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淪陷區
這十五天,對摩爾威亞淪陷區的人們來說，可真是水深火熱。
作為白鯨星系第一共和國的公民，他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亡國奴。
是的,奴隸。白鯨星系的習慣是在戰爭結束后,將敵方的統治階級囚禁或殺，將平民賣到偏遠星域充當奴隸,根據白鯨星系通用法律,他們將付出最長十年的勞力，才能恢復自由。
聽上去並不是絕境地獄，可對於生活穩定,有房有飛船的普通人來說,忽然家產充公,身無分文被丟到礦星做苦力，吃最劣質的食物，喝過濾最渾濁的水,沒有休息日甚至沒有自由的生活,簡直如同噩夢。
摩爾威亞人，不知道這些獨角獸星系的侵略者是什麼習慣,可是看到他們殘酷的擊毀戰艦,毫不留情的掃射著地面軍隊,在鎮壓了所有反抗后,又強迫驅趕平民來到被夷平的廢墟廣場上，逼著他們跪下來念一些神神叨叨不知道是什麼的詞,緊跟著又不由分說從人群里拖走七八個人,頓時恐懼的哭泣聲一片。
這七八個人里,有老有少,有流浪漢也有原先星球長官的女兒。
他們的掙扎無濟於事,套著鐵十字徽章標記的黑色武裝機器人，強硬又冷漠的將他們帶走，完全無視這些人親屬的嚎哭與求乞。
更多人膽戰心驚的看著，總算沒有上演現場血腥屠戮。
那些穿著古怪袍子，會說白鯨星系通用語的人，像挑揀貨物一樣，匆匆帶著他們選中那七八個人離開了。
被留在廣場上的人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被黑漆漆的武裝部隊，用武器威逼著他們來到港口，登上龐大的運輸飛船。
——果然要被賣去異星系做奴隸！
而且不分平民與貴族，一味驅趕，許多人見勢不妙偷偷藏在身上的財物，也沒有被收繳。但偷藏武器的人，無一例外被拎出來當場擊斃，屍體就扔在飛船旁邊，鮮血淋漓，許多貴夫人支撐不住暈倒了，押送的武裝機器人伸出機械臂，毫不留情將她們丟進船艙。
這情形讓一些原本安分認命準備去做十年苦役的貧民也驚慌起來。
對啊，他們根本不知道獨角獸星系的奴隸是什麼待遇，難道是終身制的？或者世代都是奴隸？又或者獨角獸星系根本沒有奴隸，所有俘虜來的敵國人都被帶到一個地方喂猛獸？
聖輝帝國這種押送俘虜的方式，太熟練也太模式化了，就好像他們經常幹這種事一樣。
聯想到聖輝帝國獨佔一個星系的遼闊疆域，期間也不知道滅掉過多少國家——想到這點，人們不寒而慄。
懷著這種絕望心情，這些摩爾威亞人被分散送到幾顆星球上。
恐懼中的屠殺沒有發生，他們只是被強迫換上粗糙植物纖維造出來的衣服，驅趕住在低矮的房舍里，進行最原始的採礦與捕魚工作，一應機械統統不準用，叫苦聲不迭，每天都有人因為適應不了這種生活而病倒。
當然有人想賄賂監工，可是近距離接觸后，摩爾威亞人都傻了。
這些聖輝帝國的軍人，用的武器很高端，各種儀器也都先進得看不懂，但他們換下太空作戰服后，穿得跟他們俘虜一樣簡陋，麻布料子連縫邊都沒有，更別說染色了。
沒法舒適，不能保暖，作用大概只是遮蔽身體。
軍用口糧更寒酸，白鯨星系礦星配給奴隸的壓縮食物就是這種水準。
看著那一張張冷漠的臉，摩爾威亞人退縮了。
——抗議聖輝帝國沒有星際人道主義精神嗎？抗議他們虐待戰敗國平民？在絕對的實力前，人們會選擇妥協，何況就算搞反抗暴動也無法從負責監管的軍隊那裡得到好處。
「瘋子，全是瘋子！」他們在背後偷偷的罵。
有人忍受不了這樣糟糕的生活，死了。
更多的人咬牙活下來，十天後他們又被帶到另外一顆星球，那裡有臨時搭建的機器工廠，聽從指派幹活手工打磨零件，生活配給跟白鯨星系奴隸差不多，每天還要跟著一個穿古怪袍子的老人念叨著讚美神，只能在心裡拚命咒罵。
