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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別怕

  他說「你也可以凶凶我」的時候,澄澈明亮的眼睛里起了漣漪,複雜而蕩漾。裡頭有寵溺、有縱容、有誠懇,他這句話是真心實意的。

  若謝辰真如謝幾軻說的那樣兇悍,那他頂願意見到她真實的模樣,她生氣便打他,他皮糙肉厚並不怕,只是不能不理他。

  然而,眸底又明晃晃地盛著得意與驕矜,他為自己有機會說這句話而滿意。

  她平日捨不得凶他,所以他才這樣說。

  謝辰半躺著他懷裡,自然將他那丁點兒小心思看得透徹,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親侄子自然可以任意管教,以免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為地闖禍。秉持著棍棒下出孝子的家風,二哥讓她少給謝幾軻好臉色,她做不成,已是疼得過頭了。

  可藺長星怎能一樣。

  雖說他與幾洵歲數只差幾個月,但他是她的意中人,怎能打罵呢?

  男子不該任意打罵女子,女子亦然,兩個人既相知相守,還是要彼此尊重些才好。何況藺長星對她好得沒話說,她就是想凶也沒有借口。

  與他在一塊,總是歡快多些,她並無壞脾氣。

  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她說:「我偏不凶你。」

  「為什麼?」藺長星嘴角的弧度已快咧到了耳根,他在等謝辰說一句「因為我喜歡你」,因為他與別人不一樣。

  快說啊,他心裡催促。

  伸手將他翹上去的嘴角強行撫平,一絲狡黠從謝辰眼裡劃過,清晰而輕聲道:「我怕有人會被凶哭。」

  誰讓他是個小哭包,上次只是說他煩就哭成那樣,若真罵他幾句,還不得哭死過去。

  她眼裡的嘲笑不加掩飾,藺長星沒料到她將舊賬又抖落出來,才過去幾日,他自個兒也恨不得回到那夜重新來過。一時惱得說不出話。

  便索性不說,抱緊那笑話他的壞人胡亂親著,霸道地攫取她口中清茶的雅香,聽她慢慢加重的喘息。她鬢邊的脂粉香氣本來淺淡,因著距離近,便若有若無地往他鼻端里侵。

  他吻人的功夫越來越厲害。

  謝辰記得在南州時,他還生澀地不知怎麼換氣,後來他說他有認真學。

  都是從話本子里與畫冊里學來的東西,有時派得上用場,她也跟著舒坦。有時學過頭了,折騰起她來花樣百出。以至於興緻上來,什麼樣的渾話都說得出口,還總在床笫之間問她難以啟齒的事。

  但凡謝辰有力氣,總是要捂住他的口才能換得寧靜。

  藺長星將她抱去裡間,這地方他頭一回來,找床榻卻輕車熟路。

  他近來愈發心累,無力感將他包裹著,身後有股力推他往前走,卻不知要將他帶往何方,他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

  下棋的是老天爺。

  他本想與母親一起去看父王,母親卻說不必,王爺人沒事,是她多慮。

  太子哥哥也將他喚到近前,對他說不必管宮裡的事情,宮裡一切有他。只要藺長星在巡防營妥善經營,站穩腳跟,磨磨那溫吞吞的性子,將來才能堪大任。

  然而宮裡是個什麼情形,卻沒一個人對他說實話,他不是看不出母親的強裝鎮定,不是看不出太子眼裡的憐憫和勉勵。

  有太子撐腰,他接手巡防營是快,可那些老將們豈能看的慣。一個個端著架子,明裡暗裡給他苦頭吃,磨得他不免暴躁,又知不能急進。

  宴京城的風雪大,一旦呼嘯起來,就吵得人整夜不成眠。在東宮旁聽許久,太子想收拾周家之心從不避他,他在旁幫襯,如今已然動手。

  周家根系雖不如謝家,因著左相坐鎮,陛下扶持,朝野上下門生眾多,行動起來阻力極大。

  但太子勝券在握,藺長星自不必操心那些,他只是去見了周書汶。

  周家老五死得利落憋屈,在周家人眼裡,韋家的賤命哪配他們抵,他們迫於形勢才不得不低頭。周書汶所在的戶部,是周家的錢袋子,太子刀刃已現其中,如今沒一日的晴朗與安寧。

  周書汶的神情也不像藺長星初見他時那般斯文倜儻了,陰鬱冷厲,一副恨不得力挽狂瀾的模樣。

  兩個人早已經撕破臉,虧得周書汶會忍,還能在見面時讓人挑不出錯地行了一禮。

  藺長星笑了笑:「周大人近來可忙?」

  這位是太子的得力狗腿子,春風得意也是應該。太子手下可用之人許多,然都曉得,對於這位只相識幾月的堂弟,太子殿下毫不相疑,喜愛異常。日後太子登基,這位的權勢定會勝過如今的燕王。

  他與燕王能有什麼本事,說到底佔了姓氏血緣的便宜,才得君王盛寵。

  而他們周家,不過是輸在異姓上。

  周書汶皮笑肉不笑道:「托世子的福,還算不負韶光。」

  「我瞧著周大人瘦了不少,想是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藺長星朗聲笑了下,又忽然將聲音壓低:「如此境遇之下,還不忘替我操心終身大事,可敬可敬。」

