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9 章 春之神（上）

  359

  「在那之後,無名的惡魔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世界的邊界消失了，付出的代價便是過去的『無盡之海』有了盡頭。」

  「但「伊安尼希」上的魔氣還是不能自動流入「桑納多斯」,兩個世界還無法做到完美的循環。」

  「而且現在的「伊安尼希」與之前不同了,積攢的魔氣會平均分散在世界各地，如果積攢到一定的量就會變得跟當年的北方大平原一樣……」

  「我知道我知道！這就是『冬天』的來歷對不對？！」

  女孩突然舉起手中的繪本,從講述者的大腿上一躍而下。

  「難道在那之前,你們連雪都玩不到嗎？」女孩邁著小短腿，噔噔噔地撲到窗檯邊，指著外面那半融化的雪人道,「連雪人都堆不了？？」

  女孩的聲音又細又尖,惹得另一邊坐著看書的男孩皺起眉頭。

  「安靜點,尤妮。」男孩一本正經地豎起一根手指，「你太吵了，而且跟長輩說話要用敬語……」

  女孩瘋狂搖頭,差點把剛梳好的辮子甩亂：「才沒有！再說艾伯從來都不在乎這些,我在奧路那裡也不會這麼說話！」

  面對如此明目張胆的區別對待，艾伯也不甘示弱。

  他一把逮住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姑娘,在對方的驚呼聲中開始拋高高的遊戲。

  「咳咳！」

  門外傳來兩聲不自然的咳嗽聲,玩得正歡地舅甥倆立刻僵住。

  艾伯雙手舉著外甥女,小心翼翼地向後看去。

  奧路菲歐斯正站在門口,一臉無語地抱起手臂。

  倒也不用擺出這種做賊的姿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來的人販子。

  「日安，瑪尼亞大人！」

  見到門口這位穿著軍裝的青年,男孩頓時眼前一亮,跳下椅子跑到青年面前問好：「您是來接我們回馬涅·盧曼宮的嗎？」

  奧路菲歐斯並沒有因為對方年紀還小而輕視他,按照禮節脫帽回了一禮后才微微頷首：「王妃殿下讓我帶兩位殿下回去。」

  「誒——！我還沒玩夠呢！」

  女孩急忙摟住艾伯的脖子,軟聲撒嬌道：「回去又要做功課……我還想聽艾伯講故事呢——」

  「這個不行。王妃殿下說過,今天兩位殿下必須回去。」

  見艾伯有軟化的跡象，奧路菲歐斯連忙出言制止，並給他使了一個眼色：「而且他還有其他事要做。」

  女孩聞言立刻癟起嘴，一雙翠綠的大眼睛不停眨動，好像下一秒就要聚集起水汽。

  薇潔阿格妮亞王妃所生的一對雙胞胎都遺傳了她的樣貌。

