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小神父(十二)
神在回來后,又理所當然地上了雲床。
小信徒如今已經不在發-情期了,因此神智清明,抱著雙膝陷在厚厚的雲霧中。他嘴唇不再像先前那般永遠泛著有些糜爛的水色,愈發透出本身的紅潤顏色來,讓神瞥見了,竟然覺得有些可惜。
小信徒也聽見了動靜,抬起眼來看他,眼睛碧青。
oga對於標記自己的alha的依賴根本無法掩飾,神父挪了挪身子,不自覺地向著神的位置移了移。
他像是驟然察覺什麼,又將身子移動回去,披好了身上的聖袍,低聲道:「父神……」
這稱呼是他的無數信徒都會叫出來的,卻在從那兩片被親的發紅的唇里吐出來時,多了些讓人心驚肉跳的味道。神淡淡嗯了一聲,糾正:「叫二哥。」
小神父將目光移開了,密密的眼睫垂下來,小聲道:「我……我不敢那樣稱呼您。」
7777:【……】
這不凈是瞎扯嗎,你這個稱呼都喊多長時間了!之前畫面屏蔽了聲音可沒屏蔽,喊好哥哥都被它聽見了,這時候裝什麼純潔無辜的小白花?
神又不眼瘸!
但男人顯然都吃這套,縱使是萬物之主也不能例外。怯生生蜷縮著的小羊羔仍然裹在那一日獻祭時的白紗里,白紗被他們墊在身下了太久,都已經皺皺巴巴,上面濕痕斑駁,兩人信息素的味道滿滿當當,濃郁的幾乎要溢出來,正被小神父緊緊抓著一角,粗粗披在身上。他像是想遮蓋什麼,可那白紗清透,全然蓋不住他皮肉上的斑斑點點的顏色。
純真聖潔的、沾上了淫-欲的美。
神淡金色的眸子凝視著。他輕而易舉便可以將這些都抹去,然而卻意外地並不想抹去。他傾下身子,手指撫向小信徒頸后的痕迹。
印記仍然在,極深。這讓神的心情愉悅起來。
「為何不敢?」他淡淡道,「你之前都這樣叫我。」
杜雲停心裡有了譜,他那天從墳裡頭挖出來的,和眼前的應當是同一個。
他仍舊垂著頭。
「那時在人世間,我並不知道您是父神。」
「現在知道了呢?」
神說,摩挲著他的後頸,好像在摸一隻皮毛雪白、被他拎起了一雙長耳朵的兔子,「便不敢了嗎?」
小信徒沒有回答,只是眼睫輕輕顫了一下,忽然仰起頭來,望著他。神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濡慕愛戀,這兩樣合在一處的光芒讓眼前的人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耀眼。
「您允許嗎?」
神頓了頓,驟然移開目光。
「我賜予你這樣的權力,」他道,像是極不習慣如此與人說話,「你可以這樣稱呼。」
神的話,比世間一切法則都要有用。在他說出這一句時,細碎的淡金色光點也隨著浮在了半空中,隨即又呼啦啦向下沉去。神摸著小信徒的印記,慢慢傾下身來,想要重新品嘗自己獨一無二的祭品。
他的祭品金色的辮子已然鬆散完了,髮絲順著肩膀垂泄了一身,柔柔地披著。莉莉絲的魔力似乎於此處忽然發生了作用,她令眼前萬物忽的染上了誘-惑的光彩——好似連這風,連這雲,也都是於心頭的火苗上更加了一簇。
神還從未有這般快活過。他甚至管不得自己是否成為了惡魔的信徒,若是小信徒成了那淫-欲王座上坐著的人,他想,他恐怕也要在王座底下低下頭來。他勾著小信徒的下巴,湊上前碰觸他的雙唇。
熟料底下的小信徒忽然輕聲道:「既然這樣,請父神允許我回去。」
神的動作驟然僵住,定定地凝視他。
什麼?
「請父神允許我回去,」小信徒又說了一遍,模樣相當堅定,「我——想要回到人世間。」
「……」
神看著他。
「為何?」
「父神交與我的任務還未完成,」小神父低聲道,「我還未能將您的福祉傳遍大地……」
神再次察覺出了這孩子的死心眼。他蹙起眉,「你需要留下來侍奉我。」
「身為您的孩子,自然該留下來侍奉於您,」面前的青年恭恭敬敬道,「只是,也請父神理解,作為您的孩子一天,我便是神父——我有自己的使命,還請您寬容。」
他彎起雙膝,隆重地俯下身,叩拜了三次。
這一次,連7777都看不懂了。
這搞的到底是什麼鬼?
這可不像是杜慫慫啊,有何顧先生從早到晚天天膩在一起的機會他都不要,轉性了?
