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落差

  我與充儀無冤無仇,閣下為何要害我!

  我不敢相信重問一次:「充儀當真說過此話?」

  捷安侯飛揚跋扈,盛氣臨人:「那當然,可是我親耳聽見的,還能有假不成?我勸你,趁早招了算了,也好過一頓皮肉之苦,三尺白綾鴆毒水溺哪個不好過被折磨致死呢?」

  我反問:「本宮且想問問侯爺,私下與後宮妃子密會,按本朝律令,該當何罪?」

  捷安侯驀地一怔,他慌忙道,「我何時與後宮妃子密會?你哪來的證據說我?」

  頃刻反轉戰局我不置可否端姿挺腰,略顯神氣拍拍寬袖灰塵,咄咄逼人:「侯爺既說沒與後宮妃子密會,又怎麼能親耳聽見充儀所說的話?」

  他張了張口,正預辯解,我截斷他的話頭,「侯爺可是要說太妃允的?可這太妃天大地大也大不過你阿姊和皇上,沒有鳳旨傳召,你不管怎樣,都屬私下密會,違反本朝律令。侯爺,這天牢好像是該關你才對?哦?還是說皇後娘娘與你勾結一起,好冤枉給本宮定罪?」

  捷安侯開始結巴,「你!你!你,與我阿姊什麼關係都沒有!」

  就這?就這?就這還想給我定罪?

  他似是狗急了跳牆,開始前言不搭后語,「你放屁。沒私下密會就是沒私下密會,至於怎麼聽的,管你什麼事?好一個伶牙俐齒的謹妃,來人,給我把她舌頭割了。」

  到底是我不知人間險惡,竟被一個沒理沒據的人欺壓至此。那巧兒和辛來請的皇上的,怎麼半路是失蹤了嗎,現還沒來,我不禁悲從中來,大喊:「捷安侯,你沒本事處置本宮,陛下,陛下救命啊!」

  捷安侯拿的是戲本子中經典的反派台詞,「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的。」

  我罵道:「捷安侯你枉顧國法,今日私下處置本宮,來日讓陛下知道,必定治你死罪!」

  捷安侯不羈冷笑,「這天下,皇上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死一個無關緊要的妃嬪又能怎樣?我阿姊……」

  「原來朕不知的事情竟這麼多。」沉穩一聲是福音寶誥更似擊破黑暗的黎明曙光,帶來新生和希望,我等這句話等到地老天荒。

  捷安侯臉色大變,猖獗氣派一斂而凈,跪安認錯道:「參加陛下!臣掌握阿姊殿中巫蠱娃娃為何人所做,故此逾越……」

  「既知逾越,那按律法,你該當何罪之有?」窄狹通道,一人孑然而進,身著綉龍黃袍,頭戴十二冕旒隨足顛簸,最是世間無雙人,亦是行在我心尖的唯一人。天牢之內密密跪了一群人,皆誠服之態。

  捷安侯顫音道:「按,按律法,應是斷髕。」

  覺哥哥未在回捷安侯一句話,足下不疾不徐向我走來,略俯首攤掌向我一送。

  我欣喜覆住他的手,與他並肩而行共出天牢,腳下是臣服的禁軍牢卒,還有剛剛不可一世的京都侯爺。

  快出天牢時,捷安侯乍然做聲,「皇上,難道我阿姊的事就這麼算了嗎?連充儀都自發……」

  覺哥哥停了停腳步,拉著我繼續向外走去。

  不同於內的燭火通明,外世已是夤夜,星子璀璨,月輪盛滿,辛來巧兒和皇后等一群妃嬪在外等候,未至仲夏夜的時季里,大家都很冷。

  看見我和覺哥哥同出,一派如釋重負的表情。我能從她們的表情中看出,今天晚上終於可以回宮睡覺了。

  可事還沒完。在我入宮的記憶中,皇後頭次跪地求情,哭訴道:「還請陛下免我幼弟死罪,他尚小,所受過錯由我一人承擔。」

  覺哥哥一霎丟開我的手,俄頃抵達皇後身邊,扶起對方,溺愛無度道:「是皇后你的幼弟,不過做錯一件小事罷了。朕怎忍心懲罰,剋扣他幾日的俸祿如何?」

  皇后略有些羞愧,「這處罰是否太輕,他……」

  「是皇后你的弟弟,不同於他人的。」

  我總算知道了捷安侯哪裡來的那麼大膽子,也忍不住的眼眶發酸,喉間發痛,一瞬被攫取了先前的所有快樂,只能強裝鎮定的吞聲忍淚。

  小事一樁,不過是我差點丟掉性命,被人誣陷栽贓入獄。所謂律法在王權美人的加持下,根本無用。

  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無視掉其他妃子輕蔑看熱鬧的眼神,獨自消化這落差產生的痛感。

  還好兩人並未在多言說些什麼話,覺哥哥一聲各自回去休息,眾妃嬪們該散的也全都散了。我轉動腳步背對覺哥哥和皇后,闔眸落下一滴淚,巧兒和辛來上前扶持我,他們兩人臉色都不甚太好。

  我們三人畏成一團,往闊別已久的宿寧宮走去,大道路上除卻我們,是四周聳立高牆和暗淡宮燈,孤僻寂寥。

  辛來安慰我道:「娘娘,您也別太傷心了,陛下也只對皇后那般,要是一般妃子的弟弟敢對娘娘您做那種事,早就被大卸八塊了。」

  我終是遏制不住無言的掉落眼淚,抬手慌亂的擦了擦,反而糊的臉上全是血水,看起來似鬼是祟,狼狽不已。原以為他是我的蓋世英雄,其實不過是他的職責所在。當然,他的職責也隨隨便便被他人打破。

  辛來見安慰我,我反而哭的更傷心,惶恐道:「娘娘,卑職若是說錯什麼話,你都來怪卑職好了,自己千萬不要生氣傷心,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巧兒掏出乾淨袖帕為我拭淚。

  這後宮伶俜無依的生活中,還好尚存了些溫情。我想起了大哥,雖說在家總是敲打同我搶東搶西,若不是當年嫌棄覺哥哥是個男的,那覺哥哥現今估計就嫁給他做妻了。但他卻未讓我在外受過半分委屈,我在南陽橫行霸道像螃蟹有他一半的鼎力支持。

  另外一半是阿爹。

  阿爹是南陽的大將軍,他不讀聖賢書,腹無文人墨。單覺得鶯鶯兩字好聽,便定了我的閨名。

  但被文人雅客們嘲笑,煙花巷柳之名,定是紅顏薄命,受人玩弄。

  那幾個文人後來暴屍街頭,是我阿爹砍的。

  我李鶯鶯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必定要讓那捷安侯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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