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5 章 番外-mix線雪女檀
一九七零年冬天——
從這個學期開始檀君就沒有上過學。
雖然現在是動線,但是陽光還是挺晴朗的。
這也是為什麼檀君回來上學的原因。
……不,準確來說,也不是上學,而是準備休學了,檀君來是為了最後體驗一下學校生活。
他的時間並不算多了。
一年多以來,他一直都在等那個妖精先生,可是他並沒有等到對方,而他的病情也快撐不下去了,他的死期要接近了。
其實很早之前,醫生和他還有家裡人介紹了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
心臟移植手術。
是新技術,如果成功后能多活上幾年。
不過相對應的,花費也不小,而且問題也很多,很可能手術之後他直接因為併發症死亡了。
檀君其實並不太感興趣,就算再多活幾年又怎麼樣?
不過家裡人都希望他可以多活一段時間,他自己也沒有額外的想法,自然是答應了下來。
檀君原本也不覺得自己的運氣那麼好能等到有人捐獻心臟,可是事情就是那麼巧。
不管怎麼說,今天休學的事情基本已經定下了。
檀君一天的課上得十分悠閑,沒有學習的壓力,自然也不會覺得有多疲憊,更何況他稍微覺得累便會從教室後門離開去醫務室里躺著。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檀君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他是被開門的聲音所弄醒的。
一個穿著襯衫的男人走了進來,這個人檀君很熟悉。
「土籠老師好久不見了。」檀君坐在床上,「您是來拿醫藥箱的嗎?普君又受傷了嗎?」
土籠看著檀君,眼睛里似乎有著什麼複雜的情緒在涌動。
這種眼神檀君實在是太熟悉了,在醫院裡醫生和護士似乎就是這麼看著他的,在家裡父親和妹妹也是這麼看著他的。
這種同情憐憫的眼神檀君可真的是受夠了。
檀君有點難受地別過頭,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盒子。
裡面是給柚木普的甜甜圈。
他以後很可能就不來學校了,自然是要把自己的諾言給兌現了。
「這個是給普君的甜甜圈,我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來得了學校。」檀君輕笑起來,「今天沒能看見普君,就拜託土籠老師轉交給他吧。」
土籠接過那個盒子,把盒子放在了床邊的柜子上,伸手讓檀君平躺在床上。
「等等,土籠老師,我還沒到那種程度……」檀君輕微掙扎了一下,但是最後還是順著他的力氣躺了下去。
「檀君,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說。」土籠自上而下地看著檀君。
檀君心裡有一種相當不好的預感。
「我之前在想應不應該和你說,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是想要知道的。」土籠坐到了檀君旁邊,他看著自己的手指。
檀君覺得自己之前應該猜錯了。
土籠的那種憐憫應該不是對著他的病情的。
檀君咽了口口水:「普君怎麼了?」
「他……去世了。」土籠對檀君說道,他努力用最平常的口氣對檀君說這件事情。其實對於土籠來說,這件事情也是相當出乎他的意料的。
作為怪異、而且是能夠看到其他人在學校里的未來的土籠,是很難有事情超脫他的預料的。
柚木普本來不應該死掉,他在成年之後應該留在學校當老師。
檀君看著他,然後仰頭陷入了沉默。
「檀君,你還好嗎?」土籠有點緊張地看著檀君,生怕他情緒一個激動直接翻白眼死掉了。
他的手已經摸到了檀君的口袋,準備一有不好就把葯摸出來給他吃,萬一命運最近格外脆弱怎麼辦??
不過他覺得檀君應該沒事,這傢伙並不是死在學校的,命運已經重新更新了一次。
這也是他決定把這件事情告訴檀君的原因。
只是他經歷了柚木普的事情,暫時變得對未來有點不肯定了。
柚木普的死亡讓他的那個圖書館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不,我還好。」檀君還是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像是一條躺在床上的鹹魚一樣,「土籠老師不要小瞧我的養氣功夫啊。」
空氣變得過分寂靜了。
「這個甜甜圈就是檀之前和普承諾的甜甜圈嗎?是自己做的嗎?」土籠換了一個話題。
「不完全是我自己做的,我妹妹有幫忙,我自己的身體撐不住。」檀君緩緩地睜開眼睛,「即使是普君,我也沒有辦法做到給他做甜甜圈,不過這一次應該比上一次會好吃。和面是一件體力活,我現在做不來。」
「這樣啊……」土籠想起被改變的命運。
因為命運這種東西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因為柚木普超出命運的死亡,很多人的命運也發生了改變。
就比如突然發生改變的、屬於檀君的命運。
……雪女嗎?
