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蘇醒的冥界
冥界沒有白天，也沒有太陽，抬頭一看，滿目只有黑色，還是沒有一點雜質都沒有的純黑色。黑紗般曼妙流動的冥河比冥界的天空更加美麗，冥河之下的銀色死靈深淵同樣沒有半點雜質，冥界的整體顏色就是這樣的，不熱烈，不溫暖。
傑森抱著被他取名為蘇茜的死靈魔龍坐在銀色死靈深淵邊上，手邊是他的新武器，背後是一片生機蓬勃的紫色曼陀羅。
紫色曼陀羅開得很熱情，但奇怪的是，冥界的空氣里也沒有半點它們的花香，有的只有濃烈的玫瑰花香。你必須湊到它跟前去，鼻子埋進花里，才能聞到極淡的香氣，這香氣和冥王身上的冷香有些相似。
——冥王的冷香來自於銀色死靈深淵，來自於冥界。
一個星期前，赫爾淮斯帶著他回到了冥界。
得到新冥王神力灌溉的冥界在赫爾淮斯離開的幾天里徹底蘇醒了。
成片成片的死靈魔龍從天空中飛過，他們本來就是黑色的，如果不是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過於顯眼，他們幾乎要與同色的天空融為一體了。
成千上萬的亡靈騎士從群山中結隊走出，成人高的骨獅咆哮著從高山上一躍而下，每一根中空的骨頭上都布滿了細密尖刺的骨鷹尖嘯一聲落在了亡靈騎士肩上。高大的亡靈骨馬安靜地載著亡靈騎士們走向冥王的宮殿，空洞的眼窩裡燃燒著灼熱的地獄火，四隻骨蹄下踏著烈烈燃燒的幽藍色鬼火。
通體骨白，唯有花朵是粉色的藤蔓從地底翻湧而出，八瓣的粉色花朵每一瓣花上都整齊地排列著兩排駭人的利齒。比一個成人還要粗壯兩倍的骨白藤蔓力大無窮，輕輕一掃，就能將冥界堅硬堪比鈦合金的山石分崩離析。
它們是亡骨藤，它們的根系蔓延千里，藤蔓之長可以觸及翱翔天空的死靈魔龍，它們的花朵能散發異常的香氣，它們的花液可以腐蝕亡靈騎士的骨頭。
它們是拱衛冥王的第一護衛，連亡靈騎士都要推射一地。
高達百米，八隻節肢也足有百米長的魔面蜘蛛隱藏在暗紅色的猙獰樹林里，八隻複眼緊緊盯著樹林外遊動的幽魂碎片，長長的口器里滴答著腐蝕性極強的溶液。它的背部長著一面火紅色的圖案，像是冥界噴涌不息的火山群，又像是銀色死靈深淵裡得不到解脫的扭曲哀嚎的亡靈。
一望無際的淺綠色草原上，紅得不正常的蛇群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它們有單頭的，有雙頭的，還有好幾個頭的。它們的蛇瞳不是豎著的，而是棱形的，它們嘴裡不是蛇信，而是一縷縷的地獄火。
這是火蛇，它們就是行走的地獄火。
熔岩如同決堤的大河一樣奔流的火山群里鑽出了無數龐大的怪物，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唯一共同的特徵就是龐大。它們幾乎有三分之二個火山那麼大，熔岩在它們身上流淌，像血液，赤紅的山石組成了它們的身體。它們每落下一步，大地就在顫抖，熔岩就在迸濺。
它們是熔獸，它們和死靈魔龍一樣擁有不死性，只有冥王可以徹底殺死它們。
……
這才是冥界，如夢如幻，如墜地獄，如臨天堂。
冥界的大多生靈都是沒有性別的，有性別之分的稱為「他/她」，沒有性別的稱為「它」。比如死神、死靈魔龍和亡靈騎士就是有性別之分的。強大如刻耳柏洛斯，它是沒有性別的，它屬於神明造物，它誕生的意義不是為了繁殖和性.欲，而是守衛冥界。
赫爾淮斯帶著傑森來到了銀色死靈深淵，他告訴他:「每一個死神的武器都是我造的，但你不一樣，你是特殊的——你的武器需要自己去拿。」
傑森問:「我該去哪裡拿我的武器？」
沒有死神武器的死神是不完整的，收割靈魂的時候難道要用手撕嗎？
那必然不能。
赫爾淮斯指了指無聲流淌的銀色死靈深淵:「那裡，在銀色死靈深淵之下。」
銀色死靈深淵是靈魂之力匯聚的地方，他在動身前往人間之前，扔了好幾坨和命運金剪刀一個材質的金坨坨下去，浸染了靈魂之力的金坨坨是打造特殊死神武器的絕佳之選。
人間死神不僅要來往於冥界和人間，還要執行收割靈魂之責，而收割靈魂並非字面上那麼簡單。
人活一世，總有一些放不下的人或事，有美好的，就有不美好的，不管是什麼樣的，都統稱為「執念」、「羈絆」。人在死亡之際會產生大量的執念和羈絆，地附靈就是因為執念和羈絆太重，無法脫離而致。
死神武器的作用之一就是斬斷執念和羈絆，沒了執念和羈絆的拉扯，人才算真正死亡。
但是，死神武器無法作用於活人，它傷不到活人。
可以這麼理解，死神和人類不是同一個物種，不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鏈接他們的唯有死亡。
——非死，不得見死神。
人間死神不一樣，傑森是活人，他可以以死神的身份生活在冥界，但是……他應該更喜歡出生的人間。普通的死神武器傷不了活人，如今的人間已經不是從前那樣的單純的人間了，各種突發事件隨時都會發生，嚴重的……極有可能危害到人間死神的生命安全。
赫爾淮斯是個考慮周全的好上司，他決定給傑森特殊的死神武器。
什麼都可以砍的那種。
