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205
能最快速度把握到明黛的變化是紀蒼元,紀星河已經受了重傷，紀嘯天早已昏迷，而雲裳已經在專心的施展禁咒。
強大的巫力從雲裳身上湧出,哪怕是作為聖女，施展禁咒都是超越了她身體的負荷,否則這就不是以生命為代價的獻祭了。
巫族聖女的禁咒並非巫族流傳下來的禁咒,而是比前者更加強大特殊,是巫族聖女獨有的一種天賦神通,而且即使同為聖女，不同聖女的所能夠施展的禁術也是不同的。
雲裳的天賦禁咒,乃是『絕對庇護』，犧牲自己，救下一個必死之人。
作為巫族聖女人生的絕響,這種庇護，甚至涉及到更高層面,擁有改變因果的力量，所以無論紀蒼元差一點飛升，此刻如何想要擊殺紀凌辰,他也無法在這種庇護下奪走一個人的生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雲裳將她送走。
在最原始的那一條命運線中，就是如此。
然而此刻，正在施展禁咒的雲裳忽然口中一停，她感受到了調動中的巫力被另一道巫力所阻擋。
這裡所有人都是修士，沒有巫族，就連紀蒼元這個神魂真人都無法阻止她,因為巫力與靈力就是兩種不同方向的力量……唯一有可能做到阻止她的,只有……
「……凌辰？」
雲裳抬起了頭,腦中嗡嗡作響，眼前視線模糊，只能看到前方的紀蒼元神情恐懼，失態到一點神魂地仙的姿態都不復，好似認知被顛覆了一般。
從未學過巫術的凌辰什麼時候掌握了巫力，為什麼會突然讓紀蒼元露出這種神情？
雲裳想要轉過身看看女兒，可是一動，全身就傳來劇烈的疼痛，她並未吐血，然而露在外面的手腕、脖頸處原本白皙如雪的皮膚上已經布滿了細小的血絲裂紋，好似整個身體隨時都要崩潰。
很快，一隻溫暖的手按上了她的肩膀。
一種強大的新生力量湧入了雲裳的身體，她錯愕地瞪大了眼，釋放禁咒的途中被阻斷，即使沒有完成獻祭，但也不代表沒有代價，雲裳身體受到了極重的傷，本來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比奄奄一息的紀星河與紀嘯天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更糟糕。
可是隨著女兒的接近，雲裳感覺到一種強大又如同，春風化雨般的生機，湧入了她體內，開始飛快彌補她的枯竭的生命。
別說是巫族的雲裳了，就連紀星河父子此時的身體狀況都根本承受不住任何靈力，哪怕是涉及木系與水系的『復甦』、『治癒』這樣的規則都不行。
但是此刻出現的規則卻沒有帶來一點刺激與後患，因為這就是最純粹的生命之力，世間萬千生靈最本質的源力，只要是生靈，都能從中獲得補益。
「娘，讓我來。」
明黛聲音沉穩，她獲得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紀凌辰，只到自己此刻所在的時間節點，後續被雲裳救下的紀凌辰一個人經歷了什麼，怎麼成為後來反抗天庭的昔辰真君，她暫時無從得知。
但是明黛獲得的力量，卻不是這個時間點同樣突破金丹的紀凌辰，而是來自未來昔辰真君，直接將她的境界從金丹推到了神魂，這其中不止修士的力量，甚至還有巫族的巫力。
這也是明黛能夠阻止雲裳禁咒的原因。
甚至，一個猜測從明黛腦中一閃而過——此前在青陽子師兄所在的世界中，在荒野巫族聚落的年柱上，她感受到的自己的氣息，那位祭祀口中斬殺了仙人的巫族聖女，或許並不是曾經猜測的未來的她，而是過去的昔辰。
神道世界中，天帝放下了阿璽這個□□輾轉千年也更說得通了，如果是僅僅為了防備有人獲得昔辰的傳承，何必做到這種程度？如果獲得傳承的人是另一個『昔辰』，自然值得天帝降下□□出手。
只是昔辰籌謀得更深，預料到了這一點，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說服了秦山君在關鍵時刻成為了自己的後手，將關鍵的小冊子與破界梭留給了自己。
「嗯？」
就在這個念頭一動時，明黛識海之中，之前怎麼都沒有反應的小冊子與破界梭突然大方光芒。
明黛若有所感，本能地伸出手，這二十五年來，一直只存在於她的意識之中，彷彿早已成了虛幻之物的兩件寶物，落在了她手中。
何謂神魂？
那就是將元嬰壯大到極限，原本脆弱又沒有實體的真靈與自身力量合一，已經不再有肉身的概念，靈魂即肉身，肉身即靈魂。
因此現在隨著境界的突破，一直潛藏在明黛意識之中的兩樣寶物也隨之具現，再次變成了實物。
過去並非它們不存在，而是明黛沒有足夠的力量驅使。
也是在此刻，明黛才明白，小冊子與破界梭，兩樣物品加起來，才是完整的一件先天靈寶。
沒錯，就是無數煉器師都以求追尋的靈寶，而且明黛手中的小冊子，還是先天誕生，並非後天煉製。
任何一件靈寶，都擁有不可思議的威能，即使明黛是這件靈寶的主人，卻一直到了如今驟然提升到神魂境界，才堪堪知道它的本相，達到使用的門檻。
而這件靈寶擁有的力量……
紀蒼元看著驟然浮現在明黛手中的小冊子，明明沒有什麼強大特殊的氣息散發出來，可是他卻不由得神情凝重，無端地感受到了一種恐懼。