土籠想著書上所記錄的內容。將人類轉化為怪異,延續生命直到他們在正確的時間線相遇,這種想法十分大膽。
還有那個津島修治。都么都感覺一股變態的味道?喜歡過去戀人的青澀感、享受現在戀人的懷疑,明明戀人是一個人,偏偏搞出了腳踏兩條船的感覺。
檀怎麼這麼招變態?
土籠甚至想要給檀君一個來自老師的建議。比如說有些男人看似好看,實際上是一個變態,做人要有分辨變態的能力。
不過他話是這麼說,他卻看著檀君問道:「如果你有了一個好身體,你會覺得開心嗎?」
檀君陷入沉默,他並不知道。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虛弱無力。
健康的身體是什麼樣子他並不清楚,他不確定自己的健康狀況改變之後生活就能比現在更加幸福。
「……大概會開心?」檀君想了想自己的願望清單,比如說和人打一架、出去旅行,這樣的願望都是需要他有一個好身體的。
檀君又想起了那個他曾經以為是妖精先生、自稱是他未來的戀人的人。
如果自己的身體好的話,大概就能等到他了吧?
「是會開心。」檀君這麼說道。
「那就好。」土籠說了意味不明的話。
檀君並沒有注意到土籠的話在不知情的人聽來是有多麼陰陽怪氣。
檀君長長地嘆了口氣,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了一樣:「土籠老師如果不介意的話,把甜甜圈拿走吃掉吧。」
兩個人的情緒都過分穩定,似乎他們說的不是他們都認識的人,而是什麼陌生人一樣。
土籠看了看門口:「這些還是留給膩自己吃了吧,檀同學記得多吃一點東西。」
「我還有一點事情,我先離開了。」土籠和檀君告別。
「我就不送土籠老師了。」檀君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他聽到門關上的聲音。
檀君躺了好久,然後側過身開始抽噎了起來。說他和柚木普有多麼深的感情是不可能的,相比起對他的哀傷,不如說更像是兔死狐悲。
一雙手撫摸在了檀君的臉頰上,然後用手上的繃帶替檀君把眼淚擦乾淨了。
檀君睜開眼睛,茫然地看向那個人。
「別哭了。」太宰抱住檀君,用自己的腦袋和檀君的臉頰互蹭,「不要哭了……」
怪異都是有境界的,在自己的境界中自己幾乎是最強的,而所謂境界,就是聯繫生和死的中間地帶。
作為怪異雪女的檀君,他的境界不在雪中,而是在那個醫務室。
這件事情是太宰從花子君給他的紙條上所猜測到的事情。紙條只有三個時間,其中兩個是昨天的,唯一一個是今天的。今天早上九點的醫務室。
正如同太宰所猜想的那樣,一九七零年冬天的學校校醫就是他自己,之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他、也沒有人補充記錄,完全是因為檀君自身的境界在混淆所有人的認知。
這天早上打開醫務室的大門將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過去的檀君的機會。
太宰完全有理由懷疑,這一次的見面將會持續很久,如果想要在過去傳播傳聞完成雪女的傳說,那麼肯定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
然後他就在早上打開了一扇通往夕陽的門。
他開門的時候,土籠正好站在門口,兩個人面對面看了對方一會,然後土籠用一種鄙夷的眼神看著太宰——好像料到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雖然同樣都是那張臉,但是太宰發現這個土籠的頭髮不是半黑半白,而是純黑。
那麼現在應該就是處於過去了。
太宰悄無聲息地走到醫務室的床邊,看著閉著眼睛像是在睡的檀君,並沒有驚動檀君。
他看著檀君從靜默到哭泣。眼淚是很久才落下來一顆,沾在白色的睫毛上變成了更細碎的淚珠,
太宰的心瞬間就揪起來了。
他喜歡看檀君哭,但是絕對不想看到檀君因為痛苦而哭。
如果是被他欺負哭的檀君,太宰大概會托著下巴美滋滋地欣賞檀君落淚的樣子,還順便做點什麼讓檀君哭得更厲害。
可是如果檀君是真心覺得悲傷痛苦,因為這個才落下的眼淚,太宰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也開始難受起來了。
「別哭了。」太宰一反應過來,立刻伸手把檀君的眼淚擦掉,「不要哭了……真是的,檀君怎麼可以為我之外的人哭呢?」
