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自尋死路

  「雷蒙蓋頓啟動中,定位程序開啟。」

  試驗大廳穹頂緩緩打開，夢魔緊緊盯著那把被無數導線連接在金屬平台上的鑰匙。

  雷蒙蓋頓其實並不是一把鑰匙，深藍星科學家經過數次研究,詭異的發現這個形狀最適合作為載體,傳導時出現的震蕩也最穩定。於是它就傳說中一樣，成為了一把酷似古董的黃銅鑰匙。

  鑰匙上有十七個中樞匯聚點,鑲嵌高純度的晶石做能源。

  系爾那邊的仿造品,工藝粗劣得多，晶石純度也不高，但仿造品主要只負責接收信號,定位隔壁世界,損耗不算嚴重。

  深藍星地底實驗室的這一把鑰匙,每五次就要重新更換晶石。

  這種損耗，導致實驗非常謹慎，需要完整的進程報告,這些條條款款是夢魔最頭痛的地方,他特意製造了一次「操縱失誤」的實驗，恍若無事的將這份實驗預計列表確認遞交到普爾森。

  真知之王沉默了幾秒鐘。

  根據記憶,夢魔知道這是普爾森在做模擬實驗計算,審核計劃表。

  「賽路斯,你認為不需要改動？」真知之王發現這份報告與前次毫無區別,立刻提醒，「根據公式與模型,上次的報告,雖然通過了模擬實驗,但還是失敗了。」

  「聖輝帝國熾天使長機甲,操縱者精神力強大,一心想要掙脫，不配合的試驗品導致的失敗，不能驗證數據。」

  「明白了。」

  普爾森無感情的機械音響起，「次元定位正在進行中，隔離門依次開啟，三十秒內進入試驗大廳。」

  夢魔悄悄鬆了口氣。

  深藍星最難騙的機甲就是真知之王，偏偏又躲不掉。夢魔將普爾森視為計劃里最困難的一環。

  兩條金屬大鱷魚迅速爬到「賽路斯」面前，突起的鱗甲像一個個尖銳的倒刺，從外形看它們一模一樣，但賽路斯會使用的，編號也靠前的只有其中一條。

  「阿加雷斯。」夢魔熟稔的用精神連接喊。

  其中一條鱷魚竄立起來，恐怖的嘴張開，瞬間就將「賽路斯」扣到了自己的駕駛艙里。

  駕駛艙中複雜的感測儀器閃爍著跳動的數字，夢魔謹慎的再次回憶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出現紕漏。