靈寶的最後傳說還在上古，即使是紀蒼元是無涯宗老祖，對其也只是聽說過，見過是不可能的，所以知道此物不凡，卻不知道這會是一件靈寶。
當然，到了如今，任憑靈覺如何提醒，也已經輪不到紀蒼元再做出其他選擇了。
飛升之路，只進無退。
「轟隆隆……」
因為明黛打斷了雲裳的禁術，紀蒼元再一次擁有了行動能力，立刻抓緊機會，讓外界的大陣轟然捲土重來，濃稠的血色宛如血海，將整個歸雲峰都給覆蓋，帶來窒息般的壓力。
即使詭異的提升了實力，但紀蒼元也同樣是神魂，有血海大陣，他不認為自己會輸。
紀蒼元不是沒有其他手段，而這個不知紀遠濤從哪裡得來的大陣確實玄妙，已經成為了當下他最強力的手段——作為在場除了雲裳之外三人的血脈之祖，紀蒼元在大陣中能夠對他們有一種血脈壓制力，這是不局限於大道與修為的絕對壓制。
隔代越多，壓制越強。
所以方才紀蒼元才會要率先對莫淮出手，因為莫淮不僅同為神魂地仙，還在大陣之中受到的影響最小。
如此看來，在這大陣之下的紀蒼元，簡直是天生克制明黛的，哪怕她現在晉陞了神魂，同為地仙，也一樣會受到對方最強的血脈克制。
感受著大陣帶來的壓力，明黛隱約中產生了一個猜測。
這個命運節點，讓一個擁有渴望飛升的神魂地仙宗門之中，獲得通過吸收後代血脈來增強自身的秘法，血靈大陣下的後代對上祖輩，實力受到極大的壓制，即使是想反抗都用不出全力……簡直像是專為了毀滅她而誕生一樣。
可惜，籌謀千年，這一次的明黛，或者說紀凌辰，又怎麼會再讓遺憾重演？
周圍的血色海洋中再次伸出一雙血色大手，帶著絕對的壓制力，一把抓住了明黛，將她帶到了半空。
「凌辰！」
雲裳、紀星河、紀嘯天三人齊齊發出驚呼，雖然恢復了一些生機，但是不代表完全恢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明黛被抓起，焦急不已。
而實力足足受到了五成削弱的明黛並無驚慌，只是最後看了一眼紀蒼元瘋魔的神情，身上生死大道力量涌動，黑白二色閃現，全部注入了小冊子之中——
下一瞬，天亮了。
血海之上升起了一輪鮮明的太陽，驅散了所有的不安與壓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已經在這片天地間消失了太久的特殊大道之力。
生、老、病、死……
小冊子一個文字都沒有的封皮上，慢慢浮現出了兩個複雜的符號，明明不是任何人類妖族的文字，卻能讓任何看到它的生靈，一眼就領悟到其含義，這是明黛在五行秘境之中突破之時就出現過的道文，文字本身就是大道註解。
一曰生，一曰死。
生死之間，眾生平等。
即使是神魂地仙，也是如此。
明黛居高領下地看向紀蒼元，隨後，先天靈寶生死冊在她身旁展開，顯現出上面的名字。
翻過第一頁的金色的紀凌辰，翻過第二頁的紀星河、雲裳、紀嘯天，第三頁的空白之處，開始自動書寫出『紀蒼元』三個字。
「不！」
隨著這個名字被書寫上去，紀蒼元本能的察覺到，自己的『命』被明黛捏在了手裡，他此刻與無涯宗的任何一個鍊氣築基弟子一樣、甚至是歸雲峰上的鳥獸一樣，面對她都毫無反抗之力！
同時，眼前的世界開始重疊，紀蒼元忽然看到了很多東西。
神魂地仙的神識，足以讓紀蒼元承受大量的信息，他……看到了好幾個不同的人生軌跡交疊在一起，不同名稱但是功能相似的秘法，經過紀遠濤、紀星河、門中弟子等各種原因，最後都會落在他手中。
而他面對這個秘法，面對飛升的誘惑，一次次的選擇布下大陣，獻祭整個宗門，尤其是後代中最具天賦的紀凌辰，每一次都不免成為了他的最終目標。
這到底是……
紀蒼元怔怔的看著一隻銀色飛梭落在明黛手中，成為了她手中的一支筆。
可是此時的紀蒼元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依然努力地感知著重疊時那些的記憶。
到底，他的結局如何？
那些數不清的世界中，他紀蒼元可有成功飛升過？
沒有、沒有、沒有……
紀蒼元的神情幾近瘋魔，他忽然失去了突破以後就一直維持的少年模樣，渾身頭髮花白，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憔悴不堪的糟老頭子。
明黛不為所動，執筆的手，對著冊子上，寫著紀蒼元名字的位置，劃下一道紅。
終於，紀蒼元三字，被一筆劃掉。
同一時間，被劃掉的，還有紀蒼元的生命。
無可逃避，無可阻擋……眼中最後一點微光泯滅的前一刻，紀蒼元釋然了。
這釋然產生的原因，或許更多是因為成王敗寇，知道自己賭輸了。
可也有一分，是來自他內心最深處的懷疑，都修鍊了千年，為什麼自己會在距離壽元結束還有三百年時就如此瘋魔？好似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將他內心飛升的渴望放大，連底線也可以被突破，最終成為了一個每次都做出統一選擇的傀儡。
死亡降臨，恍惚間，紀蒼元看到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個蒼白色的世界，世界之中有一些帶著白色面具灰影出現，朝著他伸出了詭異細長的手，似乎在『招手』接引他。
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