檀君睜開眼睛,看著太宰,天藍色的眼睛里全然寫的茫然。的確也是,從太宰出現到進來,他完全是無聲無息的,檀君會覺得茫然很正常,甚至被嚇到都不意外。
只是正如同檀君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的養氣功夫很好,幾乎不會讓情緒忽然出現。
眼前的人的顏色似乎很適合夕陽,漂亮到像是妖精的面孔像是要化在了這發紅的空間之中,卻是為他這個凡人而展露身形。
「你來了?」檀君有點尷尬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你再不來我就要退學了,是不是太晚了啊,這樣你要我怎麼和你談戀愛?」
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要面子的,在擦掉眼淚以後就立刻甩鍋,企圖讓太宰把注意力從他剛剛哭過這件事情上轉移開來。
「嗯,我來了。是我不好,讓檀君孤孤單單地自己一個人度過了很長時間。」太宰爬上了檀君的床,把檀君抱到懷裡,「這一次我會陪你很久的。」
「是嗎?」檀君縮在太宰懷裡,他的腦袋埋在太宰的懷裡,一隻手縮在胸口,另一隻手抱在太宰的腰上「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會擔任這裡的校醫,別人如何稱呼我無所謂,不過我喜歡檀君叫我太宰……嗯,老公也可以的。」太宰雙手將檀君的頭捧起來,他收攏下巴吻上了檀君的嘴唇,雖然昨天晚上被檀君折騰得到現在屁股和腿都疼,但是他也如願以償地試出了檀君喜歡的親吻方式。
十八歲的檀君不懂人心險惡,不知道眼前的人昨晚被人玩弄了多久——雖說那個人是自己。
不過他完全沉淪進這種奇特的感覺了。
他本來以為這是一個會讓他心跳加速的事情,但是被親吻上的時候,他卻莫名地覺得平靜了下來。
在死前能夠一品愛情的滋味,他反而不會因為沒有體驗過愛情覺得心裡不甘,進而心緒雜亂了。
「今後請多多指教。」太宰輕輕地啄了兩下檀君的嘴角,「我的愛人。」
今後?今後會有很多嗎?
檀君嘴唇翕動了一下,然後微微扭過頭說道:「我知道了,老……太宰。」
老公這個詞誰喊得出來啊!
晚上家裡人都在的時候,檀君忽然對他們說道:「我不想做手術了。」
檀先生剛剛打開一罐咖啡喝了一口,就聽到檀君扔下了這樣一顆炸.彈,直接從鼻孔里噴了出來,他狼狽地咳嗦著,他人還沒有恢複利索就趕忙問道:「你說什麼?」
檀小姐也驚呆了:「哥哥,你在說什麼?」
「我想談戀愛。」檀君用平靜的口氣,「不想用別人的心臟談戀愛,愛情是有佔有慾的。」
空氣一片寂靜。
「是誰和你說了什麼嗎?」檀先生在檀君說話的時候擦了擦嘴,「你知道你這話有多任性嗎?」
「我知道。」檀君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是我就是想要任性。」
這個手術的機會很難得,家裡人也都期望著他活下去。
之前東奔西跑的父親也留在家裡照顧他。
大家都付出了很多。
檀先生被檀君這理直氣壯的語氣懟到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明是之前一直相當乖巧的兒子,卻忽然任性起來,而且是在這種要命的關鍵處任性。
「還有,這之後我打算每天去學校,你們不要管我了。」檀君繼續說道,他也知道自己的字字句句大概都戳在人的肺管子上,「我有想做的事情。」
省下手術費做什麼不好?雖然家裡拿出的手術費不至於傷筋動骨讓所有人日子不好過,但是絕對也是一筆巨款。
不過這話檀君就沒說出來了。
「是學校里的什麼人和你說了什麼嗎?」檀先生都要氣死了。
「其實我不喜歡。」檀君看著自己要哭出來的妹妹,揉了揉她的腦袋,「我不想要做手術,也不想要換別人的心臟——那樣我還是我嗎?」
「之前沒有反對只是因為我沒什麼想要做的事情,而現在我有想做的事情了,所以就打算拒絕手術。」
檀小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手術之後不敢說我肯定能夠活下來,所以不如就不錯,讓我免去那一份痛苦。」檀君把手從檀小姐頭頂放下來。
檀先生忽然注意到了檀君手指上的反光:「你手指上是什麼東西?」
檀君偏頭,笑了笑:「啊,是我的戀愛對象送給我的戒指,好看嗎?」
檀先生捏爆了咖啡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