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繾綣
謝辰的一聲「好不好」輕盈空靈,宛如摻了蠱毒,捎帶上山間的涼風,直往他身上撲來,撕咬著他的醋勁與擔心。
藺長星終於回頭,眸子里藏著星辰,痴迷眷念地看她一步步走近自己。
藺長星身形修長地坐在一塊山石邊,周身螢光蟲撲騰,背靠夜色,腳邊是如他瞳仁一般清澈明靜的泉眼。
那張俊朗清雋的臉半隱在月色里,輪廓線條愈發乾凈利落,像極了繪畫南州的水墨丹青。
他眉眼裡的情愫過濃,昏暗下兩道目光對上,哪裡還有怨氣與委屈。明晃晃的歡喜和期待,就差把「快來哄我」寫在腦門上了。
若只看背影,只當這是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誤入凡塵似的仙人,在這兒賞夜聽泉。
可是藺長星那雙眼睛實在太會說話,尤其對著她時,他很知道怎麼閃爍和流轉。
謝辰觀察過,他跟別人在一起時不這樣,在燕王妃面前安順,陛下、皇後面前恭謹,賀裁風面前意氣風發,太子面前進退有度……唯獨到她這裡,要這樣不講理地招惹她。
謝辰眼睛彎了彎,從發冠到眼睛到鼻樑和唇型,定定打量他一遍,才輕聲笑著問:「這樣看你,夠了嗎?」
藺長星喝酒沒喝醉,卻被她的眼神看醉了,怔怔地說不出話。
他的謝辰真的回來了。
他這模樣太傻,很快謝辰臉上帶了絲戲謔。
為了挽回失態,藺長星仰頭抱臂,故意使性子道:「不夠,沒你看陸千載的時間長。我沒他好看是不是?」
「你沒他好看,我還來找你?」謝辰語氣輕緩,卻不明白他一個七尺男兒,跟人家比什麼好不好看。
藺長星看出她眼裡的詫異,略略感到不好意思,岔開話題道:「怎麼找到我的?」
謝辰瞥他一眼,淡聲道:「我出清涼台尋不見你,就猜到你喜歡往水邊來。」
他們倆就是因水結緣,若不是藺長星失足那一腳,何來現在的繾綣。
他剛剛還在擔心她變卦,這會子什麼都不怕了,謝辰出現在他面前,就是一顆定心丸。
藺長星試探性地拉住謝辰的手,將每根指頭把玩一遍。見謝辰默許他動手動腳,又攬臂摟住她的腰身,朝她身上靠去。
他輕輕嗅了一口,明明軟香撩人,卻故作委屈道:「你身上的酒味都是跟陸千載喝的,你為什麼不過來跟我喝酒?」
謝辰怎可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他走的太近,他們倆已經說好只私下相伴。這話純是無理取鬧,占謝辰便宜時分散她注意力罷了。
謝辰腰間被他圈住,動彈不得,只能低頭看他,久久不曾說話。
久到藺長星心裡發毛,尋思著是不是將人得罪了,得趕緊找個台階下時,她摸了摸他發頂的玉冠,緩聲說:「我在想,要怎麼哄好你?」
她的口氣,顯然是沒有哄人的經驗。大概頭一回有人與她胡攪蠻纏,偏偏她不捨得怪他。
藺長星忍住竊喜,不忘抬頭裝乖巧:「你坐下我再告訴你。」
謝辰點頭,正要挪步坐到他身邊,藺長星卻伸手拉住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謝辰沉默不動,他看不清她的臉色,卻也知她不在笑,那目光沉靜得嚇人。
她說:「別鬧了。」
藺長星道:「石頭上既涼又臟,你不怕髒了衣裙嗎,跟我客氣什麼?」
謝辰沒做過這種事情,隱隱的羞恥感說不出口,搖頭拒絕:「這是在外面,會被人看見。」
「不會的,」他聲音輕而肯定:「除了咱們倆,誰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裡。」
謝辰遲疑,或許是月色朦朧,酒意催心的緣故,藺長星的話,她竟然捨不得掃興。
她咬住唇,拋開那些使她退卻的念頭,併攏腿坐下去。
謝辰今晚好說話得不像謝辰,難不成是心存愧疚?她也覺得為陸千載冷落他不好?
