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目的
漆黑高大的機甲軀體靠著牆壁充當雕像,騎士安朵斯抱著手臂，盯著旦塔林。
後者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又忍不住悄悄注視房門。
辦公室里非常安靜,秘書官與顧問都退到了其他區域進行工作,沒有人會來打擾賽路斯。
作為雷蒙蓋頓機甲，安朵斯也只能在這裡站著,它沒有獲得「進入」卧室的許可,就不會做出違反程序的事情。
雖然……
安朵斯對溫欒很有意見。
「東方惡魔徹底贏得了首相閣下的信任。」安朵斯提醒自己的盟友，現在的情況對它們更加不利了，要怎麼樣才能讓賽路斯諒解它們曾經隱瞞的消息呢？
金屬書籍慢吞吞地泛著書頁。
安朵斯威脅地拎起它,旦塔林急忙辯解：「我相信賽路斯絕對不會否決我們的功勞。」
隱瞞黑暗議會的消息,其實就是維護夢境。
雖然這是一個擦邊球,可也通過了雷蒙蓋頓機甲的核心程序審核啊！既然可以通過，這就說明它們的行為在大方面是沒有問題的，挑不出毛病。
旦塔林心虛地想,至於賽路斯願不願意理解,這就——
「其實，我們還應該相信東方惡魔……哦,我們還是稱呼他的名字吧,否則賽路斯閣下會不高興。」旦塔林很有把握地說,「溫欒其實已經象徵了黑暗議會的意願,他與黑暗議會合作，同樣為賽路斯閣下效力,這樣看來。我們的錯誤也是可以彌補的。」
安朵斯冷漠地盯著金屬書籍。
旦塔林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它低聲說：「……只要這兩位的意見達成一致,你看,賽路斯知道真相以後,也沒有下命令清洗執政黨不是嗎？」
要知道，深藍星執政黨里的黑暗生物數量真是十分可觀。
「抱歉，我要提醒一下你。」安朵斯無情地說，「我聽見了防衛系統的報告，他們一進門就打起來了，賽路斯閣下剛才還要求機器人送一些治療藥膏。」
旦塔林：……
***
昏暗的房間里，溫欒的動作忽然停住，他捂住了胃。
——餓得不行了，幾乎是抽搐一般疼痛。
溫欒知道這是貘的本質在作怪了，他需要吃夢。
胃裡火燒火燎的感覺驅散了不良的念頭，溫欒抬起手臂，準備掙脫開親密相擁的姿勢。
誰知道衣服竟然順著手臂滑開，之前刮擦出來的傷痕，都暴露在空氣里。
「你真的會開機甲？」賽路斯迅速抓住溫欒手臂，抬頭查看傷勢。
居然受了這樣大面積的傷，看起來又是觸目驚心。
賽路斯定了定神，再仔細檢查，才發現其實沒有嚴重的傷口，多半是強行操縱機甲轉向時，溫欒自己太過激動，往前砸往後靠幅度太大，在冰冷金屬上蹭出來的。
只是磨掉了表皮，又充斥泛紅的血點，看起來特別凄慘。
「這有什麼？」溫欒拽回手臂。
傷口他早就看過了，只不過是隱約的刺痛，這種刮擦在隕石鎮修房頂時是常有的事。男人誰在乎這麼點裂口，最多用水沖沖酒精擦擦，大多數人連這都省了。
「系爾的性能這麼差？」賽路斯也看到溫欒手臂上不起眼的裂口，還有磨損的地方。
「是你讓它遇到的敵人太強大。」
溫欒沒好氣的說，低頭一看手肘後面，他自己也呆了，一整塊皮膚上都是細小裂口，就算這是小傷，也很觸目驚心。
「咳，主要是剛才揍你太用力了。」
溫欒這麼從走廊一路滾過來，本來就擦破的地方當然情況更嚴重，加上渾身撞得痛，溫欒完全忽略掉了胳膊肘下面這塊傷情。
