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白瀾夜灈
入夜，萬籟俱寂。
明壽谷深處的某個山洞中，散發著濃郁至極的詭異香氣。
結界隔絕了洞內所有的哀嚎和痛呼聲，粗壯的鐵籠之內，關著數量驚人的魔族。
螢草魔、香籽魔、蜜芯魔……雖然種類繁多，但卻有著一個共通點，全都是草生類的魔族。
每一隻魔的胸口都插著一根透明的細管，它們癱軟在地，無論怎麼翻身都耐不住肉體傳來的疼痛，猩紅的液體從管中流向洞穴深處，匯聚於一方血池之中。
血池邊上，幾個空心客將藥材倒進去，以木棍勻速攪拌著。
另一個空心客打開架子上的瓷缸，裡面是已經與藥材充分浸泡過的血漿，一開蓋，散發出一股甜中帶鹹的香氣。
草生類的魔族，血液都是青草的香氣，一點都不腥。
空心客將泡好的血漿混著藥材一同倒進鍋爐中煮沸，熬好出鍋后便褪去了血色，變成了濃稠的乳白。
又有下一個空心客將乳白的汁液舀起，平鋪在托盤中烘乾水分，最終得到一層薄薄的白色粉末，再將其裝進瓷瓶中。
這是一條極為熟練的流水線作業，是洞穴中每天晚上都要進行的工作。
在這暗無天日的山洞中，籠中的魔族被咒術束縛著，每天都在被壓榨，被汲取血液。
求生無路，求死無門。
……
馬廄的頂棚上落著一層白雪，此處隱蔽，並非是弟子們常去的仙駒館，而是一處較為偏僻的角落。
一個矯健的身影翻牆下來，輕巧的落在茅草后，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幾乎與周圍濃厚的夜色融為一體，極難叫人發現蹤跡。
風晴雪的小臉藏在蒙布后，只露出一雙清亮的杏眼。
馬廄前有幾個正在幹活的空心客，動作不急不緩，並未發現異樣。
她藏在草堆后，掃了眼四周，若不是馬車上的眼符，她都不知道，縹緲峰上還有這樣一處地方。
馬廄旁的柵欄里停著幾輛板車，風晴雪避開空心客潛了過去，在其中一輛的車尾上，找到了她的那張眼符。
她將眼符撕下來放進衣袖中。
車架上的沾到的螢草魔血跡已經清理乾淨了，但是草生魔族血液中的那股香氣卻還未散去，風晴雪聞著皺了皺眉。
到底是誰在幹這種事，即便是獵殺魔族，又為何要將其關押起來凌虐成那副慘樣？
她越來越覺得，前世自己在縹緲峰上修鍊數載，卻好像對這個地方並不是很熟悉。
她所接觸到的，都是仙門呈現在弟子和世人面前的表象。
前面傳來腳步聲，風晴雪將身子低下去，藏在了車架之後。一個空心客上前了些，見柵欄后並無異樣，便又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這時，茫茫白雪的盡頭又走來了幾個空心客，幾個新來的空心客衣著與之前的其他幾個都不一樣，因為施展傀儡訣的主人習慣不同，所幻化出來的空心客的樣貌特徵也不同，有的個頭高大一身黑衣，有的身材較為清瘦。
還有一個，是個女子模樣，穿著玄色衣衫，長發系成利落的馬尾，背後背著短劍，腰間系了一根青色的腰帶。
風晴雪一眼便認出來，這是白瀾，是蘊道真人的空心客。
她覺得，另外的這幾個，應該就是別的仙師所掌控的空心客了。
之前雪地中忙碌的幾個空心客見他們來了，便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從懷中掏出了幾隻錦盒，分別遞了上去。
每一隻錦盒都不過巴掌大小，白瀾接過後，收進了口袋中，轉身離去。
風晴雪眯著眼，迅速的從柵欄后跳上房梁，悄無聲息的跟在了白瀾身後。
雪地中一片寂靜，只有白瀾有節奏的腳步聲，壓過積雪，在小巷中輕響。
沒過多久，一道短促的哨音響起，白瀾頓住了腳步，扭頭望向側面的房梁，那上面站著一個黑衣人，月光在身上打下一層清淺的白邊。
哨音又響了一次，白瀾整個人便站直不動了，向著那黑衣人的方向，闔眼垂頭。
黑衣人從房樑上跳了下來。白瀾是她師尊蘊道真人的空心客，而她的傀儡口訣，風晴雪是知道的。
白瀾一動不動，任由風晴雪靠近，從她身上摸出了之前的那個錦盒。
這錦盒上面落了禁制打不開，她晃了兩下又放在耳朵邊上聽，晃動的手感勻稱，也沒有聲音，裡面的東西應該很輕。
而就在下一秒，風晴雪的眼神忽然一緊，整個人向後退出去一大步，白瀾掌中的短刀堪堪從她身前削過去，一擊未中，步步緊逼著追上風晴雪的身形。
風晴雪腳尖點地向後滑出去幾米，後腿撐住身形，掉頭就往房樑上逃竄。
空心客只是一個傀儡人，沒有思想，不可能靠自己反抗掙脫口訣的禁制，白瀾突然清醒還對她動手，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它的主人蘊道發現了異樣，正在以比口訣更高級別的許可權操控它。
居然被發現的這麼快，看來蘊道真人是一直都在以神思關注著白瀾。
這個錦盒裡的東西，應該非常重要。
風晴雪上了房梁后專挑刁鑽的角度，身影在夜色的遮掩下難辨蹤跡，但身後的白瀾卻是有著非人的速度，她跑動時像彈跳的彈珠，倏地攔在風晴雪面前，風晴雪被迫與之打了一個照面。
僅僅是這當頭的第一招，雙方眼神在夜色下交換，風晴雪清晰的感覺出來，白瀾不過是一個媒介，在這個媒介之後，是蘊道真人親自在與她決鬥。
蘊道真人和白瀾共感了，她現在能透過白瀾看到現場的所有情況，時間一長難保不會認出自己來。
意識到這件事之後，風晴雪毫不猶豫的扭頭就跑，向著黑暗處逃竄。
自風晴雪重生之後，還是頭一次這麼不遺餘力，她像是黑暗中的一隻野貓，渾身緊繃著，時刻注意著身後傳來的動靜，卻是始終無法將其甩掉。
忽然，一個黑影唰的落地，在她身前橫刀斬來，風晴雪正於衝刺之中，險些將自己的脖子直接撞上刀口。
這是一個比白瀾高大許多的空心客，一襲玄黑衣衫濃過夜色。
夜灈，這是疊陽真人的空心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