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她們

  直到回去池月杉還處於恍惚的狀態。

  她這種狀態持續到回到家,大半夜的整個人活像失了神，把半夜醒來失眠的奚明光嚇了一跳。

  奚明光最近狀態好了很多，也不用繼續依靠輪椅過活。

  就是拄著拐杖看著也讓人覺得心疼,為此大孝子奚理還給自己的alpha母親打造了一副七彩拐棍,當天就被奚明光用拐棍抽腫了腿，淪為奚家家族群一個月的笑柄。

  奚明光靠在二樓的欄杆上,叫了池月杉一聲。

  池月杉下意識地抬眼,看到短髮的alpha母親正溫和地沖她微笑，「月杉，你不舒服嗎？」

  「啊？」

  池月杉搖頭,她走上二樓,問奚明光：「您睡不著？」

  奚明光：「覺得很渴就醒了。」

  她真是謝天謝地自己能走路了,如果一輩子都要坐輪椅，可能omega妻子的熱情一直持續下去，她都會因為被過度保護而鬱悶。

  果然有些人就不適合天天熱戀的。

  池月杉噢了一聲,二樓中間是個小茶水間,AI機器人感應到人，開始自動倒水。

  奚明光：「你在工會待到這麼晚嗎？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這幫孩子的任務奚明光也知道,她現在沒辦法上前線,就是偶爾被沈獄推走開會,頭髮白了又染的後輩壓力也很大，昨天還做了一場小手術。

  昔年風光的帝國元帥也沒有少年時期的意氣風發,只能努力維持現在各方的局勢。

  不過奚明光能感覺到沈獄那股熱烈的、對未來的期盼。

  她簡直沒辦法想象如果當年藍嵐死了,沈獄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池月杉：「沒有啦,我下午就做完工作了,去看了席霜,後面又去趟王宮。」

  她看上去就心不在焉，偶爾抿一下嘴，彷彿有什麼值得愁腸百結的事情纏在她身上，眉頭緊鎖。

  奚明光：「席霜還好嗎？」

  池月杉：「需要養幾天，女王身體很不好。」

  奚明光嘆了口氣。

  池月杉：「不過我聯繫上晝夢啦，您也不用太擔心她。」

  比起池月杉，奚明光覺得自己是一點也不用擔心奚晝夢。

  沈獄也持有同樣的觀點，畢竟是個人看到奚晝夢那不符合臉蛋的兇殘作戰記錄都會覺得蟲族絕對會一敗塗地。

  奚明光：「那就好，我看你心情不好，能問問怎麼了嗎？」

  池月杉也不困，剛才和奚晝夢草草了了幾句通訊就因為磁場被迫中斷了。

  但奚晝夢的聲音還響在她的耳邊。

  【她是你的師母。】

  【是你師傅舟楓秦的亡妻。】

  原來奚晝夢都記得啊。

  我以前只是隨便抱怨幾句師傅好壞的她那時候都在看低俗小說啊怎麼還真的聽進去了？

  這傢伙每次調查都不動聲色，我不問就不告訴我。

  連師父結過婚換過身份也要我問才說，說的時候還要賣關子。

  可是。

  可是師父的亡妻被蟲化后變成了u星系的蟲族，奚晝夢是怎麼把她的意識分離出來的？

  是不是又損耗了大量的精神力？

  是不是又搞什麼亂七八糟的嘗試，才讓視頻的她看起來那麼疲憊？

  這傢伙真的讓人好不安生。

  可是……

  可是她真的有把我說的話都記在了心裡。

  在那麼遙遠的熄滅星球找到了和我有聯繫的人。

  讓我想罵她想咬她又想狠狠去愛她。

  奚明光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問，池月杉居然哭了。

  她頓時無措起來，「怎、怎麼哭了？」

  就算奚明光從軍多年，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前輩和長輩，其實在這方面壓根沒什麼經驗。