「我知道你很忙，聖輝帝國的情況還沒查清楚，魔黨他們……」
溫欒胡亂的找著話題，一邊努力掙脫，想從地上爬起來。
至於衣服？本來就破，滑掉就算了。
拎著衣服拚命蓋住自己這種思維邏輯，溫欒不可能有。
他正糾結這件系爾提供的深藍王國太空作戰服，怎麼連袖管上都有拉鏈，肩膀上有紐扣，也太好脫了！
「你說的那些都有人忙。」賽路斯任憑溫欒竄起上半身，再貼在溫欒耳邊說。
溫溫熱熱的吐息，讓溫欒瞬間僵住，麻癢的滋味從脊背一路蔓延下去。
「戰爭很快就要爆發，你失蹤半小時都會出亂子，何況跟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密談半個晚上』，賽路斯我以為你很明智，原來…」
溫欒還沒說完，就呆住了。
因為他看到賽路斯笑了一笑，然後身上就浮現出半透明的虛影，也是金髮金瞳，但穿著整齊的白色禮服，臉上也沒有因為鬥毆導致的青一塊紫一塊的印記。
這種離奇的重影效果，讓溫欒忍不住閉上眼睛晃晃腦袋。
再睜開時，虛影已經脫離了賽路斯身上，就這樣默默站在旁邊，從眼神到模樣，都沒有一點破綻。
「這是夢境，誰能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呢？」壓著溫欒的賽路斯輕聲笑。
旁邊站著的另一個，帶著溫欒熟悉的笑意，慢慢俯身，他專註的看著溫欒驚慌睜大的眼睛，看動作大概要吻溫欒。
「嗤。」
一條恐怖的黑色裂縫忽然出現在房間里。
被驚得有點發懵的溫欒，下意識撕開了夢境。
由於這個房間的擺設與裝潢都是真的，所以裂縫神奇的貫穿室內，大片濃厚的霧氣不知道從哪裡翻滾過來，湧向裂縫準備填補。
這是一種自然現象，就像用勺子舀起水面一點湯一樣，其他湯汁會自然流過來。
貘很餓。
而且是一直待在夢境中沒開飯的餓，現在看到霧氣，溫欒控制不住的滑動了一下喉結。
那個賽路斯的幻象先是被裂縫震得整體模糊，最後變成了一團黑色霧氣，重重墜過來，有一半回到了賽路斯身上，這是夢魔的力量。
可是另外一半…
溫欒就像吞了一大口美味食物，陶醉的眯起眼睛。
賽路斯瞳孔加深，幾乎變成了暗金色，他慢慢低頭。
溫欒還在回味剛才的食物。
那是夢魔的本源力量，是夢境最醇厚的部分。
隱藏在夢境中的惡魔，是從來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
除了宿敵外，有時候也會遇到精神力或意志力強大的人類，夢魔會分出幻象襲擊並阻止人類離開夢境領域。
貘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闖入夢境，驚出這些幻象再挨個吞掉，滿足的拍拍肚皮，再把美夢變成噩夢，大吃一頓后惡劣看著夢魔狼狽而逃。
這味道對溫欒來說，就是甘甜醇厚的，咳，大餐前菜。
飄飄然的享受過後，飢餓感再次向溫欒抗議，需要更多…
溫欒忽然想到自己吃了什麼，驚得跳坐起來，又重重地倒吸一口氣。
被這種全新體驗震得說不出的溫欒，不由自主的配合著賽路斯攬住自己腰的手臂，緩緩下躺，再好的理智這時怎麼會勝過本能？
要說某人技術多好，是完全不現實的事，最後一次溫欒忍不住抓起某人肩膀低吼：
「起來！！你到底會不會？」
「……」
有種人無論做了多麼不適合身份的事，他都特別坦然，還能一直把別人看得不坦然為止。
賽路斯毫無疑問就是這一種，他將凌亂的金髮掠到旁邊，若有所指的暗啞著聲音回答：「當然會，跟你一樣『經驗豐富』。」
