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別惹女人
夜郎星疏,驟雨初歇,寅時。
無人街道上,站著一名十歲的少女,長劍佩飾,面目沉沉。
許夢看著仙物鋪的牌匾,暗自感慨,女人,有時候真是一種不理智的生物。
比如現在,怒火促使她深夜來到這裡,買縛魂繩。之後會幹些什麼呢?大概是挖了道長的墳?用縛魂繩把他的骨灰埋於地下,靈魂鎖於寺廟,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
你若問她為何要這樣做,當然是不忿,她不忿極了!
道長奪人眼睛毀人面容,煉人魂魄拋屍寺廟,褻玩孌童斂奪錢財,樁樁件件,惡行足以讓人千刀萬剮!
可是他是被她一劍刺死的,屍體被劍符宗弟子收斂,葬於白城郊外,骨灰為墳,青石為碑。
從前她覺得,死刑才是最大的懲罰,可她今天才發現,她錯了,有些人連死都不配死,他就應該嘗嘗自己施展在別人身上的手段!
如今她悔了,自然是要來掘地縛魂了。
鐵環重重敲門,在安靜的夜裡響起幽遠回聲,不多時,裡頭傳來虛浮的腳步聲。
「來了——」掌柜揉著腥松眉眼,身披外衣,哈欠連天的打開門栓。
「嗯?」男人微愣,手撐膝蓋半蹲下來,「小娃娃,你來這做什麼?可是迷路了?」
「不是,我是來買東西的。」
男人聞言更為驚愣,「那你要買什麼東西?」語氣頓了頓,他又猶豫問道,「你有銀子么?」
「縛魂繩,多少銀子。」
「五兩。」
「吶!」許夢爽快從懷中掏出銀子,遞給掌柜。
他拿在手上掂掂重量,半遮木門轉身取物,「稍等。」
片刻,掌柜便拿著一根拇指粗的白繩來到少女面前遞給她,「此物只可縛死者之魂,束生人之魄,務必小心使用,莫要傷了旁人。」
「這玩意兒真的管用?」少女狐疑,把玩著平平無奇的白繩,臉上頗為不信。
男人瞪眼,氣得鬍子吹起,「我這是十年老店,童叟無欺!」
「我瞧你手持長劍,法力稍淺,應當是在修鍊當中。你若是不信大可讓你家大人看看!」
「呃……」她摸摸鼻頭,歉意拱手,「抱歉抱歉,晚輩只是從前並未見過縛魂繩。」
「哼!」掌柜關上房門回屋,嘴裡細細碎碎,「真是的,小小年紀要什麼縛魂繩……」
「還深更半夜來買,一個姑娘家也不曉得危險……」
雨水浸泡的街道格外潮濕,少女抬首看看漆黑的夜色,伸展伸展身子,從門邊角落拎出一把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鐵鍬,慢悠悠的往城外走去。
客棧之內,熟睡中的少年忽覺床板崩塌,失重感激得他的身子抽搐,陡然睜眼間,自己正安然無恙的睡於床鋪之上,身上還是柔軟的棉被。
原來只是錯覺。他壓了壓猛烈的心跳,氣息放鬆了些許。嘴唇乾澀,舌尖發苦,少年起身走到桌邊,欲喝水潤喉。
茶壺空空,少年手中動作一頓,輕手輕腳往樓下走去。櫃檯旁,守夜的小夥計要撐著腦袋,半睡半醒搖搖欲墜。
指節屈起,夜子桑抿了抿唇,輕敲櫃檯,「續茶。」
「哎喲喂!」夥計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連忙扶穩半倒的身子,問道:「小客官你有什麼事不?」
「續茶。」少年重複了一遍,夥計剛想應聲,又聽見他說:「天亮時分給我隔壁房的姑娘換上熱茶。」
「哎?」夥計疑惑,指了指外面,「可是那位小客官方才已經出去了,讓我們晚些再給她送上熱水洗漱。」
