋擷玉掀起窗帘,探頭看向謝俶,「三哥哥,我們便在這裡喝喝茶聽聽書歇上一陣子,可好?」
「可。」
放下窗帘,宋擷玉不雅的偷偷吐了吐舌,這都是什麼毛病呢,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喜歡和她一起閑逛的人,卻偏偏要自討苦吃。
雖然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但這可是他自找的。
宋擷玉察覺謝俶並未因謝程兄妹的事而對她有不滿,甚至還多有維護后,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作派。
下了馬車,茶樓的夥計們個個殷勤的搶著上前招呼她,口中的恭維話說個不停。
宋擷玉本就是茶樓的熟客,夥計們慢慢都知曉她是淮陰王府的長樂郡主,貴人中的貴人,每次她光顧,都恨不得拿出全身解數來招呼得她高高興興。
聽著他們直白的盛讚,宋擷玉果然心情轉好,「玉淑,看賞。」
玉淑立刻拿出幾個銀花生撒出去,又點了其中生得眉清目秀,恭維話說的最好的夥計讓他帶路。
謝俶看到這一幕,眉梢微動。
怪道都說長樂郡主過得奢靡,從前他未曾留意,如今一看,還確實如此。
賞夥計都如此大方,由此可見一斑。
這會兒茶樓里正熱鬧,檯子上的說書人情緒激昂的講到關鍵處,台下的茶客聽得津津有味,倒沒有多少人關注他們。
一行人來到二樓的雅室,夥計不用吩咐便趕緊上了擦手的巾子,然後擺好各色乾果小食和茶點,又呈上一壺玫瑰露,做完這些才侍立一旁。
宋擷玉習以為常的脫下火紅的狐裘披風落座,見謝俶還緊著眉頭站在那裡,她熱情的招呼道:「三哥哥,坐啊,這茶樓的茶雖不怎麼樣,但玫瑰露和茶點格外的好,比之府中做的又另有一番滋味,要不要試試看?」
謝俶解下大氅扔給旁邊的長隨,坐下搖頭道:「不必了,一壺清茶。」
宋擷玉露出遺憾的神情,旋即又眉眼彎彎的吩咐夥計備茶。
夥計應聲而去,腳下飛快的送來清茶。
「郡主可還有其他吩咐?」
宋擷玉擺了擺手,「沒了,做的很好,下去吧。」
「是!」夥計領了賞高高興興的退下了。
長隨斟了茶,謝俶眉目淡然的看著那色澤寡淡的茶水,果然生不出想嘗試的念頭:「這裡,你常來?」
「是啊!」宋擷玉悠然的端起澄紅的玫瑰露,嗅著味道滿足的嘆息,「誰讓這裡的玫瑰露這麼好喝呢,隔陣子不來便覺得若有所失。」
謝俶瞧著她像貓兒喝水似的捧著那玫瑰露小口的吮著,沾濕的唇瓣愈發的嬌艷欲滴,他的視線猶如被燙了一下極快的移開,口中平平板板的道:「姑娘家還是多留在府中的好,免得在外遇著麻煩。」
「麻煩?」宋擷玉放下茶盞,奇怪的看著她,「三哥哥是說謝程兄妹嗎?」
「嗯。」謝俶迎視上她的眸光,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提謝程那失禮的痴態。
宋擷玉卻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這話三哥哥剛才便說了一回,可是我卻有些不明白了,我自出我的門,又礙著旁人什麼事了?難道我要因為那些不長眼非要過來找我麻煩的人而避回府中嗎?天下可有這樣的道理,沒做錯事的人倒要為做錯事的人讓路?」
看著她清亮的有些咄咄的眸子,謝俶突然頭疼了。
上回便知道她是個牙尖嘴利的,他作甚想不開要管她?
謝俶抿了下唇,吐出兩個字,「隨你。」
他不欲與她爭辯,想偃旗息鼓,但宋擷玉偏偏不肯,「我知道三哥哥勸我乃是好意,長樂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我始終覺得,這世道對女人忒也不公……」
謝俶聞言不禁一怔。
宋擷玉輕嘆了口氣,卻未去看他,而是抬頭望向某處,卻又似看非看,「男子可以出門求學行商會友,可以四處行走,見識我大禹的大好河山,或是學有所用,或是增長自己的見識,可以做太多太多事。可這些,女子卻都不可去做,每日只能居於後院一方狹小天地里,如同井底之蛙。」
「時有男子嘲弄道,女子的心眼只針尖大小,為一件新衣裙,一件新首飾便會生起爭執,卻怎不去想,女子的天地只有方寸大小,你又怎能冀望她的眼界有多寬呢?她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不知國家安危,不識民生疾苦,惟一知道的,便是將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未成親的想要找位如意郎君,成了親的想著以夫為天,琴瑟和鳴……便是這京中人人稱道的才女,也不過是畫些花鳥蟲魚,寫些風花雪月的詩詞,又何嘗還有其他呢?未必是她們不想,只是她們只看到這些!」
謝俶眼底閃過濃濃的驚愕與動容,他沒想到,傳言中刁蠻任性奢侈無度的長樂郡主還能有這番見識!
這些話,固然大膽出格,但仔細想想,未嘗沒有道理,倒是難得她能看得如此清楚。
宋擷玉收回目光,對著他莞爾,「抱歉啊,三哥哥,讓你聽我發牢騷了。其實我只是覺得自己不過出個門,逛一逛,又沒做過什麼壞事,便被很多人私下詬病,實在很沒道理。我是懶得與那些有腦疾之人爭辯,但聽得多了,總歸是有些不快,一時忍不住便多說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