摩爾威亞境內的殘餘勢力，正被逐步肅清。
到後來，投降的人越來越多，因為聖輝帝國有個非常奇特的習慣；只要對方拿著武器，無論身份，都會被他們無情殺戮。
如果在遭遇聖輝帝國軍之前放下武器，離開戰艦，不主動逃跑，就能僥倖活下來。
沒有來得及在聖輝帝國封鎖邊境前逃脫，不得不轉戰國內邊緣星域開始頑強反抗鬥爭的摩爾威亞倖存軍，可悲的因此分裂。
「太可恥了！你們竟然提出投降！」
一位佩戴上將軍銜的老者憤怒的將桌子拍得砰砰響。
這是遠離航路的一個秘密軍事基地，星球外面是荒蕪的環形山做偽裝，基地主體在地下幾百多米處，有厚厚的隔絕電磁波查探的人造岩漿外流層做掩飾。
這裡是摩爾威亞一個政治鬥爭失敗的政黨秘密搞出來的基地，本來是用作悄悄訓練軍隊的，現在變成了避難所。
為了節約能源，這裡燈光昏暗，長桌邊坐著的人身上的衣服都皺巴巴的，個個都滿臉疲憊，胡茬亂冒。其中一個抽著手工捲煙的人，咂咂嘴，又捨不得在桌上摁熄，重新放回口袋裡。
避難所里忽然湧入這麼多人，能源與物資都跟著緊張，更別說這種奢侈享受品。
食物還能支撐個三五個月，但能源拖一天就少一點，拖久了就連作戰升空都成問題！
「不投降，我們要怎麼辦？等待那幫溜得比誰都快的流亡政府，回來救我們嗎？」摸捲煙的男人輕蔑的說，「我們拖不起時間，聖輝帝國很快就要搜查到這邊星域，我們的戰艦性能不如敵人，一旦暴露，又無法衝破邊境封鎖，就只能被擊落化作宇宙垃圾！」
上將憤怒的喘著粗氣，手指顫抖：「叛國！你這是叛國！」
「這不是叛國，你不能讓我們的士兵去面對無法戰勝的敵人，這是讓他們送死！」對方桌子拍得比老將軍還響。
「難道你認為被俘虜，成為奴隸就可以活下來了？」
「總比待在這裡等死強！我們都知道，假如聖輝帝國發現這顆星球是摩爾威亞的秘密基地，他們會毫不留情的連同這顆行星一起轟碎！」
爭吵得最激烈的時候，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個參謀官站在門口，結結巴巴的說：
「報告！我們接到了張森上校的通訊信號。」
「什麼？」
會議室里爭得面紅耳赤的眾人同時一愣，下意識的想張森是誰。
因為他們是同一個黨派的勢力，很快就想到那個一直坐冷板凳，幾個月前被派遣到深藍王國做外交使館武官兼間諜的少校，因為任務太過危險，軍銜還象徵追悼似的給他連升了兩級。
「是他，他怎麼回來了？」眾人異口同聲，「小心有詐！」
當初他們聽說護送外交官的船隊被星際海盜打劫，只有張森隻身逃脫去了深藍星，這邊政黨就認為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陰謀了。
——張森肯定死了，深藍星的那個張森是假的，至於為什麼，這還用問嗎？有誰從海盜那個狼穴里跑出來，不趁機求生，還在無人押送監視的情況下，乖乖的去深藍星那個虎窩找死的？
就算張森如此愛國，非常忠誠，為什麼摩爾威亞事後探查得到的消息是，打劫那艘船隊的星系海盜血骷髏也神秘失蹤了呢？
「快關閉通訊，真正的張森早就死了！」
「可是他知道秘密通訊頻道，還知道暗號與密碼…」
會議室里的人臉色鐵青。
這個基地暴露了！現在驅趕那個冒牌貨也來不及。
「小心監視，讓他降落。」終於有人出聲，並安慰其他人，「可能是深藍王國的間諜，不管怎麼說，白鯨星系或許只有深藍王國可以對抗聖輝帝國。」
眾人陰沉著臉陸續點頭。
於是張森僥倖逃脫了被地面導彈擊毀的悲催命運，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黃泉路口逛了一圈，駕駛著飛船，根據模糊不清的記憶，勉強找到這顆星球的張森快要筋疲力盡了。