  尤其是尤妮斯公主，從自然卷的紅髮到潔白如象牙般的皮膚，完全與母親小時候一模一樣。

  艾伯小時候被薇娜按在地上吃泥巴時是堅決反抗的。

  但要是這個角色變成小號的外甥女，那就不一樣了。

  就算外甥女玩過家家時盛了一碗沙子給他，他也可以非常淡定地裝作在吃，更別說這種「想要再聽一會故事」的小願望了。

  「走，我陪你們走到馬車上。咱們在路上邊走邊說。」

  他沒有放下女孩，兩人一路嬉笑著走出房門。

  被留下的艾倫王子有些羨慕地看過去，但又強打起精神，裝作毫不在意地背起小手。

  他正要跟著走出門，面前突然有人在他身前半跪下來。

  「外面的雪還沒化，地面有些濕滑。」奧路菲歐斯目光柔和地伸出右手，「還是讓我來抱你上馬車吧，艾倫殿下。」

  男孩落寞的神情一掃而空，一雙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

  「所——以——呢——？艾伯舅舅小時候是不是都沒玩過雪？」

  尤妮斯坐在艾伯的肩頭，小身子還在不安分地左右搖擺：「你們好可憐哦，難道是我們出生的那一年才第一次見到下雪？」

  艾伯是個完全不會在乎貴族禮儀的傢伙，想笑就會直接笑出聲。

  「當然不是。不過我也沒你這麼好運，能一出生就見到雪。」

  他抬手穩住外甥女的小身板，指著遠處的山巒道：「足夠高的高山上會有積雪，還有靠近黑洞附近的地方，那裡的積雪一年到頭都不會融化……」

  他的聲音頓了頓，開玩笑道：「要是尤妮住在那裡，一年到頭想什麼時候出去玩雪就能玩到，堆多少雪人都沒人管，是不是很棒？」

  小公主歪著腦袋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還會小大人似的點點頭：「也就是說，那裡完全不會有春天、夏天和秋天了？」

  艾伯：「是啊，我們那時候並沒有四季的概念。」

  「那還是算了。我喜歡冬天，可我也喜歡春天秋天和夏天！」她揮舞起兩隻小肉手，「還是現在的生活更好！」

  艾伯忍不住再次大笑出聲，使勁揉搓了下她的發頂：「那是當然。」

  「……可您之前的故事還沒講完。」被奧路菲歐斯抱著的男孩突然插話道，「兩界不能自然流通，而「伊安尼希」積攢了太多魔氣就會出現『冬天』……那『春天』又是怎麼來的呢？」

  「因為有兩名能夠自由出入兩界的『守界者』。每到創世節的那一天，他們就會帶著惡魔從「桑納多斯」來到「伊安尼希」，將積攢一年的魔氣回收。」

  出乎意料的，這次是奧路菲歐斯開始講述。

  他將男孩放到馬車內，耐心解釋道：「所以在過完創世節后，室外會變得越來越暖和。等到六月，兩位『守界者』便會將惡魔送回「桑納多斯」。從那之後天氣又會越來越冷，也就是秋天和冬天了……」

