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熒惑李豹 2節
孫李氏見他滿身鮮血,暗想這犯人莫不是殺了官軍逃了出來,心中十分忌諱,當下也不敢違拗,在東廂房開了一個房間,安排他住下,不敢踏進他房間半步。好在菜兒剛剛梳洗,儀容還算乾淨得當,劉老頭給的價碼太少,「這單生意」又做不下去,就安排菜兒給李豹倒水、送飯、收拾被褥。
當天傍晚,孫李氏渾身發冷,發起了高燒,這場病來的十分兇猛,躺了半個時辰就昏睡過去,渾身不斷地打顫,兩排牙齒不自主地咯咯作響。
吳虎客棧平日由孫李氏帶著菜兒和阿寶打理,孫掌柜懶惰成性,閑雲野鶴慣了,見孫李氏一病不起,店裡的事也不去照顧,統統甩給了菜兒和阿寶,菜兒愚鈍,阿寶雖小卻十分機靈,也會做幾個簡單的飯菜。孫掌柜又讓阿寶煮了碗治癒風寒的湯藥,自己則守在孫李氏床邊,悠閑地扇著扇子,心中盤算如何逼菜兒就範,好滿足自己的情慾。
太陽漸漸下山,孫李氏喃喃說著胡話,一會低聲輕笑、一會卻似與人爭吵。孫掌柜疑心漸起,上前拍了拍躺在床上的孫李氏,道:「老婆娘!老婆娘!你說什麼呢。」
孫李氏燒地滿臉通紅,緩緩睜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不語。
孫掌柜被她盯得心中不安,只覺這眼神空洞,竟有些不認得躺在床上的老婆,道:「喂!喂!你發什麼瘋。」
孫李氏咧嘴一笑,笑容與空洞的眼神極不相稱,尖銳地細聲叫到:「老孫!你看這小娘們不錯,要納她為妾嗎!」
孫掌柜一驚,不自覺地退後兩步,故作強硬道:「你胡說什麼!病好了趕緊起床招待客人!」
孫李氏仍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上驀地變色,怒道:「你這賊廝鳥!搶了我的客棧!還敢欺負菜兒!作死嗎!」這句話語氣粗重,似乎又是一個中年男子在說話。
孫掌柜大驚失色,想轉身逃開,腳下像是灌了重鉛,哪裡能挪得動分毫,腦中一片空白。
只見孫李氏細聲問道:「你是誰!」
忽又轉為男腔,道:「妖孽!來我客棧作甚!」
一個女聲、一個男聲竟同出於孫李氏一人之口。
孫李氏又細聲喝道:「孤魂野鬼!就不怕魂飛魄散嗎!」
轉為男腔,又道:「魂飛魄散也要拉著你一起!快說!來我客棧作甚!」
孫李氏猛地尖聲大笑,聲震屋瓦,這聲音尖銳之極,房內蠟燭忽地熄滅。孫掌柜只覺得魂兒都要嚇飛了去,腳下微感可以移動,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逃進後院。只聽房內孫李氏「哈哈哈哈」笑聲不絕。
這時後院已經站了幾個聞聲而來的好事客人,見到孫掌柜慌不擇路地爬出房門,心中一凜,七嘴八舌地問道:「孫掌柜,老闆娘這是?」
孫掌柜心中已料定老婆是衝撞了什麼鬼神,剛想大叫有鬼有鬼,又暗想不對。這孫掌柜夫婦愛財如命,可不能讓這幾個客人知道了去,他們都被嚇跑了,哪裡去掙銀子?
慢慢站起身,強作鎮定道:「惹老婆娘不高興了。」臉上卻汗流不止,雙手輕輕微顫。
客人們見他如此狼狽,笑道:「孫掌柜,你還真怕老婆。」眾人見無事,又回廳中喝酒。
孫掌柜哪裡還敢在客棧停留片刻,牽了馬出門便去尋巫祝救命。
孫李氏一病不起,菜兒和阿寶比平日忙碌許多。阿寶在伙房忙著沽酒、燒茶、蒸花生,菜兒跑前跑后招呼客人,只是她天生靦腆怯生,不善言辭。客人們找她要酒要茶,她只輕輕地「嗯」一聲,轉頭便去伙房告訴阿寶,客人們見她年紀尚小,嘿嘿一笑也不予計較。
菜兒少經世事,也不去想李豹身上血跡的由來,對這犯人大叔並不害怕,反而親切。她見李豹自中午進房后就沒有出來,擔心他餓肚子,便打了幾兩米飯,盛了一小碟花生,沏了一壺茶,用一塊木板托著,便送到客房門前。
菜兒輕輕叫道:「大叔。吃……吃飯了。」
房內寂然無聲。
菜兒剛要再叫門,只聽屋內「啊」的一聲喊。
菜兒心中一震,猛地推開門,只見犯人大叔赤裸上身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他的身上、地上畫滿了鮮紅色的奇怪的圖形。
菜兒急忙進屋將李豹扶起,喚道:「大叔!大叔!」
只見李豹雙眼緊閉,身上的圖形似乎是匕首刻出來的,血液已凝固多時,匕首掉落在一旁。
菜兒頓時六神無主,又道:「大叔!大叔!」
李豹雙眼仍未睜開,嘴唇微動,似乎在說話。
菜兒將耳朵湊近,只聽李豹弱弱地道:「血,我要喝血。」
菜兒不知如何是好,十分憨直,聽到大叔要喝血,抓起地上的匕首往自己手臂上一割,將傷口湊到李豹嘴邊。
李豹似乎已經聞到了血腥味,一把抓住菜兒的手臂,對著傷口吸吮起來,這一抓力大無比,菜兒只覺得手臂生疼。李豹吸了半晌,臉上一陣泛紅一陣煞白。
菜兒只覺得頭暈目眩,四肢無力,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菜兒緩緩醒來,見自己已躺在李豹的床上,見李豹坐在一旁微笑地看著她,桌上擺著她送來的飯菜;自己手臂的傷口不知什麼時候被包紮了起來。
菜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道:「大叔,這..這..」
李豹見她醒了,溫言道:「剛才真是謝謝你了,謝謝你救我一命。」
菜兒不知所措,見天色不黑,料想自己昏睡沒有太久。慌忙爬下床,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道:「這床……給你睡髒了罷,我再換一床被褥來。」
李豹道:「好孩子,我們一起吃飯吧。」說著看了看桌上的飯菜。
菜兒說:「不,不。」轉身就要出門,雙足一軟,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李豹伸手一把將她扶起,扶她坐在桌子旁道:「調勻呼吸,閉上眼睛。」
自吳掌柜死後,菜兒和阿寶吃的是糟糠,乾的是重活;心中總是低人一等,客房的床鋪、凳子她擦過無數次,卻沒有躺過、坐過一次,當下心中極是不安。
李豹轉到菜兒身後,將手掌貼到菜兒背上,道:「好孩子,調勻呼吸。」
菜兒依言,只覺得李豹的手掌一時熱一時涼,兩股氣流一前一後源源不斷地注入自己后心,感到說不出的舒暢。當下也不再站起,不多片刻,只覺耳聰目明,精力充沛。
李豹道:「好了。」緩緩收掌。
菜兒猛地起身,不知說些什麼,想說句謝謝卻說不出口,低著頭站在當地,只等犯人讓她收拾一下床褥,她便可趕緊出門抱一床新的來。
李豹坐在桌旁,道:「菜兒,今天你可否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