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落水

  他磨蹭進來,似有什麼難言之隱。沉了目光端倪我半響道:「娘娘,那太醫……怎麼有些像你?」

  「像我?」我回想來對方的麗蓉,與我天壤之別。何來的相像。

  回他道:「世上無本宮這般人。誰也相像不了。」

  辛來諾諾稱是,罕有的不與我耍嘴皮子功夫,好生異常。

  我正欲問他,宿寧宮又來了位客人。

  外面日頭正晃,孟婕妤著了身曲裾粉裳,活像只粉藕搖曳,滿臉通紅的朝我這方急急而來。

  一路青石板鋪夠的平坦大道,她卻是腳步顛簸連摔了幾個跤,還未走進,一個俯身叩拜,連哭帶喘央求道:「臣妾斗膽相求,請姐姐救救阿君!他才過了四歲生辰!求姐姐!求姐姐。」

  我與她並無交集。唯一能牽連上關係的,便是宗人府的那名幼童。

  聽此言。莫非是出大事了?

  辛來大步出去將人扶進來,等她走的近些了,我才發覺那一張臉上非太陽所曬的紅暈,而是巴掌印。甚至些許地方破皮滲血,很是凄慘。脖頸上也有長甲挖構的血痕,頭髮凌亂髮釵將落。整個人顫慄不止,顯然還未緩過神來。

  整個軟倒在辛來懷中,想繼續像我行禮,但力氣不足,頭只能哐當磕在辛來臂彎,徹底撞散了銀釵。

  我忙問:「這是怎麼了?」

  孟婕妤緊咬貝齒紅唇密抿,像是在隱忍克制些什麼,胸膛起伏不定,淚在眼眶中打滾欲落,受盡了委屈又強忍不發的模樣。

  等她緩了片刻,張口仍泄出哭腔。「姐姐。您還記得您在宗人府救出的那個孩子嗎?他…他,他今日被我帶去御花園玩,結果不小心衝撞到了寧貴妃。寧貴妃嫌他是賤子,要把他溺死在那池裡。姐姐,姐姐你快同我去看看吧!」

  我卒然一驚,提了裙擺便向御花園那邊衝去。辛來在後吆喝:「娘娘,您慢些啊。娘娘!寧貴妃還沒那麼大的膽子呢?些許是騙您的。娘娘!」

  去時御花園的池塘邊岩空無一人,唯有池心中央泛起的淡淡漣漪。今日無風艷陽,哪來的漣漪!我心頭一緊,忙上了靠近漣漪的池中涼亭,趴在上探頭往池裡看去。

  正全神貫注間,突地背後一股大力將我推攘。

  我避之不及,連慘叫都未發出,噗通一聲栽進水裡,一連氣的咕咚灌進了許多水,卡在嗓眼處窒的喉間嗆息,肺里灼燙。

  所幸我水性尚可,忙撲騰手腳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緩解窒息。

  好不容易提上一口氣,感覺鼻端充血的疼痛少了些。

  一根長桿卻是當空砸下,直襲我的面門。

  水中行動不便,我竭力躲閃了幾下,終是體力不支。行動有所遲緩,被長桿敲中頭殼。登時失力昏厥,往下沉去。

  濁水瞬間淹沒我,拖拽我。往我身體的四肢百骸源源不斷的灌入,撕扯般的脹痛。

  瀕死感湧來,半昏半醒間,我隔了朦朧翠綠的水幕向上望去。入眼一人站涼亭邊張望,大概輪廓竟然是敏貴妃!

  伸手想去抓住一根救命用的東西,空空如也,除了盈手一握,即將害死我的溺水……

  再恍惚,好像見的一人身著明黃衣袍,面如冠玉,像我速飆而來,朝我伸出了一隻手……

  我伸了手,但終究是,什麼都握不住……

  再次浮出水面。我被一人緊緊攬於懷中,看景看人是血紅的。不知何時竄出的密密麻麻人群,都好似都張著口說話,我卻什麼都聽不見。

  唯有耳邊一人穩跳的心音。

  等上了岸,那人又將我橫抱往御花園外而去。他的臂膀那麼寬厚堅實,衣襟濕透里還透了溫暖予我。

  我像找到了舒適的軟榻,油然而生的安寧。

  眼漸漸睏乏,慢慢闔上。最後可見他雅緻的下頜連同絳潤的薄唇。

  等眼不困,神智再次清醒。已是三日後。

  聽太醫說,我此次嗆水,本應累積肺臟。但傷至最重的地方卻是頭殼。

  舊傷未愈再加新傷,他必須得為我施針排淤血。讓我忍著些痛。遂將我的頭殼紮成了刺蝟。

  疼倒是不疼,只是等待的時辰比較難熬。要頂著一頭針,一動不動躺上兩個時辰。

  我閑的無聊,巧兒和辛來也不在身邊。他們兩人不知去了何處。自我醒來后便不知所蹤。

  問了近在服侍的陌生宮女。每個人都諱莫如深,不肯應話。

  我知發生這事是有人蓄意謀之。盤問了太醫。太醫道:「微臣雖是宮中一侍,但對後宮卻不知多少。只知道娘娘你被皇上救上來,七竅流血心脈近乎全無,很是危險。所以需得好生修養。如果娘娘想問其他的,待皇上來了,你親口問他也不遲啊。」

  正說著,覺哥哥端了碗葯湯前來。他先一眼看我頭上的銀針。

  沒崩馳住臉色,稍縱即逝的一笑。復又立刻改了關切的神情,將葯擱置在一旁。

  幾步坐至床邊,拿手背挨了挨我的額頭,驚喜道:「鶯鶯的燒退下來些。你可不知,前幾日到底燒的有多厲害些。」

  我問:「是敏貴妃推我下水的嗎?」

  「……」他許久未應話。我也不催,自覺得更疲憊了些。

  卻又聽他道:「敏貴妃蛇蠍心腸,歹毒害命。已被我發至宗人府,三日後賜死。不知鶯鶯你解不解氣。」

  語畢他輕輕嘆一聲氣,是深倦的哀語繾綣。「鶯鶯,我好怕再見不到你。」

  我鼻頭一酸,熱淚盈眶。他水下捨身相救,令我重見天日,我歷歷在目。

  些許是初醒的脆弱,我含了淚撲進他的懷中,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全當發泄痛哭。而後頭上的針扎了他幾個血窟窿。

  傷心難過之後,該是正事。

  連連兩日被太醫紮成刺蝟,巧兒和辛來終於回來。

  我詢問他們去做什麼了。

  兩個統一口徑道是陛下允的出宮探親。

  可巧兒身在皇宮,自小便在宮中長大,哪來的親人在宮外。

  但這暫且是小事。真正的大事當屬敏貴妃!

  皇宮行刑不過白綾鴆毒,死的乾脆利落痛苦極少。我還未吃過如此大的虧。

  先前她像我提議的推人。沒料到有一日她用在我身。既事如此,那我學來的折磨人手段當讓她好生嘗一番。懂懂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與她一同的孟婕妤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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