神眉峰蹙的更緊,嘴唇也緊抿成了一條直線。他定定地盯著小神父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間像是發了怒,驟然一揮袖子。
「那便去吧,」他冷硬地道,「回你的教堂中去。」
小神父又叩拜了三次,當真把白紗披起來就要下雲床。神的臉色陰晴不定,終於還是沖著他遙遙一點,漆黑的聖袍從腳踝升起來,一下子將站立著的信徒裹得嚴嚴實實。那些落了艷色的皮肉,半點都沒有從聖潔的黑袍之中露出來。
「走吧!」
神冷聲說。
小信徒居然與他行了一禮,當真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殿中便有通向人世的法陣,神盯著陣,一時間居然想將這陣直接撤銷了。好讓小信徒走也走不了,離開也離開不了,那鏈子要是還在,便將他綁在這床上,綁的動彈不得。
已經是自己的祭品了,怎麼還會離開?
然而他終究是神,因此一動也不動,只冷冷看著小神父一腳踏進法陣中去。那身影轉瞬間便被覆蓋住,再一眨眼,面前已經沒有了人影。
「……」
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手蒼白修長,骨節分明。他閉了閉眼,驟然將手上的神力撤銷了。
小信徒不在,把這一點用來取暖的神力留著,也沒什麼必要了。
杜雲停落在大教堂中時,教堂中仍舊在舉行彌撒。教皇親自主持,率領著信徒們於玫瑰花窗之下吟誦:
「讓我們讚美天堂的保護者,讚美主的威力和他的神意,
讚美這位榮耀的父的工作,因為
一切奇迹都由永生的統治者創造。
神聖的製造者首先為人類的子孫
創造一個天空蓋在頭頂然後
這位人類的保護者,萬能的主,
締造了天地萬物,並建起
這片土地供人類生息——」
星星點點的燭光亮著,忽然便有一點雪白的聖光於神壇之上亮起來。信徒們瞪大著眼,詫異地向著神壇望去,以為這是了不得的神跡。
那一點柔和的光芒慢慢延伸開來,逐漸勾勒出了纖細勻稱的人形,一塵不染的聖袍、熟悉的金髮、望過來的碧色眼睛……只一眼,便有信徒認出了他,於底下驚呼:「特里斯神父?」
更大的騷動立馬爆發了。
「特里斯神父,是特里斯神父!」
「特里斯神父怎麼會從天而降?」
人群之中有無數人踮著腳尖,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張乘著聖光而落下的神父的臉。在看到時,他們都面孔通紅,發出了心滿意足的嘆息,曾見過的不曾見過的,都為這位神父罕見的姿色而讚歎。
那彷彿是一雙被主親自親吻過的眼睛。
有農戶大聲道:「從天而降,特里斯神父怕不是帶來了主的口諭?」
這一聲提醒了信徒。他們紛紛下拜,等待著神父向他們傳達神聖的諭旨。教皇也親自上前,將他的義子扶了扶,語氣之中皆是滿意,「我的孩子。」
「他不需要什麼口諭,」他高高舉起義子的手,向著信徒們宣布,「特里斯神父,他自己便是真正的神之寵兒!」
其實,也已經無需他宣布。教廷延續百萬年,從未有過一個神父能有這般榮耀,被聖光自天上送下來——這簡直是至高無上的恩寵。
神之寵兒特里斯,這個名號很快便在民間傳開了。教皇拍著義子的肩,讓他仍然在教堂之中安歇。
他並沒問義子為何會被送回來,只道:「你是否會怨恨為父?」
杜雲停心說,我恨你幹什麼?要不是你,我還沒法玩這麼刺激的。他垂下眼,規規矩矩回答:「為父神獻身,這是我的榮幸。」
「你能這麼想便好。」教皇欣慰,「特里斯,你身份特殊,又是個oga,這於你而言,是件好事——只要神曾經寵信於你,你的一生便算是有了保障。要是我這把老骨頭哪一年沒了,不需要教廷的庇護,你也能靠這個護住自己。」
杜雲停明白他的意思。
教皇心裡自然是為教廷著想的,但卻也不是全然不在乎自己這個義子。雖然現在有藥劑撐著,但藥劑喝的多了,總會有一天徹底失效,那時候,就憑著特里斯神父的姿色,若是教皇再與世長辭,還有誰能攔住二皇子一流?