  畢竟奚家的小孩都不愛哭。

  奚理從小到大都是個皮猴，奚蒓的哭都是有目的哭，具體表現在十幾歲非要和溫彌莘結婚這件事上。

  奚秧就更不用說了，她連婚禮都沒哭，哭得稀里嘩啦的是她的合法alpha。

  就算小孩都有了小孩，奚蒓家那個唯愛□□，通常都只有把其他小孩嚇哭的份。

  大概是奚明光的恐慌太明顯，池月杉又笑出了聲。

  「沒事，就是想到晝夢和我說的事，就……」

  池月杉吸了吸鼻子，抽走了Ai機器人頂上的紙巾擦了擦眼淚。

  「她真的好愛惹我哭的。」

  奚明光：「她很愛你。」

  這點誰都看得出來，奚晝夢從小到大的偏愛屈指可數。

  有了池月杉，奚家人才發現之前聞星火的待遇壓根不算什麼。

  池月杉有點難為情，嗯了一聲。

  又說：「她很喜歡自作主張，然後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我就很怕……」

  畢竟奚晝夢的核心秘密只有池月杉知道，池月杉怕神裁者的結局，到現在都沒問奚晝夢你那邊的身體死了，那現在呢？

  zr星系還有需要她做的事情，這邊又有等待她的結局。

  一個人要怎麼深明大義，才可以肩負那麼多的責任。

  難怪沒有人想做神，做神有什麼好的。

  學院論壇每天都有人誇奚晝夢多麼厲害多麼漂亮多麼無所不能。

  卻只有池月杉擔心她會不會負擔太重，擔心她會不會添了新傷又用花枝招展做遮掩。

  奚明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

  她頓了頓，「出發前晝夢和我談過，她說她想竭盡全力。」

  這四個字對其他人來說沒什麼，但對奚明光眼裡從小到大都是懶懶散散的奚晝夢來說簡直格外違和。

  偏偏她說得認真，書房的壁爐柴火篳撥，奚晝夢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我想一切早些結束。」