  周書汶臉色一滯,「世子何意?」

  「何必演戲,我母妃能知道,多虧周大人良苦用心啊。」藺長星直接講話挑明。

  周書汶以為自己手段高明,但天下的巧合之事本不多,留個心眼去查,總會露出馬腳。

  是他派人跟著謝辰,得知他們宿在落霞鎮,便將消息告知自己夫人。江少夫人再與人一說,傳著傳著就進了王妃耳朵里。

  這些天,藺長星順藤摸瓜並不順利,大傷腦筋,而這結果倒也不出意料。

  周書汶輕蔑一笑:「世子的家事,與我何干?」

  「你我心知肚明,但背後出手不光彩,我不學你。」藺長星朗朗道:「咱們正正噹噹來戰。周大人再少睡幾個時辰,把你家爛攤子看住了,別讓我尋見把柄。否則我,睚眥必報。」

  他說完便拂袖離去了。

  周書汶陰沉沉的臉上未有被戳穿后的憤怒,而是露出惶惑,怎麼會如此平靜?

  他將謝辰與藺長星同宿的消息,分別透露進燕王府和謝家,果不其然,燕王妃將謝辰請了過去,隨後不久,藺長星也被召回。

  他本以為這兩人到此該斷了,可藺長星今日的行徑絕不似傷心。

  他威脅自己卻不憤怒,好像並未受到影響,謝辰這些天更是隨意出入謝府,未受絲毫限制。

  他們不曾分開。

  這兩家是瘋了嗎?

  當年他父母得知他私下與謝辰往來,恨不得以死相逼,生怕他毀了周家,娶一個喪門星回來。他雖不這樣想,卻心知就算周家同意,謝家不會捨得女兒嫁人,定會奪他的命解恨。

  他當年退了步。

  可如今,怎麼與他想得不同?

  藺長星孟浪至此,才短短几月便與她同宿,周書汶恨得牙根都疼。可謝辰被迷心竅,縱容便罷了,謝府到底在想些什麼?

  滿門的清貴,就願意自家姑娘被人不清不楚地糟踐嗎?

  這頭,藺長星恨周書汶陰險,卻也如釋重負,否則他與謝辰的事難有進展。若拖到他不得不談婚論嫁之時,只怕麻煩更多。早些揭開也好。

  情|事,家事,國事。

  這一會兒功夫,他腦海里閃過許多雜亂,他近來都如此,不得安歇。

  此回與謝辰相見,乃是忙裡偷閒。並非是身子忙,而是心忙,只有在謝辰身邊,他方能放鬆片刻。

  忍了這許多日,種種情緒不得不隱忍,上回哭一場算是緩解,這回便是徹底的宣洩。

  他急需一場大汗淋漓的癲狂。

  在她的榻上,他不必煩心任何事情,只知道取|悅她,探尋冬日裡少見的春景。

  謝辰倒是順從,只知他這回格外驍勇,眼神分明溫柔,動作卻讓她承受不住,敏感地察覺出他心亂了。

  他有意遮掩,於是惡劣的話一句接著一句,謝辰聽得難受,不得不去捂他嘴巴,卻被他擒住手。

  他使壞道:「只說了幾句,你就喜歡得腰肢軟成這樣,還裝模作樣嗎?」

  被他弄得眼睛濕漉漉的,他又小意哄她,力道卻不肯收。

  等平靜后,他說:「過兩日,我們去村裡吧,一個月到了。」

  答應過那些孩子。

  謝辰說好,她休息罷,溫柔地把他抱住,「長星,什麼也別怕。」

  她不曾解釋這一句。

  他明白她在說什麼,她懂自己,一時間淚水又盈了眼眶,他忍下去,恨鐵不成鋼道:「傻姑娘,我欺負你,你還哄我。」

  「你沒有欺負我。」謝辰笑笑,不含任何旖旎,誠心道:「我很喜歡,只要是你,我都喜歡。」

  藺長星瞬間懵了,心想,這回子別說煩心事了,便是即刻死去,他這輩子都值了。

  兩人在日落前分別,謝辰今晚得回府,難得父親休沐,一大家子總該吃頓飯。臨走前,她給了藺長星一百兩,塞進他懷裡,「拿好了。」

  席上一切如常,各房說著自己的事,連謝潺那事也跟家裡交代了。

  兄嫂們雖嫌他荒唐,卻也是高興多些,國公爺見慣了大世面,沉聲道:「既如此,就將人娶回來。」

  臨到快吃完飯時,謝幾軻大咧咧道:「近來府兵真勤快,夜裡添了好幾隊,巡來巡去,覺都睡不踏實。」

  沉默……

  大家好像沒聽見,扒飯的,走神的,喝茶的,都不回他。

  還是秦氏救場罵道:「年前向來不太平,謹慎些本是應該,旁人都睡得著,就你事多。」

  謝辰也覺得謝幾軻嬌氣,心裡暗想,得提醒某個人往後別再翻牆了。

  她嘴角抿了笑,低頭想著藺長星,熟不知桌子的人狀似輕鬆自然,都在小心翼翼地瞟向她。

  偷笑?

  大嫂孟氏與大哥謝檀隱晦地對了眼,謝辰下午去見何人,其實他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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