祭獻給神,反而是條捷徑。哪怕之後失了寵,也不會有人膽敢碰神曾經的寵兒。
教皇也並沒指望杜雲停能在神殿里停留多久。一個凡人,能被主帶上去度過發情期,已經是意外之喜,哪裡會奢求更多。他吩咐人去為義子打水,又囑咐小神父早點休息。
杜雲停一一答應了,還要將他送出門去。
教皇制止了他的動作。
「特里斯——如今,你的身份比我更高。」
他不讓義子送,堅持著自己走了出去。杜雲停往床上一躺,忍不住伸手去揉腰,發-情期剛過,他還有些腰酸背疼。
這會兒沒人了,7777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底疑問:【你這是幹嘛呢?】
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
它的宿主揉著麵條一樣軟塌下來的腰,輕輕笑了聲。
【小六子,談過戀愛沒?】
【沒啊。】
【那你當然不懂。】
【……】
7777感覺自己遭受到了統身攻擊。
杜雲停翻了個身,將臉埋進去。
【從早到晚在一起當然重要,】他喃喃,【可推拉也很重要啊。顧先生是神,要是只想要個oga,他想要什麼樣的都能有,並不一定得是我。】
7777不贊同,【你這話說的……】
就神那清冷寡慾不近人情的模樣,哪點像是會痴迷於情-欲的?
杜雲停笑它,【所以說你不懂吧?顧先生只覺得自己想要我,那當然不夠。】
【???】
【我得給他點距離,】杜雲停喃喃,【讓他知道——他是徹底愛上這個由他親手造出來的造物了。】
生意場上通常都需要技巧。尤其是這種大生意,分量更重。
杜雲停也算是有經驗的了。縱使如此,想要在這個世界里好好地勾搭顧先生,也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為顧先生是神。他想要神的愛,就像奢求人去愛上一隻不起眼的螻蟻。
所以,不能讓得到自己變得如此輕鬆。
7777半解不解。
【就像是放風箏,】杜慫慫教育,【那風箏線得一會兒拉,一會兒放,一會兒拉,一會兒放……】
系統覺得他純粹就是嫌的疼。
【你都回來了,還怎麼拉線?】
杜雲停像看傻子一樣,7777被他的目光看得心煩。
【……幹嘛?】
杜慫慫說:【等著。】
他對顧先生很有信心。
這時間,定然用不了多久。
杜雲停安心做回了他的小神父,每天於神前祈禱,幫助窮人,傳播福祉。他的慈愛溫和很快便讓他的名聲更響,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只是聽說他是神之寵兒,原本對他很感興趣的貴族們不得不打了退堂鼓,只能遠遠一觀,誰也不敢上前褻-玩。
民間皆是讚頌之詞,將特里斯神父比做聖子,甚至有信徒做了他的雕像,一同在家中供奉。
得知此事後,特里斯神父親自上門拜訪,勸信徒將雕像收起來。
「我不過有幸蒙了神恩,如何能與創造萬物的主相提並論?」他低聲道,束的整整齊齊的金髮微閃著光,「感謝您的抬愛,但請您一定要把他收起來。」
信徒受寵若驚,又為他的謙虛謹慎所感動,忙把那雕像拿過來,要獻給特里斯神父。
「這是我親手做的,請您一定要收下!」
神父推拖不得,便揣在了寬大的聖袍袖子里。信徒的手藝很好,那雕像與他本人有七八分相似,一模一樣的金髮垂在後頭,身上也裹著象徵聖潔的黑袍子,連閉眼祈禱的模樣都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小神父在晚上睡前把玩了許久,做完晚間祈禱后,忽然輕聲沖著空氣笑,「父神,這做的,是不是很像我?」
他像是隨口說了一句,把小雕像放置在桌子上。第二天早上醒來,再摸索時,雕像已經不見了蹤影。
杜雲停微微一笑,眼睛里驟然含了光。
與此同時,神殿中的神反覆將小雕像放在手心裡擺弄著。那真是和小信徒像極了,他卻蹙著眉頭,驟的向旁邊一放,移開目光。
過一會兒,卻又忍不住將目光移了回來,重新把雕像捧起來。
「特里斯……」
他念著這個名字,抿緊了唇。再看這神殿,只覺得空空蕩蕩,沒有半點意思。
殿里支著一面巨大的水鏡,裡頭倒映出人世間的情景。小神父腳步匆匆,正走在為人診治的路上,他額角滲透出了幾滴汗,微微捋起聖袍寬大的袖子,將瑩白的手掌放在那人被惡魔所啃噬出的傷口上。
他仍舊過著尋常的日子。
神的眉頭越蹙越緊,從早到晚緊盯著水鏡。