  「和你們熱熱鬧鬧地住在一起。」

  奚明光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家長，所以也不敢插手孩子的選擇。

  就連奚晝夢要繼任遠征軍的位置，她都沒有什麼表態。

  池月杉嗯了一聲，「我就是覺得難過。」

  「她總是不和我說多少辛苦，就算她和別人的辛苦比起來不那麼辛苦，可是……」

  「也沒那麼輕鬆吧？」

  奚明光：「你平常也不是很寵她了么？」

  年長的alpha笑起來眼尾紋很明顯，但也看得出她少年時期格外秀美。

  奚明光：「你現在只是太想她了。」

  池月杉垂眼：「我也不想這樣的。」

  奚明光：「很正常，你們都是結合了的ao，原則上遠征軍指揮的omega都是需要隨軍的。」

  池月杉：「什麼？」

  奚明光：「遠征軍常年巡航，回來的時間都不確定。alpha也會有易感期，偶爾信息素紊亂也不是光喝抑製劑就能管用的。」

  「長年累月的積壓還容易得病，所以都會有這個要求。」

  池月杉想到褚靖的身體，發現這兩人的模式也不同於尋常AO。

  奚明光：「就像晝夢讓人送你回來，她也知道你有自己的使命，她也有。」

  「不過你放心，她算門那麼好，不會出事的。」

  池月杉心想：那上次，奚晝夢說算準了意識入侵的時間，才死皮賴臉地把我騙上軍艦的嗎？

  可惡啊，這個人也太有心機了。

  *

  奚晝夢沒想到通訊這麼快就受到干擾斷了。

  她乾脆陷進了沙發，坐在她桌上的雲天澄費勁地拿爪子翻書，她在被蟲化之前是個體弱多病的高精神力omega。

  就算軀體被蠶食，就算變成了蟲族，也仍然保留了原本的意識。

  但記憶還沒完全恢復，所以奚晝夢說師母的時候她還有點不自在。

  大概是她翻書的聲音太像拍黃瓜了，奚晝夢唉了一聲：「師母，能輕點嗎？」

  雲天澄：「能別叫我師母嗎？」

  奚晝夢：「不能，就算你現在是仿生兔子，也是個omega，我們得劃清界限。」

  雲天澄：……

  她的意識蟲化后被污染，覆蓋的都是蟲族的指令，也不知道是不是奚晝夢初次實驗出了紕漏，現在雲天澄的記憶就斷斷續續的。

  偶爾一個片段想起來。

  但關於自己合法伴侶的就是很少。

  大部分都是機甲。

  奚晝夢聽她說了之後心情非常複雜。

  她其實有點害怕雲天澄和池月杉會和后徹夜不休地討論機甲。

  畢竟這位師母剛意識抽離后就問奚晝夢：「能讓我看看你的機甲嗎？」

  原來池月杉的師父是個倒插門beta啊！！

  那些技術很多還是從老婆家學的！

  u星系雖然從商很多，但對機甲的製造就一直不允許omega學習。

  雲天澄天賦很高，也被困在這種規矩里。家學還只傳ab不傳o，加上雲天澄先天腺體畸形，最後就撿了個流落到u星繫到beta結婚了。

  讓自己的beta去學，然後告訴自己。

  她們志趣相投，這種天降的緣分竟然也可以是天作之合。

  只不過u星系距離r星系太過遙遠，雲天澄一直聽說u星系初代機甲師是被接到r星系設計出了人類最早的機甲。

  可惜u星系沒有相關的圖紙，r星系公開的機甲也沒有初代的圖片。

  只有親自去r星系看機甲展出才有可能親眼目睹初代機甲的風采。

  但云天澄又天生體弱多病，別說r星系了，坐飛船都會昏厥。

  秦楓舟想方設法去搜尋資料，得到的都是參觀者隻言片語的形容。

  比如「吞月」銀白的機身，古典的外表，機動裝置如何如何。

  「戰神」通體黑灰，屬於重型機甲……

  雲天澄的天賦遠高於秦楓舟，她靠著一些口水話自己添減元素，混合了珠寶理念，就這麼重新繪製了她理想中的「吞月」和「戰神」。

  omega的身份決定了她的上限，她倒是很樂觀，不做機甲也會做機械。

  就是但凡去過她和秦楓舟家裡的，都說她們實在太亂了。

  不分工作和非工作，機械堆積成山。人也睡在機械拼成的床上，機械電扇播放著幾百年前的戲曲，咿咿呀呀地吹出涼風。

  素雅的omega舉著被秦楓舟改裝過的輕型電子鉗認真改裝訂單，偶爾看一眼在一邊繪製圖紙的beta，又要發表幾句對戲曲的看法。

  覺得裡面唱的好夢易散太誇張。

  「小舟，我們肯定不會走散的，你說是吧？」

  雲天澄作為一個機甲大家的omega，又是高精神力，就算腺體天生畸形沒有信息素，也會有富貴的beta追求她。

  但她誰都沒看上，看上了被她撿到的邋遢beta。

  洗洗乾淨長得也不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清醒后雖然短暫失憶，但腦袋靈光。

  秦楓舟是她一見鍾情騙來的beta。

  但云天澄也不差，足夠讓天生執著機甲並且也有天賦的秦楓舟愛上她。

  她們在人們的嘲笑里住進了破爛的舊廠房，天光雲影被排風扇切割，散落進被機械電扇吹起的蚊帳，繼而打到了低頭畫圖到beta身上。

  那年秦楓舟十八歲，她嗯了一聲。

  「我永遠愛你。」

  但好夢真的易散，蟲潮襲來無人能躲，愛巢被毀，人們流離失所，最後登船的名額都是天價。

  秦楓舟沒打算走，她打算和雲天澄同生共死，死在開不了的機甲艙里，也算生死與共。

  偏偏雲天澄說她有個開礦山的朋友多了兩張船票，讓她們一起走。

  但她們都沒能走，因為蟲族的襲擊太兇猛了。

  雲天澄最後的意識就是秦楓舟的哭喊，但蟲化來的洶湧，她已經不再是人，就這麼徹底消失在秦楓舟的眼前。

  她的筆記本散落一地，每一本的第一頁都寫著雲天澄的願望——

  我想看我們小舟做厲害的機甲師。

  想去M星系看浮雕城池。

  我們可以一起去r星系嗎？聽說它們星系有一顆星球會下紅雨。還想去首都星那個孤雲學院，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兩架初始機甲，要是公開圖紙就好啦。

  小舟要一輩子愛我。

  ……

  奚晝夢覺得雲天澄記得還是挺清楚的。

  她很少為別人的故事動容，但覺得這個故事一定能讓池月杉哭得死去活來。

  畢竟當初在zr星系一邊嫌棄自己看家長里短劇的是池月杉，因為父母愛情哭得稀里嘩啦的還是池月杉。

  奚晝夢嘆了口氣：「她在那一次蟲潮擔任了M星系和R星系聯合軍的機甲顧問，也是副隊長姜知機甲師。」

  但奚晝夢說不出「她很愛你」這種話，只能說——

  「我很感謝她，沒有她的話，我也遇不到我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