  左側那個暗紅色操縱桿，是阿加雷斯做空間定位記錄的儀器開關。

  ——智能機甲又怎樣，一旦交出操縱權，除非命令它自爆或者丟掉重要東西，否則操縱者的命令比它的核心命令要快，因為機甲的思考還需要通過程序審核。

  也不用多，只要在空間定位成功建立前，操縱者胡亂髮出確定命令，讓機甲經過精密運算的慣性實驗發生錯誤，再摧毀開關…

  夢魔冷笑的想完，這才靠在操縱椅上注視著緩緩扣落的感應頭盔，將思緒清空，準備與這台機甲精神連接。

  「阿加雷斯，打開共享視角，開啟投影次元的真實之眼。」這話賽里斯經常說，夢魔想都不想就複述了。

  「是，正在進入試驗大廳。」鱷魚慢吞吞的機械音傳來。

  夢魔清楚的看到隔離門上升，鱷魚阿加雷斯迅速的沿著台階進入試驗大廳，它身後還跟著另外一條鱷魚。

  那是阿加雷斯的弟弟瓦沙克。

  聖輝帝國的兩台力天使長機甲，被深藍星科學家擄走後改造。阿加雷斯的能力是穩定次元空間后尋覓目標，瓦沙克經常在後方協助定位。

  所以必須要對付的目標，還有這個瓦沙克。

  夢魔冰冷的注視了一眼身邊爬動的鱷魚瓦沙克，精神連接里卻不露一點破綻。

  除了分享視角外，夢魔眼前還有數個小屏幕，就像懸浮窗一樣陸續彈動。夢魔學賽路斯習慣的那樣，將這些小屏幕一個接一個的點出來。

  「動能正常。」

  「設備檢查正常。」

  「實驗程序正在錄入。」

  每個小屏幕都在「賽路斯」眼前停留一分鐘，上面變化的圖形、曲線、數字，看得夢魔頭暈腦脹，但他還要堅持著若無其事觀看。

  嗯，圖像線條的細節可能不記得了，但大致走向都沒錯。

  「可以，開始吧。」

  這句話也是賽路斯每次看完后說的，夢魔從語氣到心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屏幕上的圖像線條先抹去，然後是綠色的成串數字組成的亂碼。這些數據代碼像豆芽菜一樣的蹦躂閃爍了幾下，無聲的消失了。

  夢魔可以模仿賽路斯的行為，也能觀察賽路斯的舉動，但他們的記憶沒有融合，仍然是兩個人格，夢魔完全看不懂那行數字代碼的意思！

  夢魔以為他的表現毫無破綻，但那份與上次一模一樣的實驗報告遞交給普爾森時，真知之王就起了疑心。

  雷蒙蓋頓機甲喜歡用眼睛刷代碼來對話。這是它們獨有的，不需用精神連接就能進行的交談。本來出現在圖像周圍的實驗數據，卻被悄悄換成了一句話：

  你是誰？

  很簡單的一句話，從賽路斯到米切爾包括禿頂老頭黑格斯導師，都能不用儀器轉換數據，掃一眼就輕易讀出。

  這就像摩斯電碼翻譯，對專業人士來說，看S0S還需要用密碼對照表翻譯？

  屏幕發出去的詢問，夢魔沒有任何回應。

  兩條鱷魚悄悄的尾巴碰觸了一下，而觀察著試驗大廳的真知之王，默默的在系統日記里輸入：懷疑無誤。

  「空間定位程序進行中，等待接入。」

  「預備接入，時間倒數二十秒…」

  阿加雷斯的機械音陸續響起，屏幕跟往常一樣，整排的刷數據出來，夢魔佯裝盯得很認真，可惜他不可能看懂，也不明白這根本不是實驗數據，

  「雷蒙蓋頓，編號3。」

  這也屬於賽路斯能一眼看出的代碼。

  基礎代碼全星系都一樣，但「雷蒙蓋頓」這種對外人來說的生僻詞，深藍星科學家閉著眼睛都能默寫出來。至於編號3，更是深藍星研究所搞出來特殊番號加數字。

  這個短句，是鱷魚在接收到普爾森提醒后，給出的第二次暗示提醒，但「賽路斯」視若不見，而且對明顯錯誤的實驗數據毫無反應——儘管線條看上去差不多，但錯一個單位值，換一個公式符號，這就天差地別。

  哪怕是徹底發瘋的米切爾，也不會忽略掉這麼嚴重的失誤。

  夢魔一動不動，徹底暴露了他根本不是賽路斯。

  對於首相有另外一個危險人格的事，普爾森很清楚，雷蒙蓋頓機甲從一開始，溫欒還沒來到深藍星時就偷聽過黑暗議會的密談，知道深藍星是一個夢境，也知道賽路斯其實是夢魔。可以說沒什麼事能瞞得住它們。

