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天元宗,宗門大殿。

  「這次宗門損失計算出來了嗎？」老祖的神念問道。

  「計算出來了……」鴻軒真人拿出宗務堂總結出來的清單，內容報出來之後，老祖也沉默了。

  明黛這次對天元宗造成的損傷可謂是近千年來前所未有。

  一個宗門防禦外敵最要緊的護山大陣被破壞了多處陣穴,大量建築、風水靈脈被破壞,他這個掌門重傷……而這些損失都比不上，天元宗作為百萬大山之中第一宗門的名譽，足以讓近百年內，天元宗成為修仙界的笑柄。

  如果是邪魔外敵來犯，都不至於如此,可偏偏明黛來勢洶洶,卻沒有殺害天元宗的無辜弟子，只是造成了巨額的財產損失,更與宗門元嬰真君定下了十年之約,讓天元宗最後站在道德層面上譴責她都立不住腳。

  至今鴻軒真人想到明黛要離開時的場景,都感覺心頭滴血。

  原本她都要走了，卻像是突然得到了提醒般想到一件事：

  「對了,你們對我的懸賞，我如今自己將自己送上來了,你們得把懸賞該給的東西給我。」

  那懸賞，自然是上品靈石一千與一件上品法器。

  鴻軒真人當時怒不可遏，根本不想給,但是之前還只攻擊大陣的明黛,又彷彿突然受到高人指點般開了竅,讓嘯風獸專門尋找宗門之中價值極高，又難以重建的建築破壞。

  很煩,又沒有觸及到讓天元老祖付出代價出手底線。

  畢竟不付出一定代價,天元老祖能發揮的實力也只堪比一個金丹中的強者。

  最後在老祖的默認下,鴻軒真人靈石與法器給了明黛，對方才終於離開。

  兩人想到了這件事，一起沉默了片刻。

  過了一會，老祖問道：「門中長老景雲是她的生父？」

  「不錯。」鴻軒點點頭：「但與她關係並不好，當時在常風崖玄凌要斬她時，並未相護。」這些細節，在他當初審問玄凌死因的時候就問得清楚。

  話說到這裡，老祖就明白景雲與明黛的關係如何了。

  這種親緣關係在修仙界中並不罕見，修士中有對凡間親緣割捨不下的，但大部分都是漠然處之的，景雲還去把明黛接回了宗門，不少修士是直接忘得乾乾淨淨。

  老祖道：「十年之內，不要讓景雲離開門派。」

  「弟子明白。」鴻軒應承。

  一開始他們都認為用景雲來要挾明黛很大可能不會成功，但後來看到明黛會為了明家村而大鬧天元宗，又覺得或可一試。

  其實早在宗門大陣被破壞的時候，星文真人就已經將景雲給抓住，控制在宗門大殿，若是明黛毫無顧忌，準備用景雲的性命來作為最後的手段。

  只是不到萬不得已，哪怕是老祖已經出面，他們都不會拿出景雲這張牌。

  因為若是一個宗門，如果連自己的門人都不能護住，在遭遇強敵時還送出來作為要挾手段，那真的會讓人心盡失，這是任何宗門衰敗的前兆。

  就在這時，鴻軒身上的傳訊玉簡一動，他分出神念一觀，旋即如遭雷擊。

  「老祖……明黛在最新的天驕榜上，位列第十。」連他這個天元宗掌門，也不過名列八十九。

  並且明黛那看起來誇張的戰績，已經算天人閣顧忌天元宗的面子，說得客氣了。

  「天驕榜？」老祖沉默片刻后，淡淡說道：「天人閣弄出來的噱頭而已，在榜之人不一定能突破元嬰，不在榜之人，也並非元嬰無望。」

  當年他就是沒有登榜之人，而他現在成就元嬰，還活得好好的，曾經風光赫赫的在榜之人，早已化為枯骨。

  天元老祖安慰陷入巨大打擊中的鴻軒真人：「她如今不過仰仗外力，能夠召喚嘯風獸時限並不長，所以當時才急著離開百萬大山，同時斬了那麼多攔路的修士，就是為了掩藏召喚的具體時限，事實上，她能召喚嘯風獸的時間，最多不過兩日，絕不超過三日！」