他在一路上遇到了七次聖輝帝國清掃佔領區的戰艦，如果沒有單卡拉比放出的干擾波，張森這時已經連同飛船被炸毀。
摩爾威亞淪陷的那天，他已經進入了國境，沒想到…還是來遲了。
張森整整四天沒有合過眼睛，神經緊繃。
有一次他遇到了押送平民的運輸船，系爾給他的這艘飛船儀器設備良好，張森甚至能看到船艙透明窗戶上，按壓著的手掌，與變形嚎哭的臉。
宇宙里到處漂浮著飛船殘骸，清掃船機械的扒拉著它們。
行星表面在冒煙，濃黑的顏色，在軌道外面都能清晰看見…
——這就是摩爾威亞，曾經是白鯨星系第一國的地方，滿目狼藉，布滿了大群黑紅色十字標記的沉重戰艦，星球上到處都是嚎哭聲，保衛他們家園的軍隊已經潰逃…
張森緊握手指，掌心被指甲戳得鮮血淋漓。
他只能忍，只能看著這一切，躲避著尋找摩爾威亞的殘餘勢力。
「啪嘰。」金黃五角星抱住他的腿，用其中一個頂角戳著儀錶台發出聲響。
「我們到了，單卡拉比！」終於接到通訊迴音的張森興奮無比，他眼睛熬得通紅，蹲下來，小心的將五角星扒拉開。
「餓…要吃…」五角星含糊不清的說。
張森看著船艙角落裡破銅爛鐵似的一堆東西，忍不住苦笑。
那是飛船悄悄撿回來的戰艦殘骸，因為爆炸，它們有的飛出去後跟隨天體引力，脫離了戰場，被繞著走偏僻航路的張森遇到。
愉快的咔咔啃掉一堆殘骸的五角星，勉強補充點能量，又把不能用的部分吐出來，這一路上張森都在希望遇到戰艦的能源部件，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就算「吃飯」也是需要耗能的。
單卡拉比不升級，他們遇到聖輝帝國就沒活路，單卡拉比要升級，就得啃金屬…死循環。
這一路上太兇險，五角星根本沒儲存得住能量，到現在說話還是一個詞一個詞的往外蹦。
「等會降落後，你要主動說出自己是什麼…」張森糾結的發現，他還得像教小孩一樣，事先叮囑五角星。
因為正常人很難理解深藍王國高科技機甲的造型！
「自我介紹？」最下面兩個角彎折，像屁股墩一樣坐在地上的金黃五角星機械音沉悶，「編號69，單卡拉比，深藍王國雷蒙蓋頓機甲。
「你要站起來…」張森無力，這個造型誰相信是深藍王國秘密武器？
「餓。」
張森挫敗。
他沮喪的伸手將抱住五角星，可是單卡拉比現在很重，他只能跟著坐在地上，摸著五角星光滑的金屬外殼。
張森無神的盯著儀盤表，他知道沒有這台機甲，他根本不可能還活著，如果沒有這台機甲，張森覺得自己現在可能精神崩潰。
一個深愛祖國的軍人，看著國家淪陷，卻無能為力。
「你是最後的希望了。」
張森不懂機甲製造，但高科技的差距，就是深藍王國能夠開著機甲出去攔截敵人，而摩爾威亞只能屈辱的戰敗。
「啪嗒。」五角星最上面掛著的電子眼，悄悄刷出一串數據字元，又很快消失。
這時通訊頻道忽然亮起。
「張森上校，請進入指定坐標降落，收到請回答。」
看著開始忙碌的張森，五角星彎了一下頂角，晃悠悠的走到艙門邊。
於是飛船成功降落，在許多武器炮管對準里緩緩駛入地下停泊港，強射燈照著艙門。接到命令的士兵用不友善的目光注視著飛船，結果門一打開，首先蹦出來的是一個金黃五角星。
「……」
見過企鵝走路嗎？走過水生禽類在陸地上走路的樣子嗎？
對對，就是這種挪動，搖晃的笨拙姿態。
「轟。」有人一個失神，不小心開槍了。
能量光束擊中五角星，將它轟得往前一跌，還好有體重撐著，沒有栽倒。
「餓…還要。」單卡拉比轉向那個開槍的士兵，電子眼圓溜溜的看著他。
後面的張森無力的扶住艙門，他覺得要說服那些軍方大佬相信，單卡拉比就是深藍王國最強秘密武器的難度，又增加了好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