  鑰匙上的晶石全部亮起，一條細微的裂縫緩緩出現。

  「準備就緒，等待命令。」

  機甲分享的視野，清楚的出現了被穩定打開的裂縫，裡面的彩色光線越來越亮，試驗大廳上方的雷蒙蓋頓鑰匙，被普爾森操縱著放置在鱷魚阿加雷斯的頭頂不遠處。

  賽路斯早就想解決自己靈魂深處這個麻煩了，但夢魔十分謹慎，即使是賽路斯，也沒有任何辦法，甚至只要有一點異常舉動，都會導致夢魔更深的蟄伏下去。

  真知之王看著試驗大廳，資料庫里突然跳出那天溫欒傳回來的話。

  ——他解決了貘。

  溫欒的能力，系爾的能力，真知之王都很清楚…

  連他們都能解決掉貘，這個答案已經很好猜了。

  「三號猜測方案成功率很高。」

  普爾森思考完后，立刻眼睛閃爍，迅速跟兩條鱷魚交換了信息。

  這一切身處機甲內部的夢魔毫不知情，就算看到，也沒辦法從屏幕上滾過的一堆亂碼上發現真相。

  ——這種當著受害人面，光明正大討論的感覺！

  阿加雷斯與它的弟弟甩甩尾巴，交換了一個代表微笑的數據含義。

  「次元跳躍開啟。」

  空間裂縫穩定的擴大，有儀器在，沒有出現任何坍塌現象。

  屏幕前瞬間冒出無數碎片，夢魔倒是撐住了，這種光怪陸離的景象，人類的夢境里偶爾也會出現。

  按照習慣的實驗順序，阿加雷斯的信號將穿梭空間到達仿造品鑰匙所在的世界。

  穩定的傳輸狀態，要等到那邊接通，包括阿加雷斯的投影，注視遠方世界的眼睛，也到那時才能生效。

  夢魔就在這時動手了。

  「自主通訊頻道關閉，精神傳輸全封閉。」

  首先，不能讓阿加雷斯與其他機甲交流，求救。

  然後他操縱鱷魚，像忽然出現意外，讓腦袋被裂縫吸住。

  這種情況在實驗中發生過幾次，需要另一條鱷魚協助掙脫，機甲的反應速度很快，一秒鐘都沒有，阿加雷斯的兄弟就來幫忙了。

  夢魔按照計劃，連看都不看，腦袋被吸住后，就狠狠往左邊一撞，準備將那條鱷魚丟進去。

  被夢魔操縱的這台機甲開始反抗。

  「這是命令。」夢魔強硬的用精神連接壓制這台機甲的自主程序。

  兩條鱷魚同時被裂縫吸住，真知之王忙著穩固整個試驗大廳，夢魔毫不客氣的操縱鱷魚一把抓住懸浮的雷蒙蓋頓鑰匙。夢魔根本不等幾台機甲反應過來，抓著鑰匙迅速衝進撕扯的裂縫裡，另外一條鱷魚掙扎著要脫離，根本無法阻攔。

  整個試驗大廳劇烈的搖晃，警報聲瞬間響起，

  這些發生得太快，可能兩秒鐘都沒有。

  「哈哈哈。」

  夢魔精心計劃了很久，每個動作都不假思索，全部連貫在一起。因為他很清楚做實驗時，雷蒙蓋頓鑰匙會在哪裡，也很清楚兩條鱷魚在什麼位置。

  變大的星球，扭曲的世界景象。

  雷蒙蓋頓在手中，定位程序還沒有斷，這是六維技術，不像溫欒與系爾那樣苦逼漂流，通過定位能夠準確的摸到那個平行世界。

  「就是現在！」夢魔毫不猶豫按了定位停止鍵，再次將鱷魚機甲的動作打亂了。

  遠處那個在屏幕里閃爍亮光的世界，就是預定目標。

  夢魔輕蔑的一笑，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賽路斯」的身體，靈魂脫離，準備從鱷魚機甲內部成功逃逸，向另外一個世界碎片飛去。

  因為是六維定位，目標周圍都是同一個世界不同時間發展出的碎片。最明顯的還是與目標部分融合的那塊碎片，也就是沒有夢魔，沒有貘，溫欒渾渾噩噩在那裡過了六百年的世界。

  夢魔並不知道同一時空出現兩個自己，會被抹掉或被扔飛，他只是想到遇上另一個夢魔會拚鬥，根據他潛伏的這一百年勉強學到的常識看，無論誰幹掉誰，都會有麻煩。

  反正夢魔是虛無的形態，就算是機甲也看不到他究竟去了什麼地方，而一個沒有理智的貘都能在那個世界六百年沒人找到，存心要躲的話，安全性挺高！

  夢魔興沖沖的要奔過去，意外就在這時候出現——

  「呃？」怎麼可能，虛無的形體竟然出不去！

  夢魔驚恐的看著機甲的合金內.壁，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什麼疏漏了，他想也不想迅速迴轉到駕駛艙。