一句就將溫欒後面的話都噎回去了。
夏克斯艷.遇密林那個晚上，溫欒堅持說自己「經驗豐富」的話，都快變成賽路斯專門用來堵溫欒的話了。
溫欒想暴怒的表示這種「不太正常」方式，他怎麼可能熟悉，但鑒於隕石鎮的環境，普通的西方yue.pao習慣，還真沒聽說過「經驗豐富」的人這方面不熟的。
「我不習慣這種……」溫欒話還沒說完，挫敗的往後一仰。
十分鐘后，溫欒腦海里就沒這個念頭了，某人至少有一項技術還是過關的（在溫欒這裡刷過五次經驗）。
房間里那道漆黑裂縫，已經被霧氣填得沒有絲毫痕迹了，賽路斯將溫欒抱到chuang上，蓋上被子，自己去了浴室。
就在溫欒昏昏欲睡時，忽然聽到有誘人的食物聲音。
沒錯，是聽到……那種人類在夢境里掙扎，恐懼的哀嚎聲。
溫欒睜開眼，驚悚看到只披著一件斗篷的賽路斯從封閉隔音的浴室里丟出來一個人。
一個被蒙著眼睛，滿頭冷汗，蜷縮在地板上不斷顫抖的傢伙。
看衣服，很像是深藍星那些有錢的貴族，紐扣都是雕琢漂亮的碎晶石，只是領巾已經皺巴巴發黃，靴子也少了一隻，狼狽得像是從地道鑽出來的。
「救命，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這個人並不清醒，他囈語著，就像在做噩夢。
「我沒有出賣深藍王國。」他不斷地冒汗，比起喊冤，更像是要自己相信這個事實。
「這是為你準備的晚餐。」賽路斯往扶手椅上一靠。
溫欒看看在做噩夢的倒霉傢伙，又轉頭看長發凌亂，臉上帶著傷痕，嘴角有裂口淤腫，輪廓卻還是優雅魅力的賽路斯。
喉結再次不受控制的滑動。
誰來告訴他，怎麼擺平一個力量相差懸殊的宿敵？
溫欒糾結的抓起「晚餐」，狠狠的使用貘的天賦吞噬能力。
不管怎樣，吃飽了才有體力！
溫欒狠狠的伸手。
閃爍著黑光的圓球從蜷縮的傢伙身上剝離——因為還在夢境中，噩夢就變得可見了，真實世界里，夢只以霧氣存在——隨著噩夢遠離，那個倒霉傢伙的呼吸隨之平復，僵直的躺在地上沉沉睡著。
溫欒像吃巧克力豆一樣將這個圓球拋到嘴裡。
他皺眉，就像在仔細品味食物。
「你效率不錯。」溫欒睜開眼說，「就是這傢伙將魔黨的血族引到了深藍星？」
貘能看見噩夢的內容，包括這個人的記憶與他害怕的事。
這個貴族去其他星球遊玩時，接受了雕塑販賣商人的賄賂，中了血族的圈套，被忽然露出猙獰面孔的吸血鬼折磨了一通，逼著他把人帶回深藍星。夢中他被國王與首相發現了，公開逮捕宣判罪行，丟給那些嗜血怪物活活撕碎。
溫欒咂了咂嘴，抬頭髮現發現坐在扶手椅上的賽路斯不知什麼時候靠在床邊，提供「晚餐」的「盤子」也不見了，大概被夢魔丟到了夢境夾縫裡。
「晚餐味道如何？」
賽路斯斗篷的布料並不厚，將腰身與肩背勾勒出一道流暢的弧線。
溫欒有點把持不住，他以為自己又餓又累的時候沒力氣，實際上根本不是，在他半飽后，才是真正的連手指都懶得抬起來。
「明天見。」溫欒明智的拉過被子，迅速閉上眼睛佯裝要睡。
其實這不用裝，睏倦早就征服了他的神經。
溫欒並不知道隔著一條走廊的辦公室里，安朵斯與旦塔林正在發愁怎樣定位他與賽路斯的新關係。
「這還不明顯嗎？」金屬書籍竭力勸說思維死板的安朵斯，「首相閣下修改了防衛系統的許可權，他允許溫欒進入他的卧室，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