  見弟弟駕輕就熟地接過講故事的重任，艾伯也終於能把同樣聽入迷的小公主一起放進馬車了。

  被放進馬車裡的尤妮斯公主聽到這裡，立刻興奮地拍手。

  「那所謂的惡魔，其實就是把春天送到「伊安尼希」的『春之神』咯！」

  見艾伯聽到這個稱呼愣了愣，女孩還有些疑惑：「難道不是嗎？」

  奧路菲歐斯當即把兄長拽到一邊：「沒錯，尤妮斯殿下總結得非常好。」

  「那邊，有客人在找你。」

  將兩個小的安排好，奧路菲歐斯立刻給艾伯打了個手勢，小聲道：「在後門。」

  艾伯立刻瞭然，笑著用肩膀撞了下弟弟的肩膀：「謝啦。」

  這種極其失禮的行為讓奧路菲歐斯有些嫌棄，但這是他的親兄長，他也只能回以無語的目光：「……不要在尤妮斯殿下面前做這種動作，她現在正是最愛模仿大人動作的時候……」

  眼見著他又要開始沒完沒了地嘮叨，艾伯急忙捂著耳朵準備逃跑。

  「喂，艾伯里恩……」

  金髮的青年回過頭，看到弟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立刻瞭然地揮揮手。

  「放心。最遲明年創世節，我還會回來的！」他沖對方眨眨眼，語氣調侃，「就算為了不讓尤妮和艾倫忘了我這個舅舅，我也會經常回來。」

  奧路菲歐斯對著兄長的背影嘆口氣，有些好笑地搖搖頭。

  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拐角，這才踩上馬鐙，帶著一隊人往王宮走去。

  ***

  艾伯順著房屋轉到後門，卻沒看到一個人影。

  總不能是奧路菲歐斯在誆他吧……不不，那個小古板才沒這個腦子……

  突然，餘光里閃過一抹灰色的影子，劍士的眼神瞬間變了。

  他毫不猶豫抽出匕首，向某個方向擲去。

  鏘————！

  匕首插進牆縫，一塊灰色的布被他釘在了牆上。

  他正要伸手去拿，一個錐刺狀的尖頭已經抵上他的后腰。

  「不就帶了兩年孩子，你的劍術怎麼下滑得這麼厲害？」

  一個清亮卻帶著點嘚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艾伯其實看到這塊被割下的袍角就心中有數了，立刻用準備向後捅的劍刃輕拍了下那人的腰：「彼此彼此。」

  身後那人「切」了聲，雙方都乾脆利落地收回自己的武器。

  「好久不見，娜娜緹婭。」

  他們擊了下掌，分開時艾伯有些無語地甩甩手：「你用那麼大力幹什麼？」

  娜娜不屑瞥他一眼：「你是玻璃娃娃嗎？」

  艾伯：「……果然，越小的動物越要在外表表現自己的強大……」

  娜娜的火氣立刻「噌」地一下冒出來了：「你再說一遍？！」

  娜娜緹婭還是老樣子，五年的時光換算到精靈的頭上並沒讓她長高太多。

  頂多是從艾伯的胸口，長到了艾伯胸口向上的兩厘米。

  兩人一邊拌嘴一邊走出窄巷，艾伯這才察覺到那裡不太對。

  「你是怎麼進城的？」他驚訝地上下打量對方一遍，「就這麼進來的？守衛都沒讓你摘帽子？」

  精靈居住的丹薩森林去年才宣布對外開放。

  這時候要是發現有個精靈族來到弗朗斯大陸，那絕對會被一群人當成稀有動物圍觀。

  「哼哼哼……當然是靠這個！」

  娜娜亮出自己的徽章，自豪地揚起下巴：「從今年開始，我也是冒險者協會的成員了！」

  冒險者協會在五年的那次事件后發生了一次不小的動蕩。

  但協會的基本功能本來就不太依靠阿布希丹這個常年隱身的會長。他的存在一般是去解決一些正常人難以解決的問題，因此那次的動蕩並沒有持續太久。

  阿布希丹成為「桑納多斯」的主人，這對隸屬黑星的成員來說算是個好消息。

  一部分人選擇至死跟隨教宗大人的腳步，大部分人還是想要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職位，在冒險者協會裡發揮完自己的餘熱。