夜子桑臉色大變,提著茶壺來到許夢房前,輕拍木門,「你在嗎?」
無人回應。
仔細傾聽,裡頭連呼吸聲也無。
黑眸驀地沉沉,轉身就往客棧外走去。
「哎!小客官!」夥計在少年身後喊叫,「茶壺……」
「喲喲喲——」面前突然拋來一個黑影,他手忙腳亂的接住,驚起一身汗漬。
夥計搖搖頭,很是不解,「小小年紀,怎都愛大半夜的往外跑。」
另一廂,許夢望著自己被泥土和水滴浸濕繡鞋,頻頻皺眉。而她身邊不遠處,有幾個飄忽忽的鬼魂在陰側側的議論。
「這小姑娘的皮囊不錯,比起衛霖還要好上幾分。」
「是啊,就是不知其血肉的滋味如何了。」
「嘻嘻嘻——」
「等道長抓了她不就知道了?」
「呵。」少女冷哼,輪起手上東西就給了他們一鐵鍬,「你們道長呢?叫他出來!」說完還甩了甩手上的縛魂繩,模樣囂張得很。
「你、你、你……」眾鬼驚怒,從未見過如此潑婦,叫嚷道:「我們道長是你說見就能見到的嗎?」
許夢翻了個白眼,不再搭理他們,從儲物袋中翻出一本書來,憑藉著夜裡良好的視力,嘴裡念念有詞。
眾鬼見狀,得意的使出幾團鬼火在草叢裡飄蕩,「怕了吧,乖乖束手就擒!」
「……」少女迷惑,當鬼之後智商是不是都會下降?他們從哪看出我怕了?
「唉……」她嘆了口氣,裙裾擺動,彎腰查看墳地里的石碑,夜色之中,少女窸窣窣的走動著。
不多時,她便停在一座墓前,沾起地的泥土在指尖研磨。濕濕的,黏黏的,還有濃厚的血腥氣味。
水眸微僵,她站起身子,掂掂手中的鐵鍬,一鏟子插入青石下方。
「她她她!」鬼魂驚恐,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團。
手心摩挲著木棍往後退,嘴角勾起漫不經心的笑意,少女舔了舔后槽牙,渾身力氣彙集於右手,蓄勢待發——
後背襲來一陣陰風,道長五官扭曲得撲向少女。
「哈!」許夢轉頭驚叫一聲,手撫胸口站在原地拍拍,嘖嘖嫌棄,「真丑!」
道長聞言更加恨怒,風亂雜草,五指成爪,一手插往少女胸口,一手捏向她的頸脖。
「啊——」道長抽回自己灼燒的雙手,曈孔劇烈,「護身符?!」
水眸忽然凌厲如刀,手腳利落的把縛魂繩扔向道長,嘴唇急速念咒,「死者之魂,縛!」
道長躲閃不及,牢牢的被套個正著。
「哈哈!」許夢拍拍手掌,露出她明晃晃的白牙,「這麼多年了,我的套圈技術也沒退步多少嘛!」
「不錯不錯。」她連連點頭稱讚自己,「不愧是套圈小能手。」說完腳背高抬,「啪」的一聲把鐵鍬尾端壓下去,下腳狠辣得緊。
「轟——」本就埋得不深的石碑被輕輕鬆鬆撬起,許夢橫了一眼旁邊瑟瑟發抖的鬼魂,眼裡似笑非笑。
「賤人!」乾枯粗礪的聲音在嘶吼著,聲聲陰寒,「生前你趁我反噬之際,取我性命,時運不濟,天要收我,我認了!」
「如今你卻撬我墓碑縛我魂魄,如此行事,枉為人修!」
「哦豁!」少女誇張捂嘴,不屑嘲諷,「若你不想殺我,我護身符又怎會起作用?」
她拍拍腰間,惋惜嘆氣,「這可是我爹爹給我的,一張只能用一次,結果卻給了你,心痛!」
道長聞言更加陰鷙,「擺弄是非,顛倒黑白!若不是你來撬我墓碑,我何至於起了殺心!」
「是嗎?」少女聲音滲上寒霜,「那你墓前的鮮血從何而來?」
「白丹觀死者均是火葬,屍體都燒成灰了——」
「難道有人在你墓前自殺嗎!」
目光在周圍巡視一圈,她輕笑出聲,「生前作惡多端,死後仍不知悔改。」
「變態道長,你還是跟我走吧,永永遠遠的困在無人之地!」