  可是駕駛艙被封閉了，他也無法穿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夢魔潛意識感到恐慌了。

  「我原來是聖輝帝國力天使長機甲…」鱷魚終於打開了通訊頻道，慢吞吞的說，「天使長機甲外殼，被教廷使用了一種特殊材料，精神力無法穿透。因為聖輝帝國使用精神力的人太多，在戰場上為了防止強悍的操縱者，精神力滲透出來影響其他普通天使機甲與戰艦的操作，就多了這種外殼。你不知道，是因為這種技術連深藍王國也沒掌握。」

  「你，你…」夢魔又驚又怒，他從語氣里聽出不對，卻仍然硬撐著問，「阿加雷斯，我以雷蒙蓋頓晶元持有者的身份命令你，打開駕駛艙。」

  「晶元在賽路斯大人的心臟里。」

  拋棄身體的夢魔，當然沒有了。

  「我們精神連接還在，雷蒙蓋頓機甲不能拒絕操縱者！」夢魔冷笑，他當然不會隨便丟掉身體，所有夢魔之力都被它帶出來了。

  夢魔與貘在覺醒時，會拋掉無用的軀體，專心享受美食。

  被丟掉的，其實已經是一具屍體——賽路斯死了。

  溫欒死了，精神連接沒斷，事情到夢魔這裡也是一樣。夢魔仍然可以干預鱷魚機甲的行為。

  「放開那把鑰匙。」

  「否認，已有不可丟棄命令。」

  夢魔差點被這機械回復氣瘋，再次下令丟棄。

  「否認，不可丟棄命令早於該命令。」事實上，已經發現「賽路斯」不對的鱷魚，早在雷蒙蓋頓鑰匙被奪下握住后，就不停的發出不可丟棄命令，為此甚至放棄了通訊頻道，夢魔這時候已經遲了。

  「信號請求接入…」

  「不！不準接入！」

  兩下僵持住，夢魔憤怒中，卻忽然哈哈大笑。

  鑰匙丟不了沒關係，反正沒有雷蒙蓋頓，深藍星根本無法找到他們——系爾與阿加雷斯兩個世界跑又能怎樣？那可是沒有充足能源，沒有科技的世界！

  「阿加雷斯，程序自毀！」夢魔決定豁出去了。

  如果鱷魚機甲不打開外殼，就算操縱機甲落到其他世界，他也出不去，那才是真的完了。

  「嗤嗤…」

  混亂不清的雜音，讓夢魔有了報復的快感。

  這台機甲一定在努力抵抗自毀程序的命令吧！

  「拋棄雷蒙蓋頓鑰匙！」

  夢魔得到的還是否決命令，趁機發布了真實命令，「阿加雷斯，打開你的機甲外殼！」

  「……」

  沒動靜。

  夢魔不肯放棄，一咬牙：「阿加雷斯，打開駕駛艙！」

  仍然毫無動靜，對機甲來說，操縱者使用它的名字，是很強的命令程序，夢魔還要再命令的時候，忽然感到機甲主體一陣劇烈搖晃。

  自毀程序有效了？！

  難道這台機甲寧願自毀核心也不丟掉鑰匙，不放自己出去？夢魔驚恐的想，同一時間他感到了一股可怕的氣息。

  「啊——」

  無法形容這種死亡威脅，夢魔虛無的形體拚命掙扎著想要逃出去，他穿過諸多儀器，就是不能穿透機甲外殼。

  ***

  黑暗議會總部地下室劇烈震動，溫欒驚悚的飄起來，看著一條大鱷魚的虛影搖晃著出現。

  「系爾，為什麼我感到…世界裂縫在排擠它？」

  鱷魚努力衝進來的模樣，鱗甲扭曲，龐大的身軀捲成一個球。

  「可能它帶了不該帶的東西？」系爾也很困惑。

  終於，被牢牢禁錮在鱷魚爪子里的雷蒙蓋頓鑰匙發揮了突破空間次元的功能。

  轟隆一聲，虛影消失，黑暗議會總部差點塌了。

  「在城堡外面！」系爾立刻說，「我出去看看。」

  覆蓋腐爛樹葉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大坑，金屬鱷魚趴在坑底，緩緩舒展身體，抬起頭顱說了一句系爾感到莫名其妙的話：

  「我不是阿加雷斯，我是它的弟弟瓦沙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