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山是活的
夜色深沉如墨，這一夜註定無人入眠，後半夜時候，柏延真人氣息不穩，一口血強壓不下噴出三尺有餘，百里青衣急的連喊了好幾聲師父。
晏殊和風晴雪同時站起來看過去，柏延喘著氣，抬眼看向二人，「你們且先出去，我與青衣有事情要交代。」
雖然心裡已然猜到了幾分，但此刻真的到了這個份上，風晴雪還是喉間一哽，他這是要交代後事了。
百里青衣一聽到這話，眼眶霎時間就紅了，「不會的師父，我們回縹緲峰去！花老一定有辦法能救您的！再說了，還有大羅金仙身，我們回去找疊陽大師伯！」
說著就要去將他扶起來，柏延按住了他的手，「傻小子，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本座平日里就是這麼教你的？往後怎麼指望你傳承為師的衣缽。」
柏延再次掃了眼，風晴雪會意，卻發現身邊的男人正雙臂環胸杵在那，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心裡火往上一冒，狗不止聽不懂人話，還缺乏共情的能力，搞得人家現在師徒生離死別全是拜他所賜，現在居然還能這麼穩如泰山的看戲。
沒聽見人家說有事要單獨交代嗎？
「你耳朵聾了？」風晴雪伸手用力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後者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晏殊慢悠悠往前走了兩步，身前就是半跪著的百里青衣，他狹長的眸子低垂著。
正當此時，容納了他們半晚上的山洞忽然顫動了一下，緊接著便有石頭摩擦碎裂的聲音響起，腳下堅硬的山石詭異的蠕動了起來。
這層堅硬的山壁就像是一個外殼，在這外殼之下，藏著一個活物。
幾個呼吸間，洞壁上的碎石就開始嘩啦啦的往下掉，風晴雪覺得腳下彷彿踩著海浪，地面高高低低的活動起來。
「這山是活的，先出去！」
她叫了一聲后，百里青衣第一反應就是去撈重傷的柏延真人，而手剛伸出去，后衣領子就被人攥住了，晏殊擒著他往外一閃，避過了頭頂砸下來的一塊塊落石。
「師父啊！晏師兄你別管我先救我師父！」百里青衣哇哇直叫，活動起來的山洞就像是某種生物站了起來，落石亂滾天旋地轉。
風晴雪一看不妙，一手扒著山壁借力，一手抽出腰間軟鞭，絲路如靈蛇遊走，眼看著就要纏上柏延的腰，就差那麼一點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被一股大力給擒住往後一扯，絲路的鞭尾便與柏延真人失之交臂。
「你個狗東西你給老娘撒手！」眼看著柏延真人摔落向洞底，風晴雪被拖著倒退向後跌了好幾步，張口就罵。
洞口的方向已經換到了正上方，晏殊左手拎著百里青衣，右手勾著風晴雪，踩了幾處尚且能借力的山石，向上躍出了洞口。
烏雲蔽月，山林間還瀰漫著薄霧。
跳出去后晏殊尋了處平地落腳，眼看著方才的那個山洞此刻在夜色下就像一隻正在從山體中往外爬的石頭巨人，山體遭到拉扯滾落碎石，砰砰砸在石頭人腦門上。
它似乎是剛睡醒伸了個懶腰，敲了下自己堅硬的腦袋，轉身一頭撞上山體，便與這山脈重新融為一體，遁走了。
晏殊這才鬆開在旁邊又喊又鬧的百里青衣，一撒手，他便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
山體前面堆著大量的碎石，剛才的山洞口應該就是那石頭人身上的一部分，此刻隨著石頭人的遁走，也一起消失不見了，百里青衣一邊不停大叫著師父，一邊扒拉碎石，就好像柏延真人被埋在下面一樣。
但是恐怕柏延真人還在那石頭人的肚子里，被一併帶走了。
且不說他重傷本來就快死了，哪怕是現在就算真的還在下面，挖出來也該咽氣了。
風晴雪用力甩開晏殊的手，陰惻惻的掃了他一眼，「你不會連這個山洞都是故意進的吧？你早知道是個石妖？」
「不知道，」晏殊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混賬至極的咧了下唇角，「看來他運氣不太好。」
「你早晚遭雷劈。」天不劈你我來劈，風晴雪冷哼了聲，沒再理他，上前去跟百里青衣一起搬石頭。
雖說希望已經渺茫，但總是要盡人事聽天命的。
——
回到縹緲峰已經是數十日之後了。
這十幾天里，他們先是回了最開始和其他弟子走散的那個妖窩附近，沒尋到人，放了信號彈后又回蘭永城等了幾日，依然是沒有其他人的消息，便只能啟程回了縹緲峰。
而巧的是，遍尋數十日無果的人，剛走到縹緲峰的山門口，居然就這麼碰上了。
蓉樂握著佩劍，看見風晴雪三人的時候，激動的雙目泛淚衝上前來，「青衣！晏師兄！風師妹！太好了！總算老天開眼你們沒事！」
身後的弟子們也圍了上來，風晴雪掃了眼，八個，還好，齊的。
「蓉樂師姐！」百里青衣此刻看見了自家的師姐，憋了幾天的情緒也上來了，抱著蓉樂不撒手，嗷嗷的就哭了起來，「師父沒了啊——」
「我知道，」蓉樂拍著百里青衣的後背給他順氣，「當時我們從那妖女手中逃脫之後就去找你們，結果在一株山腳下碰到了奄奄一息的尊上，他與石妖大戰了一場耗盡了最後的真元……」
百里青衣抽搐的哭聲停了下來，淚眼婆娑望著蓉樂，「你們後來又碰見師父了？」
「尊上那時已經傷入肺腑，只交代了幾句便去了，我們找了好幾天也尋不到你們，便只好先將尊上的遺體帶回來。」蓉樂指了下後面的一輛馬車。
「你們找到柏延真人的時候，他還活著？」晏殊的嗓音清冷，拎開趴在馬車前哭喪的百里青衣后往裡面看了一眼，為了保存屍身，馬車裡塞了大量冰塊，寒氣森森的往外冒。
「沒錯，尊上臨終前叮囑要青衣好好練功，早日繼承滴水劍之名。」蓉樂拭了下眼淚，拍了拍百里青衣的肩膀以示寬慰。
風晴雪心下嘆了句，找回了屍身，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