自以為抓到她的弱點,藺長星壞心思起了一堆,得寸進尺地挑剔:「不是這樣坐。」
在謝辰不解的詢問下,他輕輕碰了碰她的膝蓋,期待道:「分開,坐下來。」
他想與她面對面說話,他想好好看看她,也想謝辰那樣摟著他。
謝辰耳根染上紅熱,強自忍了忍,彎腰湊到他臉頰邊,咬牙道:「我想問問,世子爺今晚喝了多少酒?」
藺長星辯解:「我沒喝多少……」
謝辰似笑非笑,冷聲說:「我瞧你醉的不輕啊。」
藺長星摸到謝辰的底線,便不敢造次,忙收起狼尾巴,呵呵憨笑:「我說笑的,你想怎麼坐都成。」
謝辰淡淡地掃他眼,坐了下去,她到底是拘束,只挨上他一條腿。
或許是出宴京城到了新地方,藺長星今晚格外膽大妄為。他忽而抬起腿,將謝辰顛入懷裡,緊緊環住。另一條腿順勢塞在她臀下,兩手分別制住她的肩與腰。
「好姐姐,這樣坐,會舒服一點。」
他的氣息全噴洒在她脖頸間,酥麻溫熱,謝辰避無可避,急著要起身,卻使不上力氣。
她瞪著他,一時不知怎麼罵他這孟浪之舉,毫無威懾力地問:「不重嗎?」
「不重。」藺長星心想這才哪跟哪兒啊,就是她整個人壓上來,他也沒有嫌重的道理。
藺長星踏踏實實地將人抱住,謝辰直著腰桿,臉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也懂事地沒有多掙動撩撥他。
他默了默,又問:「剛才跟陸千載談了什麼?。」
謝辰見他沒完沒了,冷淡道:「客套話,我要一一與你交代嗎?」
「為什麼要與他客套?國師都是很討厭的,我知道你不喜歡。」
藺長星暫時沒打算告訴謝辰,他認識陸千載的事情,怕她不高興。
藺長星這話站在她這邊,謝辰稍稍放鬆身子,語氣落寞,「我不喜歡又如何,謝家與命格司不能再交惡。」
藺長星在東宮伴學多日,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他胸口一陣發悶,說不清是心疼謝辰,還是對這樁樁件件事的無力感。
他也不該跟她鬧。
於是正經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你離席這麼久,可以嗎?」
謝辰道:「裡頭都醉了,還有叫人扶回去的,哄哄鬧鬧,耽擱一會沒什麼。」
藺長星猜她既是遷就自己,也是不想再敷衍那些人。但她出來太久,皇後娘娘不放心就會讓人來尋,白白惹麻煩。
他不忍纏她,見她情緒不高,逗她道:「你親我一口,親完就回,咱們啊速戰速決。」
他安撫人像安撫貓一樣,謝辰在他懷裡尋到安慰。聽到「速戰速決」,她忍俊不禁,拒絕他:「不行,你的吻相太不斯文,回去會被人看出來。」
不是吃盡她的口脂,就是將她的唇弄紅腫,半日消不下去。
藺長星鬱悶:「還有人會斯文地吻喜歡的姑娘嗎,聞所未聞。」
「既然你不會,現在就不能放肆。」她方才喝酒、擦汗都顧及妝容,等會還要回清涼台,怎能跟他瞎鬧。
藺長星退而求其次道:「那我不碰你的嘴,我親親別的地方。」
謝辰又坐直身子,不敢窩在他懷裡,直覺告訴她不該答應,准沒好事情。
果然,藺長星笑眯眯道:「我在的頸上親幾口,不留印子。」
謝辰心想,臉都不行了,要親脖子,貪得無厭說的就是他藺長星。
她猶在答不答應間掙扎,藺長星看破她的想法,沉聲道:「你臉上也有脂粉,我怎麼親?」
謝辰看他理直氣壯,沒好氣地用指尖點了點他的鼻尖,「不親不行?」
藺長星吸了吸鼻子,在她戴著血玉鐲子的皓腕上啄一口,「不親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見你一面啊……我還想好了,以後我日日去給皇後娘娘請安,這樣就可以時常看見你。」
謝辰所居的攬風閣,就在皇后的澄暉堂后,曲廊連著兩處,半刻鐘便能走過去。且安靜僻靜,不受前頭打攪,是皇后特地為她準備的住處。
謝辰想到以後每日都能見到他,方才宴上的不郁轉瞬即逝,竟存了永不回京的念頭。
悅然道:「明早等你。」
他說完哄人的話,曖昧直白地看她道:「先不說明早,現在讓我親一會兒好嗎?」
謝辰瞧出他的壞心,在他額邊撞了下,施恩道:「一下。」
「三下。」
「兩下,」她威脅道:「再說,就什麼都沒有了。」
「好好好,」藺長星是個識時務者,指揮道:「你稍稍抬點頭……這樣我親不到。」
謝辰嫌他多事,用鼻腔出了口氣,卻照做了。藺長星原本還心猿意馬,被她這聲氣鬧得直想笑。
謝辰怎麼這麼可愛啊。
明明這樣不近人情的一張臉,多少人望而止步,可她溫柔起來,又這麼好騙。
藺長星將臉埋進去,女兒家的頸窩處冷香撲鼻,質如軟玉。他肖想了許久,終於再次得到親近她的良機。
他先是虔誠地吻了一口,像謝辰親他臉頰時那般純凈。第二口才不老實,微微伸舌,嘗了嘗那細長雪白的脖頸。
謝辰驀然輕顫,咬唇偏過臉去,推了推他,沒說出來話。
「花香酒香美人香。」藺長星心滿意足,血氣涌動,力氣卻無處使。打橫將她抱起,樂呵呵道:「今晚值了。」
謝辰毫無防備地騰空,慌忙摟住他,極力剋制才沒驚呼出聲,瞪他道:「放我下來!」
「真想這麼抱著你回去。」沒等謝辰潑他冷水,他又笑道:「只是他們不配看咱們。謝辰,就算咱們八字不合,我也是你的人了,你跑不了知道嗎?」
他鮮少鄭重其事地喊她名字,這是在說真心話。
謝辰看著他,認真回道:「我就在這裡,不跑。」
「我信你,你也信我。」
藺長星抱她走了兩步,把人放下來,替她理了理頭髮:「你快回去吧,我再等一會。」
謝辰剛走了兩步,他又小聲喊住她,意猶未盡地說:「下次見面,不許上胭脂了,不然我不管你的。」
謝辰頭也不回,甩袖而去。
登徒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