  「無需懷疑自身，修行這條路，拼的是誰能走到最後，」

  「是……」鴻軒真人努力調整著沉重的心情。

  就在這時，宗門大殿一側陳列的弟子本命玉簡的架子上，其中的一個玉簡突然亮起了一道彩色光華，而後自動從存放內門弟子的區域飛到了真傳弟子的區域中。

  「是哪個內門弟子突破結丹了？」

  這是天元宗的規矩，內門弟子突破了結丹之後，便自動名列真傳弟子，能夠得到宗門最核心的道法傳承，若是後面實力越進，還可以選擇執掌宗門內的部分重要事務，擔任一峰長老之職。

  真傳弟子多了一位，意味著金丹預備役多了一個，在一堆壞消息中，總算出來了個好消息。

  連老祖都道：「不錯，突破的弟子叫什麼名字？」

  鴻軒真人目光一掃，很快看到了這位新晉結丹。

  「是……明珠！」一時之間，鴻軒真人既意外又覺得情理之中。

  「她是景雲的另一個女兒，水屬天靈根，同時也是玄凌之徒……」鴻軒真人將之前調查到的關於明珠明黛的情況一一與老祖說明。

  老祖聽后笑道：「不錯，這對姐妹的實例不正擺在你面前么？明黛資質太差，本身不過築基，能突破結丹都是僥倖，現在倚仗御獸之道，不過囂張一時；反觀明珠如今與她同齡，卻已經結丹，不用出百年，等過了十年、二十年，你且再看這兩人！」

  鴻軒真人的眼睛慢慢恢復了亮光：「弟子明白了！」

  同一時間，靈藥峰。

  「小師妹，你終於出關了！」

  神清氣爽的明珠破關而出，沒想到迎來的是一臉嚴肅複雜的章平。

  明珠對他展顏一笑：「章師兄，我突破結丹了！」

  預想中的驚嘆與讚美並沒有如期而至，如果是往日的章平聽到這種消息，他甚至還會主動去通知其他交好的弟子，一起為她慶賀。

  但如今，這個消息只是讓章平勉強的拉扯了一下嘴角的乾笑：「挺好的，恭喜你。」

  明珠就算是再怎麼沉浸在突破的喜悅中，此時也反應過來了，笑容一滯：「發生什麼事了？」

  「你自己看吧……」章平嘆息一聲，側開一個身位，讓明珠看清楚了現在的天元宗。

  原本的天元宗建在群山靈脈之上，各種宗門建築則修建得美輪美奐，映照在雲霧繚繞的山峰之中，顯出一派仙家氣象。

  此時明珠觸目所見，自最外圍的外門弟子居所開始，一直到內門弟子的活動範圍，鬥法場、煉兵閣、玉膳堂……如今皆是一片殘垣，彷彿是遭遇了什麼可怕的災害，有被掀去一半的山峰，也有碎得辨不清面目的建築。

  只有宗門最有價值最核心的區域，如煉丹峰、靈藥田、藏經閣這些地方，才抱持著完好。

  因為景雲作為宗門長老，日常管理的靈藥田，就屬於其中之一，而明珠這次結丹的閉關之地，正是他的專用洞府，這裡設置了隔絕外界聲音的陣法，只有兩種情況才能打開，一個是持有洞府陣眼玉牌，一個是洞府被外界暴力破壞，這個洞府的所在位置又恰好屬於護山大陣的核心區域，並沒有承受襲擊。