總不能讓一些阿貓阿狗欺負了他的死神，冥王是護短的。
被他丟進銀色死靈深淵的金坨坨是神金，黛安娜的火神劍和盾牌就是神金打造而成的，奧林匹斯神系最偉大的鍛造之神是火神。命運三女神的金剪刀除去複雜的符文以外，最亮眼的就是神金。
這樣的神金，赫爾淮斯有一個屋子的量，都是他憑本事得來的，一直放那兒沒有用過。
他連死亡送給他的死靈鐮刀都很少用。
堆著也是堆著，不如拿出來給他的死神用。
傑森踮著腳往下望:「我要跳下去嗎？」
……咦，有點高啊。
赫爾淮斯點點頭:「對，你要跳下去。」
他頓了頓，擔心他的死神會害怕，於是又開口安慰道:「不要怕，你不會有事的，神金會自己變化形態，你只要想想喜歡的武器形態就好了。」
他的死神的靈魂是淡金色的，銀色死靈深淵不會吞噬他，更不會傷害他。
傑森點了點頭，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他好奇地問安慰他的冥王:「赫爾，你有武器嗎？它是什麼樣子的？」
一般來說，傑森作為冥王的死神，應該稱赫爾淮斯為「陛下」，直呼冥王名諱是以下犯上，是不被允許的。
但是……
赫爾淮斯看著傑森亮晶晶的藍眼睛，心頭莫名一動，鬼使神差地默許了他的僭越:「有。」
他抬起右手，做出一個「握」的動作，比他還要高的死靈鐮刀被他握在了手裡，「它是死亡送給我的禮物，死靈鐮刀。」
傑森熱切地打量著漆黑的沒有其他顏色的死靈鐮刀，很仔細，彷彿是要把它的樣子記在心裡。
赫爾淮斯有些疑惑，他的死神是要幹什麼？
傑森足足盯著死靈鐮刀看了一分鐘，他滿意地收回視線，對赫爾淮斯燦爛一笑，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縱身一躍跳了下去，動作乾淨利落。
赫爾淮斯被他突然一跳驚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他，又在伸手出去的一剎那止住了動作。
——他的靈魂是淡金色的，他是去拿武器的，他不會有事。
十分鐘后，傑森被銀色死靈深淵送了上來，他扛著一把比他高了兩個頭不止的鐮刀，臉上的笑容比剛才跳下去的時候還要燦爛。
「赫爾！你看！」
他獻寶似的展示他的新武器給赫爾淮斯看。
赫爾淮斯微微睜大了眼睛:「這……」
傑森的新武器和他的死靈鐮刀一模一樣！
漆黑的，纏繞著黑色荊棘藤，連大小都一樣。
……他之前看那麼久就是為了這個？
傑森握著刀把揮了揮，彎月般的刀鋒凜厲非常，他滿意地點點頭，接著看向驚訝之色流於表面的赫爾淮斯:「赫爾，你覺得怎麼樣？可以嗎？」
赫爾淮斯:……
他怎麼也想不到傑森會有這麼一個操作，死神武器居然和他的死靈鐮刀一模一樣。他看了看只到他鎖骨高的傑森，再看看被他握在手裡揮來揮去的新武器，只覺得……
「揮起來不會打到你自己嗎？」
這麼高，一不小心就會打到自己吧。
揮舞著死神武器不小心打到自己的死神……
嗯，有點丟臉哈。
傑森:「……你介意我的武器是這個樣子嗎？」
赫爾淮斯搖頭:「沒有關係，你喜歡就用，我就是擔心你會打到自己。」
傑森氣鼓鼓地嘟起嘴:「才不會！」
赫爾淮斯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少年梳得服帖的頭髮被他摸得有些亂了。
傑森的小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見赫爾淮斯不介意他的武器形態和他的死靈鐮刀一模一樣，他變得更高興了，扛著新武器到處揮，美曰其名試試手感。
小小一隻的蘇茜撲扇著翅膀跟在他身後，嘴裡發出奶乎乎的呦呦聲。
赫爾淮斯看著他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覺得……他這個樣子也挺好的，失憶就失憶吧，從前那些也不是什麼好事，忘了也好。
……就是他養父那裡有點難搞。
算了，反正人都是他的了，蝙蝠俠還能跑到他面前和他搶人嗎？那也要他能來冥界才行。
如果傑森恢復記憶后反悔了？
呵呵，太天真了，銘印都刻在靈魂上了，名字也刻錄在死神柱上了，還能有他反悔的餘地？不可能的，乖乖地做他的死神吧。
扛著新武器在紫色曼陀羅花海里跑來跑去的傑森忽然覺得背後一涼，他敏感地回頭一看，還是一身黑袍的赫爾淮斯就站在原地看著他，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眼底的溫柔是清晰可見的。
傑森眨了眨眼，心想:是我的錯覺？嗯……應該是我的錯覺。
這裡是冥界，冥王就在他身後，哪一個敢來冥界搞鬼？找死！
想到這兒，他很快拋開了剛剛的錯覺，頂著縮成一團落在他頭頂上的蘇茜，扛著長長的新武器，繼續興高采烈地在花海里蹦蹦跳跳。
多年以後，當傑森再次回想起今天的自己，他只想感慨自己的天真和無知，這麼傻白甜的人一定不是他！都是失憶的錯！
而現在……
哎呀呀，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