小信徒從早到晚都忙忙碌碌。出診,聽人訴說自己罪惡,為貴族新出生的孩子做彌撒和祈禱……歸來后,他還要主持晚飯前的禱告,再翻一翻經書,直到睡前,才有那麼一小段自己的時間。
小信徒躺在床上,裹著被子,身形單薄。他翻來覆去許久,將床單都挪動出了淺淺的印子。
像是睡不著。
神目不轉睛地看著,忽然看見那被子裡頭探出一雙瑩白的腳——小信徒赤著雙足,只穿著夜間寬鬆的黑色睡衣,頭髮也不曾扎,就這樣下了地。深秋時節,教堂里雕花的地磚沁著冷意,他的腳踩上去,便蜷縮了下雙肩,微微一哆嗦。
神看向了地磚。不過兩秒后,地面熱起來了。
神父詫異地在地上踩了踩,察覺到恰到好處的溫度后,便徑直向著內室之外小步跑去。他纖細的手臂悄悄拉開門,如同一道不引人注目的影子,悄無聲息溜出了內室。
這樣子,倒像是去見一個人。
神忽然有些不舒坦,緊緊盯著他,看他是準備做什麼。
穿過走廊,繞過懺悔室,神父終於到達了他這一趟夜間旅途的目的地。寬大的教堂內一個人也沒,與白天時熱鬧的景象全然不同,特里斯神父鬆鬆垂著金髮,就站在大教堂正中間,定定地看了那巨大的神像一會兒。
他輕聲嘆了一口氣。緊接著邁動步子,緩緩拾階而上。
聖水冰涼,他專註地洗過了手,這才向著神像靠去。
他靠在了高大的神像的腿旁。
神也感覺到了溫度。那溫熱的氣息緊貼著他,熟悉的信息素的芬芳聞起來比之前更加甜美。小信徒把一雙赤足垂在台階下,依戀地用纖細的手臂抱住他的腿,低聲喊:「父神……」
神的心驟然一揪。
神父垂著眼。他的臉色被這時的夜多少凍得有些蒼白,倒像是要在雕像之上汲取溫暖。
神聽見來自信徒的低語。在這樣的深夜中,那聲音更像是來自於他心底掩藏著的惡魔。
「我一直都在想您。」他獨一無二的孩子喃喃道,如同犯下了天大的過錯,「我如此卑賤,本不該奢求於您一直寵愛於我。但,我的主,我要向您懺悔,我受了莉莉絲的蠱惑……我只想夜夜躺在您的臂彎中安眠,想您抱我——我、我是多麼的不知廉恥!我如何配當受您眷顧的孩子?」
神怔怔地聽著,又震驚又詫異。這麼多年來,教堂的戒律清規將他獨一無二的孩子鎖的太死了,以至於當神只想著將小信徒永遠留於神殿之上時,他的孩子卻在為了內心前所未有的躁動與所經受的教育而苦苦爭鬥。神知曉其中是什麼滋味。在決定接受來自大教堂的獻祭之時,他也曾經那樣爭鬥過。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小信徒與他,是一樣的。
他幾乎要用雕像的手去撫摸身側的信徒。
神父的目光忽然間雪亮。
「所以,我已經將它帶來,」他從自己睡袍的內側,摸出一把鋒利的餐刀,「我把自己作為您的祭品,請將我當成您向惡魔所下的戰書——一個不再聖潔的神父,請允許我把自己親手結束在您的雕像旁!」
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餐刀。就在這一瞬,教堂的風忽然揚了起來,深紅的帷布全都被吹得颯颯飛揚。明亮的月光從窗外遙遙傾瀉進來,也格外垂愛於他,都集中於他一人身上。
有一隻手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特里斯神父怔怔地回頭,看見了一雙淡金色的眼睛。他手裡的餐刀掉落在了地上,猶且不敢相信。
「……父神?」
餐刀轉瞬彌散成了細碎的光點,神連一眼也不想再看見了。他也裹著一身沉沉的黑袍,將自己的信徒放置在了自己的神像旁。
「我何曾允許過你這麼做?」
小神父不可置信,嘴唇也微微顫抖。
「您……您下了界?」
神說:「來見你。」
特里斯神父密密的金色眼睫垂下來。
「可這樣有違教義,您也不能成為莉莉絲的信徒——」
神舉起了他的手臂,淡淡道:「我便是教義。」
「您——」
「叫我二哥。」
被他的眼睛注視著,信徒最終還是讓了步,手纏繞上對方的脖子,低低地叫了一句二哥。
他被他的神放倒在了聖桌上。
若是白日,這裡會被無數人的目光注視著。而折腰的深夜中,卻只有高大的神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望著他在神明身下顫慄著啜泣。十字架矗立在黑暗裡,壁畫上描繪著的神們都在月光照耀下短暫地露了露臉,轉瞬卻又被黑暗蓋上了。
他聽見來自神明的低語。
「我不會是莉莉絲的信徒。」
神捂住了他的碧色的眼睛。
「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