  以至於閉關這段時間，明珠對於外界的發生了什麼，到現在都還毫不知情。

  「這是遇到了什麼天災嗎？」明珠目瞪口呆，可天元宗所處大陸中部的百萬大山之中，幾乎不可能遭遇到什麼自然天災。

  章平聽了，搖了搖頭：「不是天災，而是。」

  頓了頓，他目光中尤帶恐懼地說道：

  「明黛回來過了。」

  明珠神情劇變：「你說什麼？！」

  ……

  「各位師兄師姐，之前多謝你們之前的提醒。」

  一日過去，無限靈力效果消失，小白回到靈契之中，明黛孤身一人站在百萬大山邊緣處，向著群內的師兄師姐們道謝。

  因著一腔怒火衝上天元宗討公道，但後續的事情該如何妥善處置，明黛並沒有思慮周全。

  比如在天元老祖出現時，明黛如果繼續留在那裡與他僵持是非常危險的，無限靈力的十二個時辰一到，萬事皆休。

  所以了解元嬰手段的莫淮立刻讓明黛儘早離開，為的就是能保證明黛最後能在不暴露自身太多秘密的情況下全身而退，因為哪怕是嘯風獸的速度，離開百萬大山也需要大半日。

  在所有人眼中明黛都離開了百萬大山，但只要用千面換個身份，想再回去就如同游魚如海，誰也找不到。

  至於儲物袋中的上品靈石與法器，則是寧越的提醒：「師妹，你現在正好把你自己的懸賞拿了，來都來了，總得在天元宗撈點好處。」

  於是，就有了在鴻軒真人眼中明黛的兩次突然改變主意。

  「不過……」說著，顧念念有些好奇：「黛黛你為什麼沒有殺點天元宗的那些弟子？他們不是過去有欺負過你嗎？」

  之前大家聽到明黛在天元宗的遭遇之後，都憤慨的叫她以後殺回宗門。

  明黛聽后靦腆一笑：「他們欺負我的要麼被我避開，實在避不開的其實我當時也暗地裡報復回去了。」

  「在天元宗，我要殺的只有明珠和泄露了明家村位置的人，明珠我沒有看到，泄露了明家村位置的人，需要慢慢探查，那個時候來不及，等我十年之後再去。」

  此時聽到明黛一說，眾人才猛然驚覺，明黛雖然戰績斐然，更掌握著可怕的『必殺』能力，但她似乎只會把兩種人作為生死仇敵，一種是要傷害她親友的，江家老祖這種；一種是要傷害她的，玄凌、離開百萬大山時遭遇的修士之流。

  其他不涉及到生死的仇恨，她便不會想到以殺來報復。

  「最主要的我覺得……」想了想，明黛道：「對天元宗找麻煩是找麻煩，如果殺那些普通弟子的話，那我就和江家真人一樣了。」

  明黛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她覺得修仙者不該是那樣的。

  聽完這話的群內眾人也不禁沉默，明黛在所有人中境界最低，但論心性之純粹、原則之堅定，卻可以說是他們所有人之最。

  群中大多數人，在擁有了修改器這個逆天機緣之後，人生軌跡一改從前，現實中做事相較於過去有了變化，不免有些飄飄然，是明黛用自身所為，提醒了他們什麼是堅守初心。

  片刻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對明黛鄭重感謝：「明師妹，受教了。」

  「啊？什麼？」明黛不明所以。

  「哈哈哈……」莫淮都忍不住笑了，然後才道：「師妹，接下來你打算去什麼地方？換個身份回去嗎？」

  「對了！」明黛彷彿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道：「我有一點關於天心宗的線索！」

  「嗯？什麼情況？」眾人驚訝，他們在各自的世界中動用人脈資源四處找尋無果，一直在忙其他事情的明黛竟然先有消息？

  「我曾經聽過天心宗的名字。」明黛肯定道。

  脫下了千面后，再回明家村時，她就回憶起了一些曾經的記憶，只是那個時候全身心都在報仇，就沒有立刻給大家提及，如今一切告一段落，她也有空說這個事情。

  那是在明黛八歲的時候，在山間摘果子時遇到的一個雲遊的老道……

  「小丫頭，我看你骨骼驚奇，有一個修鍊法門傳授給你，一旦練成，你便會成為修仙者，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我不信，上個月我們村的二娃就是被人這麼騙去挖礦的！他爹娘廢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救回來，我要是被老頭你騙過去了……可沒人去救我。」

  「呔！你個臭丫頭，氣煞人也，老道怎麼會是那種江湖騙子？我們和神觀的傳承可是來自當年的天心宗……總之，你能得遇老道，是撞上了大運，不過……罷了罷了，警惕點也沒錯，這是入門法門，你一試便知，老夫先走了！」

  「誒？會是真的嗎？老頭……等等，老……老道長！我想修仙！」

  「我……嗚嗚嗚……你至少告訴我想學後面的去哪裡找你啊！」

  記憶的最後，是老道遠遠傳過來的聲音：

  「東海，遊仙島……」

  那時候的明黛，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海』。

  「所以我接下來去東海，去遊仙島尋找天心宗的線索。」也看看百萬大山之外的世界。

  「如此甚好。」眾人聽完后，也不由得對明黛接下來的旅程產生了期待。

  因為他們的小師妹掌握著世間最可怕的劍，也擁有能將其收納的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