  但這些人大部分已經共享了惡魔的一部分能力，一個沒處理好也會是很大的隱患。

  瑪格麗特、畢夏普和沃爾夫接手了這部分的人，專門為協會處理一些不好在明面處理的事，也相當於代替了阿布希丹原來的職責。

  艾伯這次是發自內心的讚揚：「你居然只用三年就通過考試了！我聽說他們最近的筆試還變難了呢。」

  娜娜被誇了下，立刻就找不著北了：「那是！我可是由坎蒂絲親手啟蒙的，跟你這樣的呆瓜當然不一樣！」

  艾伯：……這也要拉踩？

  秉承著前輩要關愛後輩的宗旨，他還是默默咽下懟人的話，轉移話題道：「話說你突然跑過來是有什麼事？」

  總不能是專門過來炫耀一下徽章的吧？

  提到這個，娜娜緹婭立刻打起了精神，做賊似的朝他勾勾手指。

  「我說了你可別被嚇到……」她附在青年耳邊小聲道，「我聽說，有一個魔人懷孕了！」

  艾伯：？！！！

  見他張大嘴，下一秒就要喊出聲的樣子，娜娜急忙一把捂住他的嘴：「都說了讓你淡定點！」

  「這、這這要怎麼淡定啊！」艾伯的嘴都開始打飄，連忙也跟著壓低聲音，「不是說魔人的生育方式是把眼珠子扔到旋風裡嗎？這怎麼……」

  娜娜興奮地蹦了下：「所以我也很好奇啊！正好你之前說過你的位置，我又恰巧離得近，收到露比的傳信后就過來給你個驚喜！」

  艾伯持續震驚：「露比懷孕了？！可她都多大了啊！！」

  娜娜也被他的腦迴路震驚了，趕緊張開手掌在他眼前揮了揮：「……你清醒一點！我說的是露比傳的信，只是有一個魔人懷孕了……」

  自從那次事件后，路西恩在他們掌心留下的符文並沒有消失。

  雖說是可以消除的，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將其當成一個紀念品留了下來。

  路西恩發現后突然很開心，於是在符文上又加了幾筆，將其變成可以傳遞簡要信息的法陣。

  後來娜娜手心的符文無意間被大主教看到，立刻受其啟發發明了更實用的傳訊道具……那就是后話了。

  現在，這個符文傳訊功能只能在他們四個人之間互相使用。

  可也不知道路西恩瞎不爛改了什麼，符文傳訊的消息長度也非常有限。

  不能連續給同一人傳訊，還時不時會失靈一下……所以大家要交流重要信息還是寫信為主。

  但這對艾伯和娜娜來說已經很方便了。

  畢竟他們都沒有魔法親和力，能使用這個符文完全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艾伯面容嚴肅：「你確定嗎？她是怎麼說的？是不是說她的一個朋友懷孕了？」

  娜娜收到的傳訊就是腦海里的一句話，並沒有實證。

  但她堅信自己的記憶沒有錯：「不是朋友，是一個下屬。」

  艾伯想到那個暴躁的女人除了他們（？）應該不會有其他朋友了，於是斬釘截鐵道：「肯定是露比懷孕了。她不好意思說，但又很慌張，想要找人分享這個秘密，所以才用『我有個下屬』來做借口！」

  「而且我們絕對不能說破。」青年面色嚴肅，一臉沉重地按住娜娜的肩膀，「她可是第一個懷孕的魔人族，年紀還那麼……咳！在她肯主動說出真相前，我們絕對不能再給她壓力了。」

  娜娜隱約覺得哪裡的邏輯不太對，但還是被這話繞得點了點頭。

  這麼說……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更要趕快去了呀！」

  精靈少女一握拳，翻開自己的小本本開始規劃路線：「直接去北方諸島還是要先坐船去西大陸吧？從最近的港口出發的話，應該是西邊的朗瑪港……」

  艾伯趕緊按住她的肩膀：「等等，現在還不到二月，海面的冰還沒有完全融化呢，我們還是先走陸路到薩蘭利亞·奈路地區。那時候差不多三月了，內海上的冰層肯定會率先融化，到時候直接從那邊繞到北方諸島會更快。」

  娜娜在腦中模擬了一下路徑，覺得他說的更可行，也就答應了。

  「說起來……我們當初是不是就是在薩蘭利亞·奈路地區碰到的？」她突然想到什麼，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已經過去五年了呀……」

  艾伯也跟著回憶起那段旅途，不禁也跟著點點頭：「沒錯。說起來，遇到你之前我們也是從斯達米娜城出發，一路向北到達薩蘭利亞·奈路地區的……」

  娜娜淡綠色的眼睛一亮：「也就是說，這次我們會走相同的路線？」

  艾伯：「嗯，也不會完全相同吧？因為當時坎蒂絲為了收集書頁，我們還繞道去了一趟繁星之城……」

  「那是哪裡？名字好好聽！」精靈瞬間更興奮了，蹦跳著舉起手，「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艾伯調侃她：「這時候又不著急了？」

  娜娜一揮手：「反正還是懷孕，就算我們現在飛過去也生不出來。稍微繞點路也沒有關係嘛。」

  「哦對！這麼大的事還是告訴葛路什那小子一聲。」

  艾伯以拳擊掌，興奮道：「他肯定也會去風之城道喜！正